有些人的一生中會遇到很多挫折和挑戰, 但有些人不需要這些,自己就會把自己害死。薛蟠恰好是後一種。
按照林茈玉原本的打算,用舊牌子耍了薛蟠之後再讓文娘挑撥一番, 這樣按照呆霸王的性子肯定會得罪內務府,然後徹底失去皇商的名頭。
消息傳到梨香院,赫舍裡氏必然鬨起來, 畢竟勾引十二皇子的人是跟著赫舍裡氏進來的,她可不無辜。如此外麵事業不成,內裡家宅不寧,才算是他們應得的。
結果文娘還沒有來得及挑撥,薛蟠就因為宮門前縱馬被抓起來了,這回赫舍裡氏聽聞之後肯定會更生氣。
林茈玉嘖嘖有聲:“這大概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吧。”
“早說即便你我不做什麼,他們早晚也會敗在自己手裡。宮門前縱馬,薛家在戶部買來的官職大約是保不住了,往後沒有官職又沒有皇商的名頭, 他們所能倚仗的便隻有賈家、王家。”
話到此處忽然頓住,林黛玉想起什麼:“聽聞王家舅舅這幾年在外頭不錯, 他若是肯提攜……也罷,便是想提攜,也沒有可提攜的了。”
王子騰是王家僅剩的頂梁柱, 也是如今王家官職最高之人,他若要提攜必然也是先提攜自家子侄。可是這些年都沒聽聞王家有第二人冒頭, 更彆說這麼個要出身沒出身, 要才能沒才能的外甥,王子騰必定不會為他冒險。
張華的事情還沒傳到林茈玉耳中,她的消息尚且停留在宮門縱馬,與林黛玉推測幾句後便結束這個話題。好歹她們是兩個皇子福晉, 不是所有的時間都可以拿來八卦。
近看有大選、小選兩件事,表麵看來與她們關係不大,但卻不是完全沒有關係,尤其是林黛玉。她住在宮裡,有自己的人脈、心腹、獲取消息的途徑,宮女來來去去,實則是一場人際調動。
稍遠些有賈母的八十大壽和皇太後的萬壽節,這兩位過生日可不是吃碗長壽麵就能過去。
再遠些還有林如海已經預備好了告老的折子,預備在今年年末或是明年年初的時候遞交。
中間還夾雜著皇室宗親裡誰家添人、誰家有人過世、哪位長輩又過壽等等諸多看似是家長裡短,實則都不能放棄不管的諸事。
以前不管家的時候沒有感覺,如今管了家才知道,王熙鳳能夠小小年紀管著榮國府上下雜事,連同外頭各家親戚往來都協調完備,簡直可謂天賦異稟。
她們兩個在裡頭商量,外麵兩個兄弟卻顯得有些鬼鬼祟祟。
“你還不打算搬出宮來?恰逢多事之秋你不著急出來,等你再想出來的時候,可就不一定能撈著什麼。”
“咱們皇阿瑪兒子多,急也沒用。七哥,我明白你的意思。”
朝中一共就那麼些勢力,六部、大理寺、內閣、督察院……哪怕連翰林院、欽天監都算上,也才差不多夠康熙的皇子們一人管一處。但有些地方不可能給皇子管,就像翰林院和欽天監,餘下的不夠分,還有人不滿足於隻掌控一處,就會爭起來。
有的皇子母族強盛,有的皇子會收攬人心,還有的皇子受康熙喜愛,像胤裪這種母族不顯自己又年紀小的半點優勢不占。
胤祐擰著眉:“我看太子自從索額圖被賜死之後瘋了似的,他將來要是成了皇帝,咱們可指望不上。”
“前幾天遇見五哥,他雖然沒有明說,但瞧著也是這麼個意思。”胤裪歎一聲。胤祺跟著太後都不放心,他跟著蘇麻喇姑,其實心裡也忐忑著呢。
要說監國理政其實胤礽沒出過大錯,但他做太子的時間太長,康熙厲害的兒子又太多,以至於他心態出了問題。
“其實太子也不容易,我要是在他的位置上,十年前就瘋了。”
兩個人偷偷摸摸說康熙和太子的壞話,等他們話題結束,胤裪夫妻兩個從七貝勒府告辭的時候,已經是臨近宵禁的時辰。
他們兩個匆匆回去,胤祐陷入沉思,然後轉頭看著林茈玉:“你說我要是去勸勸太子,皇阿瑪會不會以為我想不開?”
林茈玉正在梳妝台前卸妝,頭都不回:“會,不止萬歲爺,所有人都會以為你想不開。”
很久很久以前,胤祐很羨慕嫉妒這些在皇宮裡長大的兄弟們,尤其是太子,但如今再看,被寄予厚望或許並不完全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在皇家。
長歎一聲,他起身脫衣上床:“睡覺,明兒往暢春園去。你不是說得了外頭的小玩意?我給額娘和德妃娘娘看看。”
“白日裡你不早說,我叫雪容收拾給妹妹帶進宮打發時間了。都是外頭街巷裡的新鮮玩意,明兒再另買吧。”
因為家裡孩子多,林茈玉時不時就叫人搜羅外頭有意思的小玩意來,若是有趣就送給戴佳氏瞧瞧,也快成習慣了。
胤祐胡亂應一聲,人已經躺好在床上,掀起被子一角,拍拍:“你還沒弄好?”
“好了。”頭上首飾已經摘乾淨,臉上脂粉也洗淨,林茈玉卻又往臉上塗了點什麼,然後便要轉身坐在床邊。“明兒把大格格帶進暢春園嗎?”
“不帶,暢春園裡除了太子家和直郡王家那兩個,還沒人進去過呢,不冒這個頭。”
“天家富貴不假,麻煩也是真,連自己的孫女、孫子都不能見。”林茈玉嘀嘀咕咕,然後被拖進被子裡。
第二天胤祐果然隻身前往暢春園,暢春園不比宮裡,要見戴佳氏肯定要先見康熙。
他在前麵磕頭請安,康熙一眼就看見他身後太監手裡捧著的東西:“這是又拿了什麼稀罕東西給你額娘?”
“回皇阿瑪,是外頭的小玩意,裝了機關的木偶。”
“什麼機關?拿來給朕看看。”
康熙今天心情不錯,示意李德全下去將東西拿上來,等東西到手立刻便開始擺弄。
木偶自來就有,不算稀罕,會動也不算什麼神秘機關,皮影早傳了千年,但製作出這麼靈活的木偶,連手指都能彎曲,的確算得上精致,尤其連衣裳都飄然靈動。
成功擺弄出幾個動作,康熙笑起來:“不錯,這木偶可以隨意擺弄,便是放在這裡都賞心悅目,你額娘瞧見了必然喜歡。難為你有孝心,總惦記著給你額娘送東西,就沒想著給朕送點什麼?”
後宮的事康熙不會事無巨細的關注,可即便如此也沒少聽說胤祐給戴佳氏送東西,那就說明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胤祐已經送過更多東西。兒子孝順是好事,康熙很高興,但隻孝順額娘不孝順阿瑪,說不上吃醋,但有點不高興。
胤祐明顯沒想到會被問這種問題,更沒想到會被問得這麼直白,抬頭愣愣地看著坐在上頭的人,好半晌紅著眼眶低下頭。
“皇阿瑪日理萬機,兒臣不敢打擾。而且幾位皇兄日日輪值守在暢春園,兒臣,兒臣……”
後麵的話沒說完,康熙猛地想起上次似乎也是在暢春園,胤祐想來提前問點什麼,聽到他已經決定並下旨後就回去了。當時他是怎麼說得來著?似乎是說“如果所有兒子都能這麼省心就好了”。
省心的兒子……嗎?
看看下麵低著頭的胤祐,再看看手中精致的木偶,康熙心裡一虛。
他的兒子太多了,實在沒有那麼多精力將關注放在每個兒子身上,所以有的時候會忽略其中幾個。如果被忽略的兒子不懂事,如同老九、老十那樣,他就可以心安理得,但如果被忽略的兒子懂事,就算是皇帝也會有那麼點心虛。
將木偶交給李德全,康熙微不可聞的輕咳一聲:“好了,朕就是隨口一說,去看你額娘吧。近來沒什麼太要緊的事,朕還算得空,下回有什麼好東西也給朕看看,這東西好雖好,卻還是更適合打發時間,不適合朕。”
胤祐還在低著頭,大概過了兩秒鐘,猛地抬起頭,眼睛裡的光顯得屋裡都亮了幾分:“兒臣遵旨。”
“去吧。”
康熙揮手,李德全連忙將木偶送下去。
等胤祐走了,李德全小心觀察康熙的神情:“皇上,奴才看這小東西還挺有趣兒的,想必是貝勒府裡幾個小格格喜歡,貝勒爺才想到給成嬪娘娘瞧瞧。”
“的確是小姑娘會喜歡的東西,他有心。”
“皇上,方才貝勒爺瞧著很高興。”
“是嗎?”康熙明知故問,腦子裡也回放出胤祐剛才的神情,又想到其他幾個年幼的兒子,忽然長歎。“大概是年紀大了,回頭想想朕的確已經很久沒關心過兒子們了。記得上一個朕親自帶過的兒子,還是老六。”
六皇子胤祚,德妃所出,幼年夭折。
每每涉及到父子話題,總會滑向不可控的方向,李德全滿臉為難,糾結半晌不敢說話。
康熙自言自語:“後來十四倒是健壯,不過和老四、老六都不一樣。老四這小子從小陰晴不定,朕看著就來氣,要不是表妹護著他,他肯定挨揍。”
想到早年帶孩子的經曆,康熙也再次回想起早年被孩子氣的感覺,直接將禦筆放在硯台上:“老大這個大哥當得也不好,從小就不跟弟弟親近。太子被朕慣壞了。老三就看著老實。老九倒有一副好皮囊,宜妃還說可惜不是個格格。老十這幾年養得隨性,不如十三性子好。”
老四胤禛以前的皇子都能想起小時候的事情,但老四往後幾乎都是近些年的印象,康熙一總結,恍然發覺他確實很久沒有仔細關注過兒子們了。
李德全聽出來了,但不敢說,隻賠笑:“這麼些皇子,皇上都能分清他們的性情,可見慈父之心。前些年都忙著,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但阿哥們都知道皇上心思,就像七貝勒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