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知道?”
“自然知道,方才七貝勒的模樣,皇上您不是都瞧見了?”
“是啊,朕瞧見了。”康熙點點頭,眼睛裡卻透著懷疑。
胤祐的樣子他是看見了,但他很清楚,那是因為胤祐幼年的經曆,也因為胤祐無緣皇位,但其他兒子能有幾分真心,就不好說了。
當皇帝時間久了,會下意識產生懷疑,哪怕是自己的親兒子都不能完全信任。
重新拿起筆批閱奏折,康熙神色平淡。
李德全卻微微皺起眉,在心裡將兩人方才的對話掰開揉碎一個字一個字分析。
後頭胤祐隨著太監去見戴佳氏,臉上是毫不作偽的興奮。
幼年時,他是真切盼望過父母寵愛的,但眾所周知他沒有得到。時隔多年,雖然用了點手段,但他確實得到了,這是得償所願。
見到戴佳氏,他迫不及待將在前麵發生過的事情敘述一遍,想要分享喜悅。
但出於他的意料,戴佳氏沒有笑,而是紅了眼眶,抖著嘴唇半晌才說一句:“是額娘對不起你,這麼些年讓你受委屈了。”
胤祐的笑容僵住,他沒處理過這種事情:“我……”
“孩子。”戴佳氏沒控製住,抱著胤祐淚流滿麵。
原本好好的來分享小玩意,結果母子兩個抱頭痛哭,木偶也沒拿出來玩,胤祐紅著眼走了。
聽到彙報的康熙還莫名其妙,詫異他們母子居然不多說會話,等明白他是“始作俑者”,立即低頭咳了兩聲,當晚就舍下滿暢春園的年輕庶妃,歇在了戴佳氏那。
而胤祐得到了康熙的承諾,有事沒事給戴佳氏送東西的時候,也開始給康熙送一份,存在感是蹭蹭往上刷。
皇帝什麼都不缺,他也不用特意搜尋什麼貴重東西,給戴佳氏送什麼就給康熙送什麼。這樣的送法按理來說沒問題,但有時候也會有點問題。
比如林茈玉給戴佳氏找的花樣子,被胤祐沒有仔細看一分兩半,一半送給戴佳氏一半送給康熙。
李德全看見花樣子都懵了,康熙更是一麵命人把花樣子給戴佳氏送過去,一麵把胤祐叫來數落一頓。
胤祐被數落了就嘿嘿笑,不過後來倒是沒再發生過這事。而他和康熙之間的相處越來越平常,比從前親近了不知幾百倍。
這一日日頭正盛,他帶著兩盆銀丹草送去給戴佳氏解暑,出來時迎麵遇見太子。
“見過太子。”自從湖廣封賞之後就沒管過朝堂上的事,他見了太子也不發怵,利利索索打了招呼就要走。
誰料太子擋在去路上,笑容熱情:“七弟這是見了成嬪娘娘出來?我方才見皇阿瑪,看屋裡多了兩盆沒見過的盆景,皇阿瑪說是七弟送的,叫什麼銀丹草?”
“是,銀丹草性涼,夏日煮水正好,福晉命人找了些,我就送過來幾盆。太子也想要?等我回去問福晉還有沒有。”
“多謝七弟好意,不過我就不用了。七弟就不好奇我來找皇阿瑪是為了什麼事?”
“皇阿瑪日理萬機,太子定是得了什麼吩咐,我就不問了。”胤祐說得輕鬆自然,但總覺得太子看著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人家是太子,招惹不起,走為上策。“太子可還有什麼其他吩咐?若沒有我就先走了,裡頭都是庶妃,我出來不好停留。”
說完他就連忙告辭,轉身欲走。
太子似笑非笑:“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榮國府牽扯到了件案子。我記得榮國府是七弟妹的外祖家,這才來提醒七弟一句。”
“榮國府?”胤祐腳步停住,轉回來。“倒是沒聽福晉說。”
“是嗎?那想必是七弟妹還不知道,不過說來話長,都是多年之前的事了,剛剛被查出來而已。我看七弟也沒什麼事,閒著有空可以去打聽打聽。”
“多謝太子提醒。”拱拱手,胤祐轉身就走。
早知道在康熙麵前存在感高了肯定會引起其他兄弟的注意,但沒想到第一個出頭的是太子,還是為了榮國府的事。
看來太子確實是被逼到一定程度,連耐性都大不如前。隻是不知道榮國府是因為什麼事,的確沒聽福晉說起。
帶著疑惑,胤祐立刻回家找到林茈玉。
聽完來龍去脈,林茈玉啞然:“多年前榮國府的事我怎麼會知道?彆說那個時候我可能壓根還沒進京,就算我進京了,難道舅舅要做什麼還要向我彙報?”
好像確實如此,胤祐也頓住。
兩人大眼瞪小眼互看了一會,林茈玉做出合理推測:“如今榮國府裡最能惹事的人不過一個薛蟠,薛家進京比林家還早幾年。而且前不久我聽到消息,薛蟠又打死了人,或許此事和他有關。”
停頓片刻,她又補充:“我倒是沒覺得心慌,想必不是賈家的大事。”
若賈家有大罪,難免會牽連林家,林茈玉沒有反應,至少說明不會牽連林家,更不會牽連七貝勒府。
“那就好,等過幾日我去打聽打聽。”胤祐鬆口氣。
薛蟠被抓之後一直沒有放出來,從刑部輾轉被帶到了順天府關押,直到今天還在牢中。
賈政受薛姨媽之托前去打點關係,但順天府可不像地方知府那樣好打點,使了不少銀子才問出來,他並不僅僅是縱馬,還殺了人。深覺受到欺騙,賈政回家罕見地不顧正妻體麵給王夫人甩了臉子。
王夫人也嚇一跳,在地方殺人和在京城殺人可不一樣,不是找個借口就能壓下的。
就在賈家在幫和不幫猶豫的時候,順天府發現個大問題:在地方呈上來的某份案卷中,薛蟠已經是個死人了。
曾經打死過人的殺人凶手,竟然死而複生,並且又打死了人。這個發現讓錢大人眉頭緊皺,仿佛看見數不儘的工作量再向他招手。
這薛蟠打死人之後不僅沒有躲到窮鄉僻壤,反而正大光明地在京城捐官,要說背後沒人,鬼都不信。再聯想到榮國府上門托人情,錢大人更加確信這個案子牽扯出來的人會越來越複雜,說不定他這個順天府尹都壓不住。
壓不住怎麼辦?當然是往上報。於是就有了太子攔住胤祐那一幕。
花費幾天時間打聽清楚來龍去脈,胤祐心情很複雜,認真地問林茈玉:“你舅舅,是不是腦子不太靈光?”
林茈玉很認真地回:“我以為您早就知道。”
“……確實應該早就知道。”
“既然是薛家的事,那就是榮國府二房,不能代表榮國府。就算真追究起責任來,我就和妹妹去找外祖母,把二房分出去。”
林茈玉想都沒想地回應,讓胤祐吊起眉梢:“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果斷?”
“不是果斷,是早就盼著他們分家了。雖說世家大族一脈相承,但也沒有這麼多人住在一個門裡的,人多了,糟心事自然也就多了。”
“是啊,人多了糟心事就多。”擁有十幾個兄弟的胤祐深以為然。“不過這也算提個醒,就算這回牽扯不到整個賈家,按照你這兩位舅舅的行事習慣,早晚也會牽扯到。你不回去勸勸?”
“你能勸動太子嗎?”
“不能。”
你連你哥都勸不動,哪來的信心我能勸動我舅舅?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躺回搖椅上,在樹蔭下搖搖晃晃,看著陽光透過樹枝照射下來,一條一條,一層一層,就像牢房的圍欄。
牢房裡,薛蟠剛被關進來時還叫囂著早晚會被放出去,後來被提審幾回也不害怕,哪怕聽聞多年前的命案被翻出來也是不以為意,在他心裡,當年能躲過,這次還不是一樣能躲過?直到賈政出現在堂審時,並且對他的求救充耳不聞時,他才慌了。
此時他趴在圍欄上,努力將臉擠出去:“這位兄弟,這位兄弟你幫幫忙,我想見今天堂上那位賈大人,他是我的姨夫,你想辦法幫我傳個消息出去,我必有重謝。”
外頭被他求救的差役看著他仿佛在看傻子:“賈大人?的確是假大人,我說你這小子原來不是膽大妄為,而是聽不懂人話,難道方才在堂上你沒聽出來,你那個姨夫也是被傳來問罪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