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時前。
練習生們的大巴還沒到, 時倦把他們集中起來，叮囑他們好好練習、不要摸魚，尤其不要熬夜打遊戲。
少年們十分不舍。雖說都在一個圈子裡, 但時倦咖位到底比他們高一截。
除非他們混出頭，以後有什麼活動頒獎之類的一起，不然真的很難見麵。
“哭喪著臉乾什麼，”時倦拍了下遲年的肩, “等你們時老師暴富了，請大家吃火鍋。”
練習生們破涕為笑。
“說好了啊時老師。”
送他們上大巴，時倦回去接唐小眠。
唐小眠雖然走不了路, 不過王者SOLO賽也用不上腿, 今天坐了輪椅、身殘誌堅地來比賽了。
不知道是她的形象太過勵誌震懾到了對手, 還是昨天時倦陪她特訓的那幾小時派上了用場，唐小眠在王者峽穀大殺特殺，對手全程沒有能跑過第二座高塔。
3-0完勝。
時倦幫唐小眠推輪椅, 送她回後台休息室。
到後台的路上到處堆了器材, 不方便輪椅移動, 時倦七彎八拐，儘量找空曠的地方走。
走到一半忽然被人攔住。
兩個人, 其中一個餘飛時倦知道，另一個是個比餘飛還要年長一些的中年男人。
時倦：“有什麼事嗎？”
中年男人掏出名片, 遞給時倦：“時小姐你好，我是射箭國家隊的教練，章同。”
唐小眠不知所措看向時倦。
時倦倒是瞬間反應過來這是要乾什麼了, 但她昨天已經和餘飛說過沒有這個意思。
章同似乎看出她要說什麼：“是這樣，時小姐，餘飛這小子昨天跟我說過你的情況。他一個省隊教練確實無法保證, 但我可是能保證，直接讓你進國家隊的。”
章同昨天聽學生說，他見到個很牛逼的明星，差點以為他開玩笑。
體育運動，都少不了高強度、長時間的訓練，一個明星，甚至聽餘飛口氣壓根沒專門練過，怎麼可能真的有能進國家隊的本事？
餘飛自己也納悶著，但依舊解釋：“她看著確實沒訓練過，體力很差，但是天賦很好。您見過其他任何一個業餘選手，七十米能連著八個十環麼？”
章同當然沒有。
他們青訓隊那些從會說話開始就拿弓的小朋友們都射不出這成績。
餘飛不是那種喜歡吹大話的人，雖然這事情魔幻得很，但章同不得不信。
這麼個好苗子，可不能放跑了。章同還指望著趁自己沒退休多帶出個奧運會金牌選手呢。
但章同心裡也確實沒底。
先不論那些榮耀啊體育精神之類，體育選手，確實不管是名氣還是賺錢都不一定比得上明星。
章同看時倦顯然不意動的樣子，又說：“就算當體育選手，等退役以後也可以回娛樂圈發展。你看那些奧運冠軍，有金牌保底，在娛樂圈發展都很不錯。”
“小姑娘，你可彆被這個人糊弄了。”忽然一個聲音從後方傳來，歐雯風風火火走過來，把自己名片往時倦手裡一拍，“你當我不知道麼，你們射箭的，三十歲都還能射，真退役彆說回娛樂圈，直接退休回老家可能性才最大。”
歐雯朝著時倦微微一笑：“但我們藝術體操就不同了，你看，又漂亮，適合你這種女孩。等拿幾個金牌，也不過二十五六歲，還是好年紀，回娛樂圈也不遲。”
時倦看了一眼手中名片。
藝術體操國家隊教練。
時倦：？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章同已經忍不住叫道：“你個老娘們插什麼話，沒看到我是先來的？”
歐雯翻白眼：“人小姑娘還沒答應，分什麼先來後到？”
章同氣得跳腳：“你還有臉呢，你們隊幾年沒拿到金牌了？三年了吧？這麼一個好苗子，丟你們隊裡也是浪費。”
歐雯笑嘻嘻的：“就是這樣，你才應該把她讓給我，反正你們射箭金牌夠了，不缺這一個。”
“金牌怎麼有夠的道理？”章同揮手，“你們藝術體操那亂七八糟評分標準，正常人都搞不清楚，得了金牌心裡還糊塗，有什麼好跳的？”
歐雯這回真生氣了：“搞不清評分標準是你蠢，射箭才沒什麼好射的呢，拉弓射箭，連點難度係數都沒有，上大街拉個猴子來都能射！”
時倦：“......”
唐小眠：“......”
跟在章同旁邊手足無措的餘飛：“......”
跟在歐雯身後忍不住捂臉的黃蘇：“......”
就好像狂熱足球迷永遠覺得足球最好，籃球是什麼破玩意。
章同、歐雯這些對體育追求一生的人，就算不表現出來，心裡也覺得自己的項目天下第一。
聽對方這麼說自己項目，這個對方還是本來就不對付的，能不氣麼。
爭吵話題越來越偏，最後甚至連學生時代的事都被翻了出來。
眼看兩人吵到興頭上恨不得動手，時倦頭疼地抬手：“兩位冷靜一下。”
歐雯拳頭揮到一半，聞言一頓，隨即才意識到自己這太過了。深呼吸一下，和章同齊齊扭頭看向時倦：“所以，你怎麼看？”
什麼我怎麼看。
時倦覺得頭更疼了，這話在這說顯然不怎麼好，但是不說眼前這兩位怕是都不會放她走。
時倦按了下太陽穴，淡聲道：“我兩邊都不想去。”
“為什麼？”
“因為我想留在娛樂圈？”
她今天耗費太多體力，太陽穴連帶著整個腦袋一跳一跳的疼。
雖然努力按捺下來，但是語氣中還是忍不住帶出了一絲不愉快。
歐雯略微皺眉，覺得時倦到底年紀小，不知道什麼對她更好：“如果你能做出成績，以後得到的金錢肯定不輸給娛樂圈明星。至於名氣，我也提過，你可以等退役後回來發展。”
直到看到時倦神色。
她眼睛裡完全是淡的，沒有那種在乎名利之人應該有的貪婪和渴望。
歐雯忽然感覺自己有點看不懂這個年紀隻有她一半的年輕少女了。
她抿了抿嘴，說：“還是你有什麼彆的理由？”
除了金錢和名氣以外的理由。
“嗯，有。”時倦笑了一下。不知為何，在場所有人瞬間意識到，時倦恐怕是個很少笑的人，“我還是想演戲。”
*****
回到休息室。
唐小眠下意識看時倦一眼，剛才脫口而出那句“我還是想演戲”之後，時倦臉上再也沒有出現過什麼多餘的表情。
明明並不是一句多有說服力的話。
但或許是因為當時時倦臉上的神情，在場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相信了她。
“倦倦，”唐小眠欲言又止許久，問道，“你很喜歡演戲？”
“嗯？”時倦像是突然被驚醒一樣緩慢地眨了眨眼睛，過了好幾秒後才說，“一般般吧。”
時倦有恢複了往常的樣子。
淡漠，冷靜，像是一塊薄毛巾裡包裹著的冰。
唐小眠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時倦提醒她：“你的電話響了。”
唐小眠接起來，聽了幾句後臉色變得蒼白。
時倦敏銳地察覺到什麼：“出什麼事了？”
“我爺爺——”唐小眠話都說不清楚了，“你能把我送出去麼，我要打車回家。”
時倦當即道：“我讓我助理送你吧。”
恐怕是唐小眠家裡出了什麼事。
唐小眠顧不上客氣，簡短地道了句謝，葉子朝時倦點了點頭，推著唐小眠出去。
葉子去送唐小眠。
時倦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打車回酒店。
她路上昏昏沉沉打盹，不知道剛才有人路過爭吵現場，還拍了視頻發出去。
《明星運動會》導演組。
這事剛剛鬨起來的時候，導演組這邊還是冷處理。時倦怎麼樣，跟他們又沒半毛錢關係。
直到那個“兩國家隊教練爭時倦不成開始吵架”的視頻突然走紅。
兩個國家隊教練吵架，這雖然也不常見，但本來也沒多少網友愛看這個熱鬨。
然而他們吵架的原因，是為了搶一個，娛樂圈明星。
簡直活久見。
更驚人的是，這位娛樂圈明星，還是因為“射箭第一成績有黑幕”上了兩三個黑熱搜的時倦。
網上節奏瞬間逆轉。
時倦能被射箭國家隊看中，她那個第一怎麼可能有水分，當人家國家隊教練是傻的嗎？
有人還是不服氣：【說不定是時倦看這情況不對，又想什麼辦法洗白。】
馬上就被罵了：【你有沒有腦子，人家這可是國家隊，國家隊你懂不懂？像是下麵的省隊啊、市隊什麼的你說會有些黑幕我還信，但是國家隊沒真本事，你捐幾棟樓都進不去。】
網友也不是傻的，瞬間意識過來他們這是被帶了節奏。
時倦一個能被國家隊教練看中的，怎麼可能一箭都射不中。
那怎麼剪出來的這個預告片？怕不是把時倦每個失誤的鏡頭都專門剪下來湊在了一起了吧？
這簡直是完完全全的惡意剪輯，其心可誅。
時倦到底是怎麼得罪你們節目組了，人好好的表現，被你們剪成這個狗樣子。
之前在現場的觀眾雖然一直在說話，但到了這時候，網友才意識到他們不是所謂“牛皮吹到天上的時倦粉”，而是說實話的路人。
【我指天發誓我沒有時倦粉籍，時倦在拿到女子組冠軍之後還和男子組冠軍SOLO來著，當時用的七十米靶子，她連著射了整整八個十環，簡直震撼我全家。】
【私信關了，彆罵我了（微笑），按理在播出前是不能發圖透的，我也不管了，自己看吧[時倦射出八個十環靶子圖片]】
被帶了節奏的網友都來要說法。
【@《明星運動會》官博禮貌詢問，時倦到底是怎麼得罪你們節目組了，你們至於這麼抹黑人家？】
【這還不如把鏡頭一刀切呢，我深刻懷疑這個節目組是真的恨時倦，專門把她的失誤剪了個合集。】
《明星運動會》這種大製作，導演組就有十來人。
射箭項目的分導演被拎到總導演麵前給說法。分導演覺得自己這真挺無辜，他雖然抱著惡剪心思，但是時倦練習時候確實拉胯。誰知道她正式上場的時候跟變了個人一樣那麼牛逼？
“這是找借口的時候嗎？”總導演才不信這話，把分導演罵得一頭血。
分導演擦了把汗，乖乖聽總導演罵爽了：“那您說，現在怎麼辦？”
總導演也挺愁的。
真把原片放出去，艾可那邊怎麼辦？
她可是上麵給任務要捧的。
“對了，”他忽然一拍腦袋，“這事還是冷處理著，時倦她不是替人上的藝術體操麼？那邊帶帶節奏。”
“您是說......？”
“為什麼惡剪她？因為她自己有問題唄。”
總導演想得很好，唐小眠那傷受得確實突然。
很好帶節奏。
*
“唐小姐，是這嗎？”葉子看著導航把自動駕駛停下，手動停車。
麵前是一座古色古香的獨棟小彆墅。葉子挺驚訝的，這裡可是燕京，這一棟彆墅的價錢她想象都想象不來。時老師這位新交的朋友看著不顯山不露水的，家裡竟然十分有錢。
“是，謝謝。”
葉子擺手：“您是時老師朋友，應該的——我推您進去。”
唐小眠點頭，葉子推著她匆匆經過院子，繞過門口一座古董架，進了客廳。
如果時倦在這，應該能看出那個古董架上擺著的都不是什麼簡單貨色。
唐小眠在客廳裡巡視一圈，看到老管家：“趙叔，爺爺呢？他沒事吧？去醫院沒？”
老管家看到坐在輪椅上的唐小眠一愣：“小姐，你這......”
“眠眠！”唐爺爺從客廳裡走出來，看上去精神得很，“回來了？”
老爺子看清唐小眠，也是一愣：“這怎麼回事，傷著哪了？”
“我才要問你怎麼回事？”唐小眠意識到什麼，翻白眼，“你又裝病讓趙叔騙我回來？”
唐爺爺嘿嘿一笑：“我哪有裝病，我是真的扭到腰了。”
唐小眠癟嘴，她急匆匆趕回來，腳上的傷又開始疼，悶悶地玩手機。
翻了兩下，抽了口涼氣。
時倦這波節奏又變了個樣。
這回有人陰謀論說，節目組惡剪時倦，說不定是她真的有什麼問題。
比如，她不是替人上藝術體操麼？原來上的那個人怎麼就突然受傷了，說不定是時倦乾的呢。
節目組是怕這事鬨大，大家都沒臉，才不想讓時倦出彩。
唐小眠：......？
這踏馬什麼邏輯。
她腳又疼，看仙女被冤枉，真的害她受傷那個全程置身事外，氣得不行，眼淚“嘩”的一下掉下來了。
唐爺爺嚇了一跳，還以為唐小眠是氣他裝病，但一看又不像這麼回事：“怎麼了眠眠，有人欺負你了？”
“對，”唐小眠委屈地抽鼻子，“哇”地一聲哭出來，“她不僅欺負我，更過分的是還欺負仙女！”
唐爺爺：？？？
什麼玩意，仙女是誰？？？
*
總導演那邊正忙著讓人帶節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