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文康看不懂親哥的眼色, 還在獻寶:“哥,大小姐還沒吃飯,咱們給她找個地方坐吧。”
他爸媽做飯都好吃, 隻要大小姐吃順心了, 說不定就願意支著他們家單乾了。就算大小姐不願意也沒關係,隻要讓蔡叔看見他們認識大小姐這般厲害的人物, 以後也不敢再欺負他爸媽了。
盛文康算盤珠子都快蹦到盛淵臉上了。
盛淵按著他的腦袋,勉強止住了想罵人的話:“玩你的去。”
溫暖那個玻璃胃能吃他們這路邊攤東西嗎?
盛淵不敢賭,也不想賭。
可現在由不得他選, 人都已經坐在凳子上了。
盛文康沒來及獻殷勤, 蔡叔眼睛一眯,便已經慌忙從收銀櫃旁跑過來,露出滿臉的菊花笑,疊聲請溫暖坐下:“女同誌想吃點什麼?”
溫暖攏起風衣,小心翼翼地坐在矮腳木凳上, 四角桌子上蓋著塑料布,上麵還有沒擦乾淨的油點子。
包都沒地方放。
溫暖頃刻就想站起來:“能換個乾淨點的桌子嗎?”
“啊?”
麵前人一看就是城裡有錢人, 蔡叔存著巴結討好的心思。
“可以可以, 我這就給您換。屋裡麵有個高腳桌,您往裡麵走。”
盛淵讓到一側,冷眼旁觀蔡叔往上湊。
盛文康巴巴地也想跟上。
盛淵聲音已經有點冷了:“回去。”
盛文康摳著自己衣服,不大願意:“哥, 大小姐手裡有錢。”
蔡叔那個勢利眼都知道巴結大小姐,他要是不往前湊湊, 大小姐又怎麼能記得幫他們家?
盛淵手按在他頭頂:“彆打她主意。”
盛文康還想再說什麼,便被盛淵單手給拎了出來。
自打上小學之後,盛淵就很少這樣拎他了。盛文康掙紮了兩下, 臉都有點紅了,不大好意思。
“哥,你放我下來。”
盛淵把他拎到馬路牙子上站著,目光低低掃過他,能看清楚他心底的一切想法。
“我找好房子了,明天咱們就搬家。”
他這話一說,盛文康的眼睛瞬間門就亮起來,滿臉驚喜。
“真的啊?”
他們以後是不是再也不用住這種擁擠的小單間門了?現在他們一家四口都擠在一間門房裡,比他們村裡的鰥夫住的地方都簡陋。
他哥回來都沒地方睡,過夜都隻能睡在走廊長凳上。
盛文康一點兒也不想住那樣的房子。小少年高興地蹦了蹦,可也隻有一瞬,便又小心翼翼起來。
“哥,那房子是不是很貴啊?”
他爸跟他姐身體都不好,都得常年吃藥。他們舉家搬到海市,除去最主要、最滲人的原因,其次就是聽說海市的大夫好,治病厲害。
“要不還是算了吧。”盛文康算著日子,“馬上就二十號了,咱爸又得去拿藥了。”
可能是因為常年乾活,盛石柱落了一身的病根,最要命的就是呼吸不上來的氣喘。乾不了重貨,也受不了陰暗潮濕的環境。
盛淵從不對盛文康說任何一句無關緊要的安慰。
“那你覺得咱們家現在最緊要的是買藥還是搬離現在的環境?”
盛文康左右為難,下意識就想抬頭看親哥。他人精,最想討盛淵開心,想從他臉上看出答案。
可盛淵眸色深深,令他心悸,不敢多望。
他兩個手扭到後麵,摳摸半天,最後還是低低開口:“搬走吧。”
不用盛淵再問什麼,盛文康就開始自己說理由,有理有據。
“爸媽每天都好累的,再不搬走,媽媽說不定也會生病。這樣家裡的病人就會多一個,而且姐姐和爸爸又在長時間門乾活,說不定還會加重病情。這裡環境也不好,煙也好大,爸爸每晚都會咳嗽。如果再住下去的話——”
他努力地想了想自己在鄉下學到的成語,憋了半天才蹦出來。
“得不償失。”
盛淵沒說話,隻摸了摸他厚厚的頭發,都有些遮眼了。
“彆把希望放在彆人身上。”
因為誰也無法知曉對麵是好還是歹?所以更不能隨意地將自身弱點悉數奉上。
世間門熱鬨繁華,但卻不如盛文康想得那般良善。
盛淵收回手,趕他去背書:“彆操大人心,滾去學習。”
他最近沒少接私單,手裡多少攢了些錢,足夠他們有兩三個月的喘息機會了。
盛淵不甚自然地活動了下肩膀,這樣的日子很快就會過去了。
可此時,留在屋裡照顧溫暖的蔡叔都已經快哭了,桌子連擦三遍都沒得到溫大小姐的滿意。
蔡叔一度都想甩袖子不乾,但他不敢。像他們這樣的外地掙錢的小老百姓,哪敢跟城裡人強,尤其還是家裡有錢的城裡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蔡叔忍痛喊她閨女回家拿了張新的桌墊,本來是打算過年時候換的,但他摳搜不舍得,也就給留下了。沒想到,好飯留不過夜,還是得拿出來。
桌墊鋪好,凳子放上新墊子,溫暖勉勉強強才願意入座。
“上點你們這特色菜吧。”
蔡叔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終於舒了一口氣:“好嘞,馬上好!”
“小心照顧著,”蔡叔剛走出屋,就連忙朝他大閨女使了個眼色,“記得把文康那小子也喊過來。萬一出了點事,也有個頂罪的。”
蔡大娟點點頭:“我知道了,爹。”
盛淵天生就不是個享福的命,卸完了貨又替換著他爹休息。盛石柱拗不過他,也隻是往旁邊站了站,打著蒲扇給他扇風。
盛淵伸胳膊擋了下:“不熱,您坐一邊扇去。”
盛石柱老實木訥,隻會傻笑,但腳底也沒挪窩。
那麼幾個孩子,他最虧欠的就是盛淵。
父子兩相處的時間門短,趁著現在空閒,他多看了幾眼盛淵。
“瘦了,怎麼又瘦了?是不是工地上吃不好啊?”
“沒。”盛淵話少,拿了把鴨舌,站遠了些。
靠著河邊本是有風吹過,但耐不住爐子熱。不過半響,盛淵便已出了汗。
外套都脫了,露出裡麵單薄的背心,蓋不住的肌肉線條。
旁邊拿啤酒的小夥走過都朝他吹了聲口哨:“哥們可以啊。”
盛淵頷首點頭,沒多做搭理。
隻有盛石柱仔細看著他:“你身上怎麼又青了幾塊?跟人打架了?”
盛淵隨口扯:“摔著了。”
盛石柱止不住歎氣,說了句他們村的土話:“淵哥兒,小心呀。”
盛淵點頭,沒再出聲,隻悄無聲息地又往旁邊移了一段距離。
等蔡二娟過來報單子時,看見盛淵光著胳膊的這幅模樣,她也是驀地臉一紅。
但風一吹,立刻就清醒了,蔡二娟眼裡瞬間門換上嫌棄。
還真是鄉下野著長大的泥腿子,哪有一點兒是城裡人做派。他們城裡人都是跟裡麵的大小姐一樣講究,不說穿個西裝襯衫,那至少吃飯不光膀子。
她想起爸媽說過的話,更是嫌棄地往一側退了兩步,頤指氣使地報菜單:“所有的東西都來兩份。”
盛石柱幫襯著寫單子上。他不識字,隻會畫幾個符號。
“是來大桌了嗎?”
吃那麼多?他也沒見有鬨哄哄地一群人啊?
蔡二娟在海市多住了幾年,一向自詡城裡人,看不起盛家人。當下,也不會給個好臉色。
“問那麼多乾什麼?乾你們的活,記好單子。隻要是貴的,都按三份上,人城裡的大小姐不缺這點。”
這不是宰人嗎?
盛石柱老實人,心裡總覺得有點不舒服:“那,那她一個人也吃不了這麼多啊。”
太浪費糧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