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滿座衣冠朽6(1 / 2)

踏過紅漆殿門, 白衣飄然而入,仿佛一把裁決之刀,即將落下。

鬱止看著楚珩, 良久,才恭敬行了禮, “臣,參見陛下。”

多餘未再說一句話。

楚珩像個等待裁決處刑的犯人, 然而在鍘刀來臨時,他卻反而恢複了一些冷靜。

定定看著鬱止,動了動唇,“懷桑……”

“我說, 這隻是意外,你信嗎?”

楚珩心裡很矛盾, 一方麵他希望鬱止生氣, 一方麵卻又不希望這件事形象他們的感情。

鬱止撩了下袍擺, 扯動唇角,“信,為何不信。”

“陛下擁有五湖四海, 天下萬民,即便想要立後封妃, 也不至於這般急不可待。”

他唇角的輕笑冷意森然, 話雖好似在恭維, 然而語氣卻並非如此。

楚珩不想他生氣, 可真看到他生氣時, 心中竟有幾分欣喜。

他起身走到鬱止麵前,伸手就要拉過他的手,卻被鬱止揮袖拂開。

“都是那女人算計於我, 我一時大意,才給了他們可乘之機,懷桑,你彆生氣,你打我罵我皆可,彆氣壞了身子。”他婉聲哀求。

鬱止深深吸了口氣,“我沒生氣。”

楚珩不信。

窗外細雪簌簌,銀白之色將天地染了份冰冷,寒氣自縫隙中侵入,便是殿內燒著暖盆,也無法驅散。

鬱止冷眸睨著楚珩,薄唇泛著白,似乎要與冰雪融為一色。

“楚珩,我早與你說過,我不介意你立後納妃。”

“你不信便罷了,何必用這種方式試探我。”

楚珩唇角微動,表情勉強,“懷桑,你這說的什麼話……我從來沒有那麼想過,你彆誤會……”

鬱止後退半步,將二人之間的距離拉開。

“我誤會與否,你自己心中再清楚不過,楚珩,你想自欺欺人,我卻沒義務要配合你。”

楚珩這次連勉強的笑容都露不出來,唇角弧度放平,幾分帝王之威在他周身聚攏。

“懷桑,我知道你心情不好,這次便算了,下回可彆再胡言。”

即便從前並未顯現,可如今用身份威嚴壓人等辦法,已經被楚珩融入進骨子裡。

鬱止不為所動,隻是眼裡染上了失望,這抹失望令楚珩回神,他忙著補道:“我不是……”

鬱止卻不願聽他再解釋,“你若好好解釋,我即便心中不喜,也會耐心聽上幾分,可你除了矢口否認,便是以權壓人,這就是你的解釋?”

“從事發至今已有一個多月,你卻從未想好說辭,是認為你是皇帝,無需向我一個臣子解釋,還是認為我對你的信任沒有條件,可以隨意辜負踐踏?”

“我沒有……”楚珩心慌了,伸手就要去拉鬱止的衣袖。

鬱止將手往身後一背,避開了伸過來的那隻手。

“也對,你是皇帝,你有權想如何做便如何做,無需向任何人解釋。”鬱止臉色徹底冷淡了下來,素白得宛如窗外雪,天上月。

“楚珩,我不知道你心中如何想,也不想了解你與丹陽是怎麼回事,但有件事必須提醒你,無論你與丹陽是什麼情況,但她腹中確實有你的子嗣,拋去兒女私情,我希望你能冷靜審視,你需要它。”

說罷,鬱止便不再看楚珩一眼,垂目道:“臣帶孝之身,不便出現在陛下麵前,這便回府閉門守孝,陛下保重。”

鬱止轉身離去,未再有任何留戀糾纏,楚珩卻知道,他生氣了,生氣的原因不重要,但後果很重要。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他都見不到鬱止。

即便他偷偷出宮,隻怕也會被對方拒之門外。

楚珩沉下臉,原本他還想著在床笫之歡討好鬱止,讓對方好忘了這糟心事,可鬱止卻不給他這個機會。

楚珩抿緊唇瓣,終於真正後悔沒有早點解決丹陽。

是,確如鬱止所說,他對丹陽的猶豫根本不是因為長公主的拖延,他要殺誰。從來不會看時候。

之所以留下丹陽,也的確是為了試探鬱止。

當然,若是沒有丹陽這回事,他自然也不會想這麼做,都是因為丹陽那個賤人,做出這種不知羞恥的事,才會讓他本著廢物利用的想法,用來試探鬱止。

懷桑可真了解我啊。

楚珩心裡又酸又甜地想著。

他不計較鬱止禦前無禮,卻不想放過始作俑者丹陽和長公主。

“小林子,傳朕旨意,丹陽未婚先孕,有損皇室尊嚴,念在她身懷有孕,朕不予計較,願意以才人之位接她入宮。”

“不願意就算了。”楚珩聲音冰冷。

小林子身子一抖,恭敬道:“是。”

堂堂郡主,入宮後卻隻是一名小小才人,連主子都稱不上,算得上明明白白的侮辱。

即便楚珩後宮無人,在楚珩對丹陽厭惡的態度下,宮中其他人也會見風使舵,丹陽未來的日子可想而知。

可長公主不得不答應,誰讓她當初非要送丹陽入宮,在得知丹陽有孕後,不想著悄悄落胎,反而借此威脅楚珩,如今楚珩作賤丹陽,她也毫無辦法。

他都答應丹陽入宮了,她還能強求什麼呢?就算身份低了點,但那也是後宮唯一的妃嬪,何況,楚珩說的那些話是假的嗎?

丹陽確實未婚先孕,而且這還是她算計來的,沒了閨譽和清白名聲,也確實給皇室丟可憐。

這下好了,所有人都知道了丹陽肚子裡的孩子是怎麼回事,從前偏向丹陽的輿論迅速反轉,都在說皇帝仁慈。

世間對女子總是苛刻許多。

聽到這樣的結果,鬱止一點也不意外。

若是換了其他人,他還不會這般行事,可是丹陽……

他的善意不是浪費在這種人身上的。

“兄長,我去找了兩本地誌和話本,不知兄長可有興趣一觀?”鬱二郎這兩天纏著他,鬱止一開始不知怎麼回事,直到這小子猶猶豫豫說了句,“兄長,陛下想來不是故意的,他不會辜負你,你彆悶悶不樂。”

鬱止:“……”

“我有悶悶不樂?”

鬱二郎認真看了看自家兄長,見他一如既往表情淡然溫和,一時心中也拿不定主意。

鬱止忍俊不禁,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好了,彆瞎操心,回去告訴母親,我很好。”

鬱二郎想了想,又猶豫問:“那今日若是宮中再來人,咱們是開不開門?”

唇上微抿,鬱止平靜道:“不開。”

他還需要“生氣”。

*

丹陽的宮中生活一點也不好,剛開始還有長公主的幫助,可是很快,長公主也沒功夫管她了。

駙馬出事了。

本朝駙馬不得參政,隻有個虛銜榮養著,長公主的駙馬也不例外。

然而從前一直好好的駙馬,突然被人參貪汙受賄,結黨營私。

官員勳貴私下裡那點事向來都是心照不宣,大家都拿,大家也都彆想著鬨開,這已經成了官場潛規則。

然而這一天,潛規則被打破了。

一名禦史帶頭參奏駙馬,楚珩都沒猶豫,隨手就把駙馬頭上的虛銜給撤了,連帶著降罪於駙馬的家族。

現在,駙馬和他的家族,已經成了徹徹底底吃長公主軟飯的寄生蟲。

為此,駙馬家族中有出息的子弟也都被貶職,未來數十年,隻怕都沒有出頭之日。

可想而知,對於長公主這個害了他們的罪魁禍首,他們會是何等態度。

可偏偏,他們現在還早仰仗長公主養著,短短幾日功夫,長公主府便亂成一團,駙馬也常常夜不歸宿。

長公主咬牙暗恨,“楚珩!”

是她錯了,然而如今後悔也來不及。

隻盼望著宮中的女兒能夠生下男胎,那可是楚珩唯一的子嗣,若是楚珩未來不立後納妃生子,這孩子就是唯一的繼承人,如今經受的苦難,未來總會補償回來。

“殿下,長公主殿下,外麵錦衣司的人又來了!”下人苦著臉進來。

這段日子,錦衣司的人天天以調查為借口騷擾公主府,她已經煩不勝煩。

然而這群狗身後的主人是楚珩,想也知道這是楚珩的命令,她不忍都不行。

長公主閉目忍耐,咬牙道:“請他們進來。”

謝辭領著幾個手下進府,說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公務在身,還望長公主見諒。”

長公主頂著一張微微僵硬的笑臉,“本宮明白,不知謝指揮今日想查什麼?”

謝辭心中挑眉,暗暗一動。

前些日子長公主明明一臉不耐煩,就算被皇帝要求必須親自接見,她也沉默寡言,幾乎不理會他們。

今日的長公主竟然能主動開口詢問,這是來者不善?

“無他,不過是聽說府中有一婢女無故失蹤,不知長公主可有線索?”

什麼無故失蹤,分明是被長公主盛怒之下打死發泄,隻怕已經成了枯井中的一縷亡魂。

這種賣身契在手的奴婢,想長公主這種身份,即便打死了,至多也就是給死者家屬賠點銀兩,挨上十個板子。

且若實在不想挨,也還能找人代替自己,都是用銀兩就能解決的事。

然而在這個時候,此事便被謝辭用來借題發揮。

長公主似乎有些尷尬地拂了拂鬢發,“這件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