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小六對此稀奇之餘也感到有點哭笑不得,掏心窩子道:“鄉下雖然有鄉下的好,但真要說起來,日子還是挺苦的,某些時候萬萬比不上城裡……”
他沒有壞心思的故意歪曲事實,說的全是肺腑之言,家長們聽了都點頭連連,覺得他是個實在人,話講得很公正,應該能夠起到很好的告誡作用了。
可是他們還是小瞧了孩子們想要響應領導人號召的決心,即便聽到鄉下日子不是他們想的那樣好,他們也堅持不改初衷。
這就沒辦法了,當家長的哪能拗得過孩子,不讓他們去吃吃苦,他們是不會懂得父母的苦心的。
有些家長無奈之下鬆口了,還有些不信邪地把人揪回家關著繼續勸。
柳小六看得直咂舌,跟場鬨劇似的。
樂善麻煩他來跑一趟,臨走送給他兩盒魚罐頭嘗鮮。
柳小六沒想到還有這種東西,現在他們村外的河裡已經捕不到什麼魚了,剩下的都精得很,守半天都難弄一條,這兩盒罐頭拿回去正好可以讓全家打打牙祭。
過兩天,院裡那幾個堅持要下鄉的年輕人背上行囊意氣風發地走了,據說是去北邊的草原甸子放牛放羊。
家長們非常不看好,“草原上是那麼好待的嗎?我等著瞧他們能在那兒待多久!”
大家紛紛開始勸孩子還小,過去吃點苦也好,正說著,樓上突然傳來一陣哭聲,然後有人蹬蹬蹬地跑下來大罵。
“小兔崽子,關著你是為你好,你竟然還敢撬窗偷跑,有本事這輩子都彆回來——”
眾人一聽這罵的內容都明白怎麼回事,被關著的跟著跑了唄。
經過這一次,之後他們院裡再有年輕人想要去當知青,家長們能勸的就勸,勸不下的也隻能隨他去了。
就在踴躍報名的知青坐上火車走了兩撥後,柳小六又過來一趟,帶來一些東西。
“鄉下榆錢子長出來了,槐花也開了,這兩樣都是能吃的東西,你看要不要?”
柳小六說著拉開袋子,露出裡麵青綠色的榆錢和白白軟軟泛著甜香氣的槐花,兩樣東西分開用小袋子裝著,采摘得十分乾淨。
時仲對這個沒什麼感覺,樂善卻看得眼睛亮起,趕忙說要。
榆錢子暫且不說,槐花可是她爸的最愛,伍叔也喜歡吃,再有幾天就是清明節,她可以做點榆錢餅和槐花飯去陵園祭拜,順便也能給伍叔送去一份解饞。
當然,東西她不白要,問柳小六想換什麼。
“糧食!”
柳小六的答案不出樂善二人的意料。
榆錢槐花再能吃也抵不上實實在在的糧食,況且這兩樣不摻糧食單吃的話,吃再多也不頂餓。
因此柳小六這次過來主要是想看看能不能拿它們換糧食,本來沒抱多大希望,沒想到樂善還真肯用這個跟他換糧。
柳小六十分感動,對方變相接濟他這份恩情,他在心裡記下了。
樂善給他換了十斤紅薯,建議道:“城裡雖然也缺糧,但是家裡富裕的不是沒有,你可以試著再弄點榆錢槐花過來,看有沒有人好這口的。”
如果有人喜歡且不缺糧食,說不定也能跟她一樣願意拿糧食來換。
柳小六受到啟發,迫不及待地告辭去張羅。
小樓院裡關注他的人不少,見他這次是拎著東西過來的,都忍不住心生期待,人剛走他們就跑來樂善這裡打探。
樂善沒有瞞著,拿出榆錢和槐花給他們看。
“隻有這些?”大家再次失望。
樂善點頭,“隻有這些了,鄉下日子也不好過,我給他換了點糧食回去。”
眾人露出了然之色,原來是過來打秋風不好空著手啊。
打發走他們,樂善關上門開始做飯,趁著榆錢槐花還算新鮮,得趕緊把它們處理了。
時仲不會做這兩樣東西,隻能樂善親自動手。
而且這是為父母大哥做的,她也想自己做給他們吃。
榆錢餅和槐花飯做起來都不難,清洗乾淨後一個和麵放鹽上鍋烙,一個拌了麵粉蒸熟加調料就成。
不過樂善在做榆錢餅時額外刷了油,把餅煎成兩麵金黃的樣子,吃起來香噴噴的。
另外槐花裡她摻的是富強粉,蒸好後加油加辣椒醬,嘗一嘗還是兒時的味道。
時仲兩樣都嘗過後,跟樂善全家一樣,最青睞的還是槐花飯,榆錢餅吃是可以吃,就是不怎麼喜歡。
東西做好,樂善留下一半,再一分為二送給伍叔嘗嘗,另外一半裝在籃子裡,等到清明節那天帶到陵園當祭品。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年後發生了那麼多事,原來不知不覺已到清明。
清明這一天沒下雨,隻是天氣比較陰沉,有點倒春寒。
樂善一早起來準備妥當,帶上時仲去陵園祭拜。
這回他們吸取了上次的教訓,沒有帶紙錢香燭,除了籃子裡提前備好的祭品外,等到了陵園門口時,他們又買了一束花祭奠。
要說的是這次的花竟然是真的,也不知道是從哪裡采來的。
花中有白菊,樂善照樣選的它,拿到父母大哥的墓碑前,與他們敘敘家常說說話,再請他們嘗一下她做的榆錢餅和槐花飯。
講到動情處,天上沒有下雨,她臉上卻慢慢濕潤了。
時仲這時走到她身旁,試著將她抱在懷中安慰。
可惜她頂他一個半,他沒能抱住。
“…………”
樂善默了默噗嗤一聲笑出來,什麼感傷都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