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一個“單子”隻會有一位風水師接下, 但“怪病男孩”這一單, 直接寫明要求:多多益善。
像這一類的要求,並不常見,因為請風水師, 尤其是在‘接單係統’上,都價格不菲,即便其中某幾位風水師沒有成功, 也要按著規矩封紅包,付些辛苦費,因而,這樣的“單子”, 不是豪富之家,便是十萬火急。
林小酒一邊按下“接單鍵”,一邊自言自語:“這一家應該很愛孩子。”
倒是封寄海涼颼颼地吐出一句:“未必。”
林小酒奇道:“你看這家人的基本資料,父親是網絡工程師, 母親是酒店經理,頂多算是中產, 小康而已, 竟然肯花這麼多錢救兒子。”
封寄海沒再爭辯,隻安靜看林小酒收拾行李,她將換洗衣物、化妝包、平板電腦、手機充電器等等裝進後,箱子的空間就已經捉襟見肘,林小酒托腮想了一會兒,重新整理一遍, 才將羅盤、天蓬尺見縫插針地塞進空隙裡。
“你帶這些東西做什麼?”封寄海指著那個刻滿了驅鬼符文的天蓬尺,皺著眉問。
林小酒:“驅鬼呀。”
“……”封寄海,“會用嗎?”
林小酒理所當然道:“會不會用都是其次,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沒有行頭,那些雇主怎麼肯相信我是‘大師’呢?”
封大佬:“……好。”很有道理他竟然無法反駁。
正說著,林小酒忽然一拍腦門,登登登幾步跑到客廳中的香案前,“忘了給你帶上牌位!”封寄海看著林小酒滿滿登登的行李箱,搖搖頭:“不必了,反正幾天就回來,而且這裡的風水,很適合吸納陰氣。”
“不過,”封寄海道,“同行還有其他風水師,尤其是周無偏,有可能會發現我。”
被人發現她脖子上掛著個‘金手指’,還怎麼裝逼?林小酒忙問:“那怎麼辦?”
“畫一個‘隱魂符’。”封寄海道,“不過,這個需要你親自畫。”
林小酒心裡沒底:“可我從來沒畫……”她話鋒一轉,“從來沒畫成功過。”這倒是實話,原主林依焰在風水學方麵的天賦,簡直可以說是負數,即便牙牙學語時,便開始背誦《回向文》,剛能跌跌撞撞走路,周不阿老先生便喚小徒弟拉著她走罡步。
可林依焰依舊頑強地油鹽不進,這麼多年的耳濡目染,也隻是學到一個花架子,不是她不努力,相反的,原主刻苦用功的程度甚至比師兄沈化煞還要高些,隻是天賦不行。
林小酒其實挺奇怪,資質差成這樣的徒弟,周老先生那種風水界大神為什麼一定要將她留在身邊呢?原主不能吃‘天師’這碗飯,說不定在其他領域會有不錯的建樹呢。
林小酒卻沒有時間細想,因為“怪病男孩”的任務,非常急,對方已經為她訂了第二天一大早的飛機,也就是說,今天之內,就要把“隱魂符”畫好,等符紙、朱砂、狼毫筆等等準備好之後,林小酒才明白過來,為什麼這符一定要她來親自畫——這“隱魂符”竟是需要她的血。
尖刀劃破指尖,擠出七滴血,和著半盞朱砂,可畫一張,聽說畫符是件很耗心血的事情,林小酒沒什麼慧根,體驗不到“耗心血”,隻切實感受到了“耗血”,畫了三張之後,林小酒怎麼也不肯繼續了。
“再畫下去,我就要貧血了!”她用紗布將指頭纏成“木乃伊”,可憐巴巴地、堅定地抗議,嬌氣地仿若豌豆公主。
“那好。”封寄海乾脆利落道。見他這樣乾脆,林小酒反倒心虛起來,端著自己粽子似的手指:“封大佬,你怎麼不威逼利誘我?這麼輕鬆就答應了嗎?”
“……”封寄海,“心疼你難道不好嗎?”
林小酒端著“白粽子”,在地板上赤著腳,跳得比鬼大佬還有靈巧:“一定有陰謀!”
封寄海:“……”
林小酒手指穿過封寄海的魂體,“為什麼不理我?”
“……”
“搭理我一下嘛~”
“……”
封寄海忍無可忍,忽然化作青麵獠牙的鬼臉,衝林小酒低吼,“這樣行嗎?”林小酒卻是“噗嗤”一聲,笑出了聲,於是,變出最猙獰形態的鬼大佬,呆若木雞地看著小丫頭捂著肚子狂笑,等她笑夠了,甚至膽大包天地摸了一把自己那令無數鬼魂、妖物都聞風喪膽的臉。
“不要鬨了。”林小酒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打了個嗬欠,“早點睡覺,明天一早還要趕飛機。”
等人已經鑽進了臥室,封寄海仍舊陷在對鬼生的懷疑中,呆愣半天,才接受了那丫頭已經根本不怕自己的事實,附回陰沉木牌位上休息去了。
第二天,經過兩個半小時的旅途,飛機落地後,林小酒拖著行李箱,便遠遠見到門口舉著“林依焰大師”的牌子。
周圍人的視線若有似無地看過去,似乎都在等著“林依焰”究竟是哪一位神棍,林小酒莫名升起一種公開處刑的羞恥感,忙快走兩步,迎了上去,接機的共有兩位,一位是個三十多歲、穿格子襯衫的男人,另外一位林小酒倒是頗為熟悉,中等身材,西裝襯衫,戴著眼鏡,像一位訓練有素的地產中介。
“吳先生,你好。”林小酒熱絡地衝他打招呼。
“林大師!”吳韜比林小酒更熱情,指著“格子襯衫”介紹道,“這位就是那男孩的父親,曹毅。”
“曹先生,”吳韜道,“這就是我跟您提起的林大師,您彆看她年紀輕,本事卻是多少老資曆的風水大師都比不上的。”
曹毅態度倒是殷勤周到,比那位李老板恭敬得多,顯然吳韜已經給他“科普”過了。
“丫頭,你覺得這位‘委托者’怎麼樣?”封寄海從古玉裡問。
林小酒悄悄同鬼大佬咬耳朵,“他好像看起來不大好,印堂發黑,雙目無神,看著陰森森的,如果不是他在太陽底下有影子,我簡直以為這位曹先生是你的同類。”
封寄海:“……”
林小酒:“封大佬啊,他都這樣了,那他兒子,得病成什麼樣子哦。”
林小酒對那男孩的“怪病”有些好奇,可車子並沒有開往醫院的ICU,而是停在一處洋房裡,二線城市的房價沒有那麼恐怖,但一處三百多平的花園洋房,也足以顯示屋主的殷實家境了。
“軒軒就在裡邊,”曹毅道,“真不好意思,實在我兒子他病得太嚴重,您先看一眼,稍後再帶您去酒店辦理入住。”
林小酒淡笑道:“無妨,曹先生愛子心切,我能理解。”
走進大門,林小酒沒看到正主“軒軒”小朋友,倒是先見到幾張熟麵孔,“豆芽菜?”
正是林小酒剛剛穿入這個世界時,和席廉貞一起擠兌原主,才導致她情緒激動,衝入鬼屋裡喪了命的、長得像顆“豆芽菜”的少年。
“林依焰,我警告你,不許再叫我外號!我有名字,叫我竇四象!”竇四象怒氣衝衝地抗議。
林小酒:“……”他外號還真叫‘豆芽菜’!
“在彆人家裡,成何體統!”一位四十多歲、穿著一身唐裝的中年男人開口嗬斥,在客廳陪著的女人和曹毅立即表示沒關係,竇四象倒是忙慫兮兮地認了錯,林小酒從記憶裡搜尋了一圈,衝唐裝男行了個晚輩禮,“二師叔好。”
周無偏陰陽怪氣地綠了捋胡子,“不敢當,你那位好師傅,已經把我逐出師門,我哪有福氣做你的二師叔?”
林小酒並沒有繼承原主“尊師重道”、“尊敬長輩”的固有觀念,沒追著師叔順毛,從善如流地改口:“周大師好。”
周無偏:“……”
周無偏氣得吹胡子瞪眼睛,卻偏偏挑不出毛病來,當即倚老賣老,改了話題:“林依焰,你師父看不上我,你也刁難我徒弟,還真是得周不阿真傳。”
“……”林小酒,“我什麼時候刁難了誰?”
周無偏冷哼一聲,“當時在‘京郊鬼屋’,是不是你給廉貞使了絆子?”他的小徒弟可是已經一五一十地同他說過了,眼前這膽大妄為的丫頭,扮豬吃老虎,騙了席廉貞,害得她丟了那麼大的人。
林小酒簡直氣笑了:“到底是我刁難人,還是席廉貞想算計我、要我的命,誰知學藝不精,非但沒成功,還丟了臉。”
“你這丫頭!”周無偏怒道,“什麼時候學得這麼牙尖嘴利?還敢狡辯!”眼見著周派一老一少要在雇主家裡吵開,還是客廳裡另外一位五十多歲的老者笑著打圓場:“周大師,何必跟晚輩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