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酒第一反應是,原來北方人並不全是高大的,像自家師兄這樣的“高富帥”也是少數,那幾個土生土長的村裡人,最高的還要比沈化煞和封寄海矮上一頭,也因為穿得太厚,也看不出魁梧與否,但都統一地掛著黑眼圈,麵色比封寄海還要蒼白,卻個個印堂發黑,一臉的倒黴相,隻看他們的精氣神,倒像是上個世紀三十年代盛行的大煙鬼。
沈化煞點了點頭,“這位是我師妹林依焰。”
幾個男人打量著眼前這位年紀輕輕,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卻因著是沈家人帶來的,都不敢輕視,恭恭敬敬打招呼:“林大師好!”
沈化煞不大情願地看了封寄海一眼,“這位也是來幫忙的,叫做陸海。”
“哦哦,陸大師好,我叫田富貴,這是我弟弟,田二寶,那個是我侄子,田朝陽。俺們嶺下村,田是大姓,村長叫俺們仨來接你們。“
幾人簡單打過招呼,沈化煞道:“雪滑,路上不好走,有些晚了,今天還趕得及進山嗎?”
田富貴道:“今天恐怕不行了,山路不好走,再者,那‘玩意’夜裡凶得很,俺們知道大師肯定不怕,但是,晚上咱這山裡能有零下三十多度,能凍死人,還是先在這莊戶院對付一晚上。”
沈化煞沒有異議,隻問:“房間夠嗎?我們需要三間。”
“夠夠夠!俺們這兒彆的沒有,房間管夠!”
這一晚,過得堪稱安靜祥和,路上便聽說這個嶺下村,因為交通不便,所以特彆封閉,是整個縣城有名的貧困村,但夥食居然不錯,晚飯是熱騰騰的豬肉燉粉條,非常實在,滿滿一盆,肉多粉條少,尤其是那軟糯的血腸,煮得又軟又爛,入口即化,帶著特有的香味兒,腸衣勁道,陪著白米飯,熱乎乎的下肚,很快就驅散了寒冷。
林小酒坐在熱炕上,將腳伸進蒙了層被子的炕桌地下,幸福直冒泡泡,“你們這裡雖然沒有暖氣,但比有暖氣還要舒服。”
“那當然,”田二寶打了個酒隔,”俺們這兒彆看封閉,但日子還過得去,跟你們城裡比不了,房子也買不起,可是就在村裡住,有吃有喝不用乾活,老舒服了。“
林小酒奇道:“為什麼不用乾活?那你們靠什麼吃飯呀?”
據說嶺下村是有名的貧困村,每年城裡那麼多務工人員,就是因為村裡太窮,生活無法保障,才願意背井離鄉去工地搬磚,這個嶺下村倒是奇怪,現在雖然已經進入冬天,大雪封山,地裡一定沒有活兒,可是離過年還遠,像田朝陽的年輕人,居然不去打工,就守在村子裡閒著。
田二寶話語裡有些驕傲:“咱這不是貧困村,上頭有扶貧任務,攤派給企業,咱們人均收入必須得達到這個數,”他比了個手勢,“如果達不到,就考核他們,你說他們不得養著咱?”
林小酒:“……”
田二寶:“俺們這兒哪哪兒都好,就是討老婆難,現在的娘們都拜金,有吃有喝都不滿足,不願意往山溝兒裡跑,都愛去城裡……”
林小酒:“……”這思路,活該你們討不到老婆。
“行了行了,閉嘴。”田富貴照著田二寶的腦袋來了一巴掌,“就你有嘴!喝了二兩黃湯,嘴上就沒個把門兒的。”又向林小酒幾人笑道:“幾位大師見笑了,我兄弟喝點兒酒就愛胡說八道。”
田二寶捂著腦袋敢怒不敢言,不知嘟囔了一句什麼,又被他兒子田朝陽瞪了一眼,才徹底罷休。
……
這一夜,沈化煞刻意將自己的住處安排在封寄海和林小酒之間,見兩邊都安靜下來,那個“姓陸的臭小子”似乎挺老實,自己才放心地閉上眼睛,養精蓄銳。
而封寄海等沈化煞躺下之後,便小心翼翼地離了魂,飄進林小酒的房間,“喂,你就這麼明目張膽飄過來,不怕——唔!”封寄海封住林小酒的唇,好好吸了口陽氣,才道:“不怕,我留了一魂一魄在那具身體裡,又有你度氣,你師兄發現不了。”
林小酒打了個嗬欠,“可是明天還有事情要做,我要休息了,還以為這裡會有多凶險,沒想到這麼安寧。”
封寄海:“你確定安寧?”
林小酒:“怎麼?”
封寄海衝她勾勾手指:“跟我來。”
林小酒在溫暖的炕頭掙紮了片刻,最後好奇心戰勝了自己舒適的溫度,重新將自己裹成熊,小心翼翼推開房門,一腳深一腳淺地跟了出去,耳邊寂靜無比,隻能聽到腳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咯吱”響聲,院子裡沒什麼特彆的,和抵達時沒什麼區彆,馬廄裡也安安靜靜。
林小酒跟著封寄海出了門,村裡的夜似乎格外漆黑濃鬱,寒風刺骨,車轍已經被大雪重新覆蓋,林小酒沿著路,往外走了幾米,卻看到眼前再一次出現了剛剛的農家院,她試著換了個方向,又是同樣的情形,“鬼打牆?”所謂鬼打牆,是指被鬼捂住眼睛,所以會在同一個地方打轉,但會連封寄海都被困住嗎?
封寄海果然搖頭:“不是鬼打牆,我還是第一次見這麼重的怨氣,即便是午夜死亡的紅衣厲鬼,也不該有這麼大的力量。“
剛剛被熱炕暖過來的身體,漸漸開始冷了下去,刺骨的寒冷隔著羽絨服透進來,林小酒打了個寒顫。封寄海見狀,忙道:“還是先回去,不管是什麼情況,明天進了山,應該就知道了。”
林小酒點點頭,第二天是個陰霾天,太陽被一層迷霧籠住,連帶著山裡的景色也看不真切,馬車在雪地裡行走,倒是平穩,所謂“進山”,並不是爬上去,而是通過一片峽穀,平路走進去,倒像是詩詞裡的桃花源,走進之後豁然開朗,但並沒不如世外桃源美好,相反的,黑氣繚繞,死氣沉沉,沈化煞隻用幾個字高度概括:“聚陰之地。”而封寄海的概括就更通俗易懂,“亂葬崗。”
林小酒被兩人一唱一和的啞謎,打得渾身發冷,“你們說什麼呢?”沈化煞先是一句“難怪”,又對林小酒道:“彆怕。”封寄海則更直接,將林小酒攬入懷裡,”有我呢。“
沈化煞難得沒有為難封寄海,甚至連一個不滿的眼神都沒給他,隻看著那田富貴等人,”這就是你們村?”
田富貴笑得憨厚:“是啊,彆看俺們村小,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每年還有上頭給的補助,過得可舒服了。”
沈化煞忽然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上一次補助是什麼時候?”
田富貴搔搔頭:“補助每月都按時發,這個月還沒到日子。對了,朝陽!你帶著幾位大師在村裡轉轉,給他們安排住處,按著村長吩咐的,就住在咱家。”
沈化煞點點頭:“好。”
封寄海道:“既然在村裡隨便轉轉,先帶我們去薩滿婆婆那裡,也好了解了解情況。”
田朝陽沒有異議,“幾位大師,跟我來。”
薩滿婆婆是村子裡“神婆”和“醫生”一般的存在。早些時候,醫學不發達,大家治病都靠祈求神靈,或者“喝符水”、“塗香灰”,但現在這個年代,連他們風水師都有了app接單係統,能看到這種“原生態”的薩滿婆婆,倒有種穿越感。
這村子不大,正圍在一圈山坳裡,雖然的確是山路難行,交通不便,但有人的地方,雪就不如外邊大,但也不如外邊乾淨,都被踩實,成了黑色,林小酒注意到,那黑雪裡,還泛著猩紅,似乎有種難聞的味道。
“薩滿婆婆的房子就在這兒了,但婆婆她身體不好,不能說太多話。”田朝陽叮囑道。
等進了屋子,林小酒才明白,“不能說太多話”是客氣了,這位上了年紀的老婦人,是根本不能說話,她懨懨地靠在的炕上,身上蓋著一床半新不舊的被子,很怕冷的樣子。
林小酒能理解她把自己捂得那麼嚴實,比起山腳下的莊戶院,她家裡實在算不上暖和,屋子裡還散發出一股難聞的腐臭味,可第一次登門,林小酒幾個客人不好把嫌棄表現得太明顯,都假裝沒有聞到奇怪的聞到,更不會對這位農村婆婆的衛生習慣指手畫腳。
既然薩滿婆婆已經口不能言,他們便退而求其次,同她的家人聊天,說不定也能打探出什麼有用的消息,薩滿婆婆雖然德高望重,但生活得並不富裕,家裡除了她自己,便隻剩下兩個十五六歲的孫子,家裡的家務活以及照顧奶奶的責任,都落在這兩個半大孩子身上,可能是年紀還小,活兒乾得並不算好,火生得不旺,屋子透著陰冷,比外邊還不如,兩人都凍出了不大自然的紅臉蛋。
正同兩個男孩詢問村子裡的情況,薩滿婆婆家卻是來了客人,一位五十歲左右的,穿著貂皮大衣的大.爺,中氣十足地邁進來,“貴客到了,我來晚了晚了!”
“田村長。”沈化煞也站起來,同村長寒暄,林小酒則偷偷拉了拉封寄海的休息,悄聲問:“這不是貧困縣麼,為什麼村長能穿貂皮大衣?那東西得幾萬塊起?”
封寄海卻見怪不怪:“村長村長,一村之長,天高皇帝遠的,他們說一不二,彆覺得村官芝麻大,可再小的官兒,權利握在手裡,也能興風作浪,稍微心術不正的,想斂財的辦法多得是。”他話鋒一轉,“據說北方姑娘都喜歡貂皮大衣,入鄉隨俗,等我們出去,給你也買一件好不好?”
說到“出去”時,林小酒似乎聽到那其中一個男孩子,發出了一聲冷笑,再看過去,卻發現兩人都麵色如常,兩坨紅臉蛋紅得發亮,不像是凍出來的,倒像是畫上去的。
作者有話要說: 上來先挨個麼麼噠一遍,然後報備:爭取兩章之內搞定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