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酒不耐煩地擺擺手,打斷了他的話,“我是問你,為什麼還不走?”
沒想到女人竟然這樣薄情,翻臉就不認人,但這不正是他想要的嗎,周季霖耐著性子,道:“我現在還沒地方住,明天我們去打離婚證,我去問問學校,能不能給我提供宿舍。”
林小酒“唔”一聲,“儘快,不然離婚了還住在一起,讓彆人怎麼看哦。”
周季霖曾經幻想過無數次同妻子離婚的情形,在他的想象中,妻子該哭得肝腸寸斷,求著自己不要離開,甚至放下賢妻良母的偽裝,撒潑大鬨一場,萬萬沒料到,真到了這一天,她居然這樣冷靜和理智,近乎絕情。
周季霖從一開始的失落,很快過渡到憤怒,什麼離不開他,裝得非他不可,深情款款,到最後還不是乾脆利落地要了錢,或許她骨子裡就是這種女人,周季霖為林小酒的“欺騙”感到憤怒,輕易將自己放到了道德的高地上,那些對林小酒的愧疚大大降低,無限趨近於零。
周季霖這一晚照例是在草席上鋪上被褥,打了地鋪——他已經同妻子分居大半年了,這也是他們遲遲沒有孩子的原因,不過從明天開始,便都結束了。
林小酒卻不知道自家“前夫”心裡的彎彎繞,她全部的惆悵都在於這一身又黑又粗的皮膚,但現在多想也無濟於事,林小酒是隻自律的妖狐,到了“美容覺”時間,她便忙不迭去洗漱,而後在沒有麵膜,甚至沒有潤膚霜的遺憾中,陷入了睡眠。
周季霖果然信守承諾,打完了離婚證,第二天便隻身搬去了鎮裡的學校宿舍,而林小酒離婚的事情,也一夜之間傳遍了整個河西村。
林老漢覺得女兒成了整個村子的笑柄,氣得幾天沒出門,連林老太,林家大哥二哥、大嫂二嫂也都覺得麵上無光,彆說不肯和村裡人閒聊,就算是翻地掙工分,也儘量避免同人視線交流,生怕對方問起家裡三妹的事情。
可正在話題中心的林小酒,卻是挺胸抬頭,絲毫沒有一點心虛,緊接著就做了第二件“壯舉”,林小酒去找村支書李建設,說自己身體不好,需要請長假,地裡的工分是不能賺了。
還不止如此,請過假之後,林小酒馬不停蹄地揣著三百塊錢和家裡所有的糧票、布票、肉票進了城。
林小酒在城裡逛了一整天,發現最“奢侈”的點心,因為價格太貴,而有價無市,最暢銷的是經濟實惠的粗糧,最難買的要數肉,不單單要有肉票和錢,還要起大早排隊,不然,好的部位就都被人買走了,當然,還要加一點運氣的成分。
那就是售貨員的心情,不管好壞,就是一刀,買一斤雞肉,切的半斤都是雞屁.股和沒什麼肉的爪子,也不能挑三揀四,毫無服務精神可言。
林小酒放棄了買肉,她雖然饞肉,但於她而言,去抓隻野雞打打牙祭,和普通人吃飯喝水一樣輕鬆,畢竟在漫長的修煉中,她都是靠自己勤勞的爪爪解決溫飽問題,這也是她敢放心大膽向村支書請長假的原因。
隻是,現在日頭太足,這個年代又買不到防曬霜,抓野雞的日程大約要安排在太陽落山之後了,林小酒決定用有限的糧票,換最實用的東西,她觀察了一圈之後,最後將目的地定在了黑市,林小酒把所有的肉票、粗糧票,都換成了細糧票和布票。
又“斥巨資”,買了一盒據說從深市“走私”過來的“萬紫千紅雪花膏”,以及一個“蛤蜊油”。因為出手大方,老板還附送了一張“手帕票”。
從黑市出來後,林小酒又買了一些大米和白麵,紅棗、桂圓、紅糖,薏米,惹來了周圍人的圍觀。
像這些精細糧,普通老百姓是不可能一次購物這麼多的,大家的票和錢都有限,就是買,大家是配著粗糧吃,甚至絕大部分貧苦的老百姓,根本吃不起細糧,將細糧票換給條件好的人家,自己隻吃粗糧。
林小酒反應倒快,輕描淡寫地提了一句自己是給公社采購的,眾人才收回了狐疑的目光,紛紛露出了了然之色。
等林小酒大包小包地趕回村子,卻還是引起了轟動——日子不過了嗎?
這幾件“壯舉”加起來,讓林小酒徹底奠定了自己“河西村第一網紅”的地位。村中流言四起,有人說林小酒仗著林家老夫婦疼女兒,這是要吃娘家一輩子了,有人同情她,畢竟出了這麼大的事情——男人有了錢就狠心不要她,多麼可憐——她怕是受了刺激,瘋了。
但大家夥除了同情之外,還或多或少有一層隱秘的、看笑話的快意,原主在沒嫁人的時候,也是個白.嫩水靈的大姑娘,她是家中老小,上麵有哥哥們和父親三個壯勞力掙工分,根本輪不到她來操心生計,林芝蘭的少女時代過得無憂無慮。
她生的漂亮,林家又是村裡數一數二日子紅火的,自然而然地,等林芝蘭到談婚論嫁年紀的時候,媒婆差點沒把林家的門檻踏破了,偏偏她一個也看不上,選了那個已經“二十四歲高齡”的周知青。
自家兒子們被那有文化、有模樣,卻一貧如洗的知青打敗,大夥明麵上不說,背地裡卻都議論林家三丫頭眼高於頂,不可一世,看不上他們這些地裡刨食的泥腿子。
但現在怎麼樣,她林家三丫,還不是沒同那周知青過長久?人家就是圖你家的接濟,等翅膀硬了,這不,忙不迭就飛走了。
村裡人不看究竟是誰提出的離婚,也不想看,隻說他們認為的,他們認為林小酒賭氣同意了離婚,即便占了每個月十五塊錢的便宜,但她一個女人,肩不能提水不能挑的,下地掙工分也隻能算半個勞動力,日子可怎麼過呀?
如果不靠林老漢接濟,說不定幾天就餓死了。
村裡的流言沒停過,林小酒的小日子卻過得美滋滋。尤其是林老漢雖然心疼閨女,卻賭這一口氣,隻等著三丫頭過去求他,才好放下麵子接濟她。
但閨女偏偏不去找他,林老漢老兩口硬生生沒找到台階下,拜這個原因所賜,林小酒這段日子過得安靜而愜意。
她煮了一鍋美容養顏的山藥紅棗粥,又加了些補氣補血的紅糖,柴火飯就是香,一會兒的工夫,山藥、粳米的香和紅棗紅糖的甜,就溢了出來。
趁小火咕嘟嘟地熱著,林小酒小心翼翼地往臉上擦了些雪花膏,對著鏡子找不同,等確認了自己的確比前一陣子白了一點點,皮膚也細膩了一點點,才放下小鏡子,趁著黃昏日頭西斜出了門。
她飛快地鑽進後山的密林裡,這裡樹木掩映,遮蔽了最後一點紫外線,林小酒愜意地吸了一口清新的草木香氣,閒庭信步地開始了“狩獵”。
不過二十分鐘,林小酒便拎著一隻肥碩的野雞走回了家,此時正是晚飯時間,各家各戶的廚房裡都飄出了香味,鄉間小路上反倒沒了人,都巴巴地等著自家婆娘、媽媽給端上熱騰騰的晚飯,慰藉勞碌一天後,饑腸轆轆的胃。
林小酒拎著肥雞,也沒有引人注意,除了正值飯點之外,還因為那野雞遇到了林小酒,彆說叫喚,連抖抖翅膀都不敢,一副任人宰割的樣子。
林小酒利落地殺雞,拔毛,洗淨,嫻熟而迅速,將那隻肥雞一分為二,一部分用荷葉包住,再裹上一層泥土,扔進灶裡烤,另一部分切成細碎的肉丁,加進已經煮得軟爛的粥裡。
不多時,院子裡肉.香四溢,左鄰右舍都被這香味吸引,頓時自家原本算得上不錯的玉米麵饃饃和窩頭鹹菜,都無法入口了,可這個點兒做飯的人太多,也分不清究竟是誰家在改善夥食。
有好事者四處探頭探腦地打探,也沒找到‘罪魁禍首’,大家都默契地忽略了林小酒,河西村的人都篤定林小酒花大價錢換的那些精細糧,不夠她支撐多久,連飯都快吃不上了,還吃什麼肉?日子是不過了嗎?
大家終究也沒到究竟是誰家這麼鋪張,隻得留著口水,就著肉.香,啃著自家的餅子,這一頓,半個村子的人都吃得不滿足——用過晚飯之後,反倒比之前更餓了。
林小酒卻是個講究食材味道火候的人,要等肉丁也煮的軟爛,才將粥盛出來,熱氣騰騰地晾在飯桌上,正要去灶裡掏那半隻“叫花雞”時,大門被敲響了。
她暫時放下手中的活,拉開門閂,便見到一個瘦小的男孩,和村子大多小孩子一樣,明顯的營養不良,因為太瘦,一雙大眼睛燈泡似的分外顯眼,難得的是乾乾淨淨的,和那些鼻涕三尺長的臭小子們不可同日而語,他從兜裡掏出一個用紙小心包好的玉米麵饃饃,遞到林小酒眼前,叫了一句“林姐。”
林小酒迅速在自己的記憶庫裡搜尋了一遍,原來這看著年紀不大的男孩,隻是發育晚,今年也已經十五歲,隻比自己小了五歲,即便他是周季霖的學生,開口叫“阿姨”,也的確不適合。
“蔣衛東,你這是做什麼?”林小酒看著他舉高的那個還冒著熱氣的饃饃問。
蔣衛東沒回答林小酒的疑問,一把將那玉米麵饃饃塞進林小酒的手裡,轉身就跑,男孩子敏捷靈活,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夜幕裡。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出來啦~
因為本故事年代架空,具體年份不可考,所以標題定位“x零年代陳世美”,主要還是談戀愛,物價等等都是私設,請勿考據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