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你是驕陽【本卷終】...)(2 / 2)

麵對如此詭異的一幕,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動作,定定盯牢。

很快,屍首停止了扭曲。

可這具屍首也不再是曾大樓了,而是一張布滿橫肉的陌生麵孔。

幾百人鴉雀無聲。

最後不知是誰先叫了出來――“原來,世上真的有易身大法啊!”

這句話猶如破除了魔咒,一時間幾百人議論紛紛,有人驚訝,有人恐懼,有人慌亂不知所措,還有人用目光交流意見。

樊興家張大了嘴巴。

戚淩波傻傻的:“這人是誰啊,大師兄去哪兒了。”

戴風馳:“原來蔡昭沒胡說啊。”

連李文訓這般沉穩之人,見此情形也驚異的難以言語。

略一思索,他高聲道:“外門弟子聽我號令,大家儘數退回!”

其實他不這麼喊,之前圍攻蔡昭的弟子也都停了手腳,此令一出,外門弟子更是忙不迭的躲到莊述身後。

歐陽克邪與陳瓊呆愣片刻後,也緩緩發令停止攻擊,內門弟子亦退回。

假戚雲柯氣惱不已:“你們這是什麼意思?!就算大樓被人換了,難道你們就疑心我了麼?我早說了,這都是魔教的詭計,故意換掉幾個人,讓我們彼此起疑!”

李文訓拱手:“宗主說的是,不過此事詭譎,應當徐徐再議。”

說完便轉頭向蔡昭,“昭昭,我知道你的意思了,這件事我們好好商議,你不用害怕,也不用擔心被人誤解了。”

蔡昭將鈍劍換了隻手拎著,一麵在背後甩著酸痛的右手,一麵臉上笑著:“我不害怕,也不擔心被人誤解。諸位長輩自己議論好了,我要下山去尋我爹爹,誰也攔不住我。”

事已至此,李文訓等人也不打算強行阻攔蔡昭了。

短鷹鉤鼻子看了假戚雲柯一眼,得到示意,便上前冷笑道:“宗門弟子礙於同門情誼,不忍動手,就由咱們來罷。”

說著,七八十名灰衣人錯落有致的攔在蔡昭身前。

與適才的宗門弟子不同,這群人明顯帶著濃重的殺氣,眼中更是洋溢著嗜血氣息。

“桀桀桀桀,小美人彆怕啊。”一名豁牙漢子率先撲上來,雙手食指各套有一枚精鋼指套,指鋒淩厲,直戳蔡昭門麵。

蔡昭聞到一股腥臭氣息,頓覺頭暈。

這時樊興家不知不覺走到前頭來,指著豁牙大漢喊起來:“這是毒蠍指,這人是……”

豁牙大漢左手一揮,從袖中射出兩根毒針,直奔樊興家。

變故太快,其餘人不是沒看清,就是來不及援手。

蔡昭反手將鈍劍掄出,鈍劍在空中打了兩個旋,打落了那兩根毒針――“樊師兄快退回去!”

眼看這大漢的右手毒指戳到,蔡昭高高躍起,同時在自己腰間拍了一下,唰的抽|出一把光彩四射的臂刀來,當頭劈下。

隻聽鐺的一聲,那大漢抱著血流如注的右手慘叫退後去。

眾人定睛去看,隻見蔡昭手中的刀寬約三四指,比尋常長劍短了七八寸,收入腰帶時薄如蟬翼,一旦展平又似乎堅不可摧。

“這是豔陽刀。”一個清朗冷峻的熟悉聲音傳來。

眾弟子回頭去看,隻見宋鬱之在廣天門眾侍衛的簇擁下緩緩而來。

“這把豔陽刀應是蔡平殊女俠之物。”宋鬱之道,“此刀至今不知何人所鑄,不過當年蔡女俠手掌此刀縱橫天下,未逢敵手。”

識貨的不止宋鬱之一個,在豁牙大漢的慘叫聲中,場內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驚呼‘豔陽刀’之聲。

“嗯。”蔡昭輕撫愛刀。

刀身猶如塗抹一層薄薄的胭脂,襯著刀麵上的濃烈繁美的紋路,當真綺麗難言。

很難想象蔡平殊那樣豁達灑脫之人,會用這樣麗色無雙的兵器。

短鷹鉤鼻子指著豔陽刀,顫聲道:“這,這就是……”

“不錯。”蔡昭橫刀在身前,“這把刀上沾著聶恒城的血!你們運氣不錯,有幸一試此刀。”

――持刀在手的少女仿佛變了一個人,眼中湧動著興奮的戰意,期待著強敵來臨。

短鷹鉤鼻子大喊:“大家跟我……”

不等他喊完,蔡昭已率先殺入灰衣人群,鐺鐺兩聲,削斷一把丈八蛇矛和一柄重劍,然後橫刀平平一拉,一刀封喉兩人!

兩名灰衣人捂著自己的咽喉,連吭都不及吭一聲就倒下了。

蔡昭心頭熱血湧動,眼中再無其他,隻餘一名又一名的敵人。

她弓步上挑,斜刀劈下,沉聲道:“左臂!”

一名灰衣人的左臂飛到空中,鮮血四濺。

“右腿!”她旋身攻下盤。

一名灰衣人的右腿齊膝而斷,血染黃沙。

她翻身從敵人腋下滑過,“下腹!”

一名灰衣人腹部破開,肚腸流出一地。

熱情漸漸緩和,蔡昭腦海中響起蔡平殊的話――

“與敵對戰至化境時,你心中甚至會忘卻生死,眼中隻餘一個又一個的破綻。敵人不再是敵人,性命也不再是性命,他們隻是被你銳利刀鋒劈開的一個個破綻。”

短鷹鉤鼻子一看己方連死數人,知道不能再讓手下散亂進攻送人頭了,於是趕緊布置陣型,沉著進攻。

此時的蔡昭也已感覺不到自己在殺人,手亦不再發抖,心緒反倒冷靜下來,一心對敵。

灰衣人群有人滾動的土石流,緩緩推進,仿佛能夠淹沒一切。

然而偏有一束熾烈光芒劈開暗沉的土石流,少女刀光遊動之時,紅霞明媚,光華瀲灩。

兩邊一時鬥的難以分解。

宗門弟子都眼睜睜看著,心神震懾――

莊述看的目瞪口呆,他轉頭道:“阿卓,你是對的,多謝。”

丁卓正看的入神,沒聽清反問:“你說什麼。”

“你適才叫我彆下場,免得被當死狗打,原來是對的,多謝啊。”莊述道,“對了,你不是一直說要和她比武麼,比好了嗎,結局如何?”

丁卓:……

――娘的,老子救了你,你卻來傷害我。

樊興家看的口乾舌燥,緩緩退到雷秀明身旁:“雷師伯,我錯了。”

雷秀明:“沒頭沒腦說什麼呢”

樊興家:“當初師伯跟我說,蔡平殊女俠十幾歲就在太初觀的大比中打的群豪抬不起頭來,師伯連夜療傷都來不及――當時我還不信。現在看來,師伯說的都是真話啊。”

雷秀明:……臭小子!

戚淩波緊緊咬住嘴唇,不斷在心中喊‘這有什麼了不起的有什麼了不起的……’,然而她心中明明白白的知道,這就是很了不起!

戴風馳使勁憋氣,“這群沒用的東西,我下去會會蔡昭!”他剛挪動就被冒婆婆一把按住,卸下佩劍交給侍衛看管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忽傳來一記叫聲。

原來是那兩名搶回千公子的灰衣人,他們發覺手中之人‘扭曲’起來。不一會兒,千公子變成了另一個人的麵孔。

一旁已有弟子認了出來,“咦,這不是崔勝麼?”

灰衣人大怒,一指解開崔勝的穴道。

崔勝醒過來,沒頭沒腦的叫了起來:“哎喲哎喲,我怎麼在這裡,誰打暈的我……”

假戚雲柯與短鷹鉤鼻子麵麵相覷,石壁地牢被森嚴看守,蔡昭放火搶人也就罷了,反正很快被發覺,但她究竟是什麼時候以及怎樣將人換掉的呢?

宋鬱之腦海中回轉起之前的一幕――

“第一個忙,我希望三師兄告訴我一條密道。”

“什麼密道?”

“通往石壁地牢的密道。”

“……”

“第一回進石壁地牢我就發覺牆上那三四個鐵架其中一個是假的,它後頭應是一扇暗門。暗門後頭是什麼呢,不是密室就是密道吧。給地牢做密室實屬畫蛇添足,我猜是密道。”

“這與我有何乾係。”

“因為這密道應是三師兄的外祖父所建。地牢是六七十年前造的,可鐵架上的三葉花刻痕是段氏父子的印記――段老爹可是三十年前才出道的。”

“……”

“尹老宗主不止建造了水牢,還給石壁地牢打了一條密道罷。通過這條密道,尹老宗主便能儘情的私下審問開陽長老了。”

“……”

“尹老宗主這樣重視血脈之人,不會相信其他人的,素蓮夫人不靠譜,他應該隻告訴了長女青蓮夫人。三師兄,令堂有沒有與你提起過這條密道。”

宋鬱之記得茶水都冷了,自己才回答――

當然有密道,密道的入口就在一處不起眼的山石後頭,但他從未去過,也不知那條密道通向哪裡,沒想到會在這麼一種情形下吐露出來。

“宗主,怎麼辦?”短鷹鉤鼻子有些急了。

假戚雲柯亦驚亂不已,他們之後的計劃全要靠千公子的易身大法,這人若是不見了,立刻前功儘棄。

“快去找人!”他發話,“把地牢裡裡外外搜一遍!”

蔡昭一直都知道垂天塢外有人在監視自己,但沒幾個人知道她會易容術。

於是子時之前她就易容離開了垂天塢,找了個身形與千公子差不多的弟子就敲暈帶走。

當千公子看見蔡昭從鐵架後的石壁暗門中跳出來時,嚇的差點沒抽風。

蔡昭讓千公子把崔勝變成自己模樣,起初千公子還推托自己功力耗儘,蔡昭冷冷道:“我不信你連變幾個時辰的功力都沒了。這是你最後逃離那群人掌控的機會,過時不候。”

千公子察言觀色,知道女孩其實並不比那滿臉毒瘡的家夥好惹,於是立刻從善如流的將崔勝變成自己模樣。

隨後,蔡昭將崔勝點穴後放在石床上,自己帶著千公子離去。

等到寅時之後,她在石壁地牢之外放一把火,自己卻依舊從密道進入地牢,將崔勝帶走,裝出劫獄的模樣。

“你懂易容術,騙騙尋常人也夠了,明明可以帶著姓千的偷偷溜走,為何非要弄的天下大亂呢?”昏黃的燈火下,宋鬱之緊緊盯著蔡昭。

少女語氣堅定:“我要在所有人麵前揭穿千麵門的把戲,我要大家都知道易身大法是真的,我要這件事不能遮掩,無法隱瞞――這不能隻靠常寧這麼一個來曆不明之人的幾句話,也不能隻靠我兩個丫鬟在外頭喊兩聲。”

“我要證明天下第一宗的宗主被人替換了,就得拿出夠硬的證據來。光說,是沒有用的。”

宋鬱之:“你的證據是什麼?”

“曾大樓。”少女答道。

“他們原本的計劃,是等師父重傷之後輕而易舉將人換了。可偏偏我壞了他們的事,師父隻是輕傷,於是他們隻能用亂魄針了――我爹也是。”

“亂魄針一旦出筒,濃烈的氣味立刻會叫人發覺,什麼樣的人可以同時叫師父與我爹放鬆警惕,進而近身襲擊得手呢。”

“隻有曾大樓。”

“尤其是我爹,他除了我們自家人,連師父都不甚親密,更彆說其他宗門子弟了。隻有曾大樓,他們少年相識,且曾大樓的武功遠低於爹爹――對於武功遠不如自己的人,人往往不會那麼戒備的。”

宋鬱之沉默片刻:“易身大法隻有人死了才能破解,若你料錯了,錯殺了大師兄呢?”

“等找回爹爹之後,我給大師兄償命。”少女目光沉靜。

宋鬱之抬起頭――假戚雲柯等人果然慌亂其起來。

他們找不到千公子。

“抓住蔡昭!逼問千公子的下落!”假戚雲柯咬牙切齒。

短鷹鉤鼻子這下再不敢留手了,目光陰沉的向蔡昭而去。

宋鬱之看了眼龐雄信。

龐雄信會意,領著一隊侍衛走下場。

不一會兒,隻聽一陣叮叮當當,隻聽龐雄信大吼道:“你們這群龜孫子,什麼東西,居然敢暗器傷人!北宸六派什麼時候有這等規矩了!”

原來他領人衝入正要向蔡昭發暗器的人群中,左劈右砍一通攪和。

假戚雲柯罵道:“你們阻攔我抓捕孽徒,意欲何為?!”

龐雄信哈哈大笑:“抓捕?我看是殘害吧!先把人弄個半死,再慢慢審問吧。”

李文訓看著地上被打落的暗器,臉色也十分難看:“宗主,用這等下三濫的東西暗算自己宗門內的弟子,說出去不怕被人恥笑麼!”

假戚雲柯強自忍耐:“李師兄,你也瞧見了,千麵門的那個弟子不知被這孽徒藏哪兒去了。千麵門的易身大法若是流入江湖,遺禍極大啊!若是蔡昭願意老實說出那千麵門弟子的去向,我又何必出此下策!李師兄,不如你勸勸她?”

蔡昭自然聽見了這些話,一刀順著對手的分水峨眉刺斜斜劈下,笑答道:“我不知道那千麵門弟子的下落啊,我隻是隨隨便便劫了個獄,誰知道劫了個假的,我還沒問師父把真人藏去哪兒了呢。莫不是要私藏起來,作彆的用處?”

這話答的極妙,正是假作真時真亦假,假戚雲柯七竅生煙也無濟於事。

――宋鬱之遠遠看著這人,暗暗思忖他究竟是誰,竟能將師父戚雲柯扮的這麼像。

“與其這樣冒險,不如我們想法子暗中捉住那假宗主,好好審問便是。”宋鬱之聽了女孩的計劃,隻覺得頭皮發麻。

“三師兄真的覺得隻要抓住了那冒牌貨,就能問出師父和爹爹的下落?”蔡昭微笑中帶著幾分悲傷,“那冒牌貨隻是個棋子,一顆隨時可能暴露的棋子。怎麼會讓棋子知道要緊的秘密呢?”

宋鬱之已有數年江湖經曆,知道女孩所言不假,當下沉默不言。

蔡昭沉著:“他們費那麼大力氣活捉師父和爹爹,我相信不會輕易殺了他們的。那麼,什麼時候他們沒有利用價值了,可以殺掉了呢?就是冒牌貨徹底頂替他們的時候――所以我一定要把事情鬨大,鬨的無可收拾,鬨的冒牌貨站不住。”

“然後呢?”宋鬱之追問。

“這就是我要請師兄幫我的第二忙了。”蔡昭笑了下,“我走之後,九蠡山就要靠師兄穩住局勢了。冒牌貨隻要咬死了不認,李師伯他們終究有顧忌,不能殺不能拷問,頂多軟禁了事。廣天門卻不一樣――”

宋鬱之看懂了女孩眼中深意:“你篤定?”

“不能。”女孩搖頭,“我姑姑說過,當你進退維穀不知所措之時,就不要管東管西,按著你心中最想做的事去做,對錯都不要後悔――我想下山,我覺得答案在山下。”

宋鬱之收回思緒,又聽見那冒牌貨的叫嚷。

“既然李師兄無能為力,就請退開些罷。等我擒下這孽徒,再慢慢分說。”假戚雲柯陰著臉,“我究竟還是宗主,宗門中哪個弟子不肯從命捉拿蔡昭的,就是已經中了魔教的詭計,打算欺師滅祖叛亂宗門。”

此言一出,李文訓等人皆躊躇難行。

龐雄信笑的不行:“宗主大人彆瞪我,我膽子小,經不得嚇,況且我們又不是青闕宗的。”

假戚雲柯恨聲:“既然不是宗門弟子,你來攪和什麼?!”

龐雄信一臉正氣:“我們廣天門素來正直磊落,鋤強扶弱,見義勇為,嫉惡…嫉惡…咳咳,總之見不得下三濫的行徑。”他肚裡墨水有限,隻好暫停發揮。

他兩手一攤,“沒法子,廣天門弟子就是這麼正氣淩然,丹田中的正氣一個收不住就會噴出來,想忍都忍不住。”、

歐陽克邪等人忍不住笑出聲。

龐雄信不但不讓灰衣人放暗器,連太多人圍毆蔡昭也不許。

――其實蔡昭現在倒不怕人肉陣,之前是顧忌同門師兄弟,如今她寶刀在手,隨便劈殺的血肉橫飛也無妨。

拚殺了大半夜,此時天色微明。

蔡昭抬起頭,靛青色的天光落在疲倦的臉上――手腳開始乏力,她知道今夜差不多了,是時候離去了。

她提氣運起飛花渡,幾下飛躍往萬水千山崖方向而去。

短鷹鉤鼻子看出蔡昭意欲遁逃,大喊:“大家快跟上,她要逃了!”

灰衣人泥浪般跟上,蔡昭等的就是這個時候――灰衣人陣法已亂,人擠人的急奔而至,她迅速回身,刀光嫣紅如霞,一時間血肉翻飛。

宋鬱之趕到時,正看見女孩嬌嫩的麵龐雪白泛青,沾了點點血跡,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昨夜蔡昭出門前,他最後問了她一句――“尋常小姑娘,都願意等著長輩來料理這些難事,你怎麼就不願等一等呢?”

女孩兩手按在門栓上,回頭一笑:“等?等到什麼時候?等個把月後令尊抵達,然後大家一通扯皮,那冒牌貨依舊不肯認,令尊難道敢給他上大刑麼?”

“再等個把月或者短些,周伯父也到了,再再一通扯皮,兩位長輩終於李師伯等人達成一致,對冒牌貨嚴加審問。然後,冒牌貨的確什麼都不知道。”

“如此過上一個多月,我爹和師父依舊下落不明――既知如此,我還要等麼?”

宋鬱之難以回答,因為他知道女孩說的這些,正是未來最大可能發生的結果。

“人生在世,總會遇到些倒黴之極的光景,她會發現父兄不能靠,尊長不能靠,摯友亦不能靠。靠山山要倒,靠海海要枯,那有什麼法子呢?隻能靠自己了。”女孩用力拉開門扉,寒風猛烈灌入屋內。

然後,她頭也不回的走了。

萬水千山崖爆發激烈亂戰,灰衣人極力阻擋蔡昭,蔡昭則大開殺戒。

宋鬱之的視線捕捉到她時,她已摸到了其中一個鐵鏈箱,一前一後的開啟了發射機括與鬆鏈機括。

隨著巨大的鐵鏈發射響動,蔡昭左手飛出一條筆直的銀鏈,牢牢卷住鏈首。

崖邊眾人隻能眼睜睜看著她躍空而去,隨著強大的機括激射之力,悠哉的往對岸飛渡而去,她身後是初初升起的旭日,金紅色的光芒驅散了黑夜的空寂與鬼祟。

天亮了。

假戚雲柯還在怒吼:“快追上去!”

結果眾人發現,除了蔡昭正在使用的這根鐵索,其餘六個鐵鏈箱中的機括都被動了手腳,無法發射了。

隨著對岸傳來一聲沉沉的鐵鏈撞擊聲,眾人知道蔡昭到達對岸了。

而鐵鏈這邊一頭已自行斷開機括,軟軟的垂了下去。需要等對岸的弟子通過那頭的鎖扣慢慢回收整條鐵鏈,然後再運回來。

短鷹鉤鼻子傻了:“難道我都下不去了麼?”

“自然是能修好的,就算修不好,也有新的機括可以換上。”李文訓看他的目光宛如看白癡。這點意外都防備不了,青闕宗早被困死了。

短鷹鉤鼻子精神大振:“要多久?”

“修好要兩個時辰,替換要一個半時辰,然後靜置半個時辰方可使用。”

短鷹鉤鼻子:……

馬德,這有區彆麼。

兩個時辰之後,蔡昭早逃出青闕鎮了,東南西北都可以走,何況她手裡還有千公子,想變成啥不行,哪裡還找得到他們!

“為啥小蔡姑娘適才打鬥之時,你們不派人先行斷了七條鐵索呢?那就一了百了了嘛。”龐雄信百思不得其解。

李文訓麵無表情:“因為沒人想到昭昭能一路殺出去。”都以為會把她堵在路上,連山崖的邊都摸不到。

龐雄信差點爆出大笑,但看整座青闕宗上的人臉色都不太好,灰衣人愁雲慘霧,宗門弟子滿心驚疑――畢竟連自家宗主是真是假都弄不清楚,那的確是蠻慘的。

龐雄信忽覺廣天門挺不錯的,至少他出門前宋時俊一定是真的,因為踐行酒是在翠紅樓上喝的,自家門主左手老鴇右手花魁的調調數十年如一日,天下絕無分號。

等今日三公子的飛鴿傳書送到,宋時俊就知道千麵門與亂魄針的事了,嚴防死守之下想來不會被替換了,無量壽佛!

……

抵達風雲頂後,蔡昭友好的踢翻了幾名試圖阻攔她的巡守弟子,然後一路下山,直至半山腰的一處山坳。

這處山坳頗為平整,因被一排茂密的鬆樹遮住了視線,尋常人發現不了。

細雨又至,空地上整齊停放這七八輛泔水車。

每晚酉時末,青闕宗的雜物管事會領人將各處廚房的泔水收來,通過當天最後一趟正常開啟的鐵索將泔水車送至風雲頂,而風雲頂弟子會將泔水車推至半山腰這處山坳中。

待次日天微亮,鎮上收泔水的就會推著空車上半山腰,將裝滿的泔水車推走,留下洗刷乾淨的空置泔水車。

日複一日,每日如此。

此時,鎮上收泔水的還沒來。

蔡昭冒著蒙蒙細雨,徑直走向其中一輛她做了標記的泔水車,掀開其中一個木桶,縮躺在裡頭的正是灰衣人苦尋不得的千公子。

解開穴道後,千公子悠悠醒轉,環顧四周,發現自己居然在泔水桶中待了一夜,慘叫一聲差點昏死過去。

“沒事就走吧,兩個時辰後他們就會下山追捕我們,我們走的越遠越好。”身上滿是廝殺痕跡的少女,說話間也透著濃濃血腥的殺氣。

千公子哪敢嚷嚷,連滾帶爬下了泔水車後就老實跟在她身後。

“你真的要去大雪山麼?那裡人跡罕至,鳥獸無蹤啊!”

“實話說,我有陳年咳疾,其實我告訴你雪麟龍獸啥模樣就行了,我就不必去了吧。”

“那裡真不是人去的地方啊,各種野獸要吃人的,你這樣的小姑娘熬不下去的!”

蔡昭猛的轉回頭,劈空一掌打向千公子。

千公子人都僵了,他身後的一處山石應聲碎裂,震開的小石子打在千公子身上,很疼。

“現在你覺得我能去那兒了麼?”她冷冷發問。

“能能能,絕對能!”千公子點頭如搗蒜,恨不得趴在地上五體投地。

蔡昭收回氣勁,轉頭繼續下山。

山頂旭日東升,山腰往下卻陰沉沉的,還不斷下著綿綿細雨。

她素來討厭雨天,因為哪怕下雨姑姑也要她繼續練功。

記得那年她練功累的哭了,憤而嚷道,她一不打算行走江湖,二不打算行俠仗義,乾嘛這麼累死累活的練功啊。

姑姑溫柔的揉著她身上的酸痛,告訴她――教她本事,不是為了讓她乾什麼,而是為了讓她不必在恐懼和無助中不斷的等待。

一個多月,她能做許多事了。

山腳就在眼前,毫無預兆的,從樹後無聲無息的轉出一個人來――

蔡昭立刻收住腳步。

寬袖長袍的青年高挑挺拔,眉目如畫,瀲灩難繪,他手撐一把水墨紙傘,握著傘柄的手指如玉骨修長,淡青色的衣擺被斜風細雨打的花枝顫般。

蔡昭不認識他。

千公子也不認識。

但他們倆都看的有些眼直――這荒山野嶺的,難道哪處墳塋的豔鬼跑出來了麼。

“昭昭。”俊美的青年眼波含笑。

他一開口,蔡昭就臉色變了。

她認識這個聲音。

“我姓慕,雙字清晏。”他不緩不急,“我等了你一天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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