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常家堡的秘密...)(2 / 2)

宋時俊在屋裡走來走去,抑製不住語氣中的興奮:“其實當年知道那小丫頭出世時,爹心裡就動過這個念頭了。三年前蔡平殊過世,我就暗暗盼那兩口子趕緊把姑娘送上青闕宗,誰知三年後才動身,真是氣死我了!”

“蔡昭在青闕宗才待了幾個月,就願意隨你赴魔教涉險,可見對你情義不一般。這要是她三年前就來了青闕宗,你們師兄妹朝夕相處,那豈,豈不是‘更不一般’!”宋鬱之對著兒子擠眉弄眼,語氣熱切。

“爹!”宋鬱之額頭青筋劇烈跳動。

“好好好,爹這就打住。”宋時俊見好就收,惆悵道:“唉,鬱之,你是沒見過蔡平殊當年的威風。那年她要在鈺城有名的花海給寧小楓過十五歲的生辰――鈺城你知道吧?那可是魔教在南麵的老巢!”

“然後蔡平殊就隨手寫下‘蔡平殊三日後到此一遊’十個大字,派人貼到城牆上。哈哈哈,鈺城的魔教巢穴中一通吵鬨,那又能如何呢。三日之內,魔教黨徒撤了個乾乾淨淨,一個人都不敢留。寧小楓連開宴帶遊玩,在鈺城足足嬉戲了七八日,直到他們走了,魔教才敢悄摸摸回來――人生在世,如斯顯赫威勢,才叫不枉此生啊!”

看著自家老爹一臉‘身不能至心向往之’的陶醉表情,宋鬱之無奈,“爹……”

“好好,爹該說的都說完了,鬱之你自己放聰明些。唉,要不是你二哥最近鬨的厲害,爹還想多留幾日。茂之的脾氣也太急了,想當六宗之首怎是一日之功能成的呢。秀之又壓不住茂之,我還是趕緊回去吧。”

宋時俊甩甩袖子,大搖大擺的走出門去,咧嘴笑道:“雲柯兄弟啊,踐行宴就免了,回頭喝醉了又得多住一日……”

下山途中,宋時俊忽的憂心起來,招手讓龐雄信走到轎邊,“六師弟啊,要不你留在青闕鎮上吧,好給鬱之提點幾句。”

龐雄信笑道:“門主這是怎麼了,三公子自幼少年老成,心有成算,叔伯長輩們都說他說話做事比門主你還穩妥呢。”他自幼在廣天門長大,與宋氏一門都十分親近。

宋時俊歎道:“善泳者斃於溺啊,我就是怕鬱之太有成算了,反而壞了事。”

“門主這話怎麼說?”

宋時俊道:“蔡昭那樣主意篤定的孩子,姻緣婚配,要麼像她爹娘一樣是兩情相悅性命互托的,要麼找個像周致臻傻兒子一般能拿捏在手掌心裡的――鬱之這是不上不下啊。”

“所以鬱之若真對蔡家小丫頭有意思,眼下有兩條路。要麼就趕緊和淩波把婚退了,然後一心一意待人家好;要麼就索性跟兩邊父母攤開來說,拿出誠意來。”

“隻要蔡平春和寧小楓眼睛沒瞎,就知道我家鬱之勝過周家小子百倍,妻強夫弱,這樁婚事能痛快多久?我看小丫頭挺孝順的,隻要她爹娘點了頭,她又不是對周家小子情根深種,又不厭惡鬱之,婚事自然成了。”

“唉,偏偏啊,鬱之哪條路都不肯走。”

龐雄信忙問:“這是為何。”

宋時俊神情寂寥,“端著,拿著,不露聲色,不疾不徐,待水到渠成,便能事半功倍――這是鬱之的母親教他的。”

“這的確是夫人的做派,不過這話也沒錯啊。”龐雄信連連點頭,“蔡姑娘婚事定的太早了,許多事沒思慮周祥,再改也來得及嘛。”

宋時俊搖搖頭,沒再說話。

九蠡山上,垂天塢內,宋鬱之憑窗看書。

僮兒端茶過來,笑道:“門主真是對公子不放心,走一步回三次頭呢。”

宋鬱之微微一笑:“父親多慮了。”

他合上書卷,“你將這卷摘記送去椿齡小築,親手交給昭昭師妹。”

僮兒領命而去。

英俊高挑的青年站在門旁,熾烈的日光穿過樹梢,落在他高傲鋒銳的眉眼上,耀目至極。

他目送僮兒離去,嘴角挑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書卷中是他親手抄錄的一部分江湖往事,有殺戮,有背叛,有夫妻離心,有同門反目,甚至骨肉血親互相殘殺。

蔡昭人生的前十五年,所知道的隻是蔡平殊口中的那個江湖,外加一堆風花雪月的話本和嬉笑怒罵的戲文。

而另一麵,那個瑣碎的,錙銖必較的江湖,他會一點點摘抄給蔡昭看。

周玉麒的武藝才乾皆不出眾,這從來不是秘密。

按照佩瓊山莊的規矩,下一任莊主就未必是他。也就是說,這一代的周氏子弟皆有機會爭奪莊主之位。可偏偏,這位平庸的周公子有一位厲害的未婚妻。

這位未婚妻雖然之前在江湖上聲名不顯,但她單刀闖下重重包圍的萬水千山崖的風聲已漸漸散出去了,許多人都知道蔡家又出了一位驚世絕俗的女子。

宋鬱之見識過周家大多數的子弟,不是他輕慢,隻要蔡昭不過分懶散,三年後周家子弟無一是她對手。

於是,尷尬的情形就出現了。

若周玉麒僅憑自己的本事,便無法繼任莊主;但隻要蔡昭出手,他又能繼任。

而蔡昭一定會出手。

那麼未來的周少莊主夫人,就會麵臨三重齟齬。

一者,風言風語,周少莊主平庸無能,全靠妻子上位(雖然這是事實);

二者,原本有機會爭奪莊主之位的周氏子弟,即便有心服口服者,也必然有憤憤不平者;

三者,將來佩瓊山莊誰說了算,若是周玉麒,必有不服者,若是蔡昭,依然有不服者。

歲月漫長,天長日久,如此三重齟齬之下,周家如何和睦,夫妻又如何和睦?若要眾人和睦,蔡昭不可避免的要忍讓妥協。

宋鬱之仰頭望著一行高飛大雁,冷峻深邃的麵容露出暢意動人的微笑,猶如一隻翱翔九萬裡的鳳凰,廊下走過的小丫鬟俱看的臉紅。

就像他和戚淩波一樣,蔡昭與周玉麒,也不是一段好姻緣。

昭昭這樣聰明,不會想不明白。

之前是她不曾去想,以後,他會一一給她點明。

昭昭會慢慢知道,天下之大,北宸六派中,隻有他們二人才是最合適的。

水往低處流,風往去處吹,冬去春來,冰消雪融,天下大道莫過於是。

隻要依勢而行,天下焉有不成之事。

青闕鎮外。

龐雄信還在勸說:“小蔡姑娘那夜她獨闖萬水千山崖是我親眼所見的,的確是烈火蒼鷹一般!不過咱們拍著胸口說話,三公子沒受傷前,還是比小蔡姑娘略勝一籌的。如此看來,北宸六派中,還有比咱們三公子更配得上她的麼?門主不必擔心,我看這事能成。”

魯莽大漢勸完這段,就溜開去了。

宋時俊獨留轎中,幽幽歎息,混跡紅塵多年,他深知男女之情有時說不得道理。

要怎樣,兒子才能明白,姻緣是不能這麼步步計算的。

因為,世上總有喜歡自找苦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