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2 / 2)

腳下的這條雕花卵石小徑被鮮血上了色,卵石雕刻的鳥眼和花瓣變得鮮紅,一道刺目的拖行痕跡就在前方,淑妃的貼身宮女倒在儘頭,一動一動,胸口上好幾個血窟窿。

沈珠曦渾身冰涼,不敢停,不敢看。

玉沙在宮中做事多年,遠比她這個公主更熟悉宮中小道,她們在回廊和小徑間穿梭不斷,跨過無數屍體,躲過許多大喊大叫的叛軍,大約半柱香後,終於望見望舒宮那高聳的屋脊。

“曦兒,你可知這父皇為何要將這裡命名為望舒宮?”

“知道知道,因為我是小兔子,母妃是下凡的嫦娥娘娘!”

“曦兒說得沒錯。這望舒宮啊,就是朕藏嫦娥和小兔子的地方,你和你母妃,就是父皇的月亮,父皇在紫宸殿裡一推開窗,就能看見望舒宮,就能看見朕的兩個月亮。”

沈珠曦鼻尖一酸,趕走忽然出現的回憶,加快步伐衝向望舒宮。

曾經嚴防死守在宮門前的宮人都消失不見了,沈珠曦繞過琉璃照壁,差點和一個抱著滿滿一兜東西的內侍撞上,他見了穿大紅嫁衣的沈珠曦,嚇得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綢布包裹裡的東西紛紛掉落,綠色的是碧玉鏤雕鳳凰墜佩、金色的是伽南香木鑲金手鐲、藍色的是點翠海棠花紋頭花,還有許多沈珠曦見過的沒見過的跟著滾落出來,內侍人贓俱獲,麵白如紙。

沈珠曦無心降罪,急忙道:“貴妃呢?”

“貴妃……”內侍神色古怪,說話吞吞吐吐,十根垂在膝蓋旁的手指偷偷摸摸把地上散落的金銀首飾往膝下攏。“貴妃她……在裡麵。”

沈珠曦立即往殿內跑去,剛進前殿大門,一雙蕩在半空的繡鞋衝入她的眼中。沈珠曦如遭雷擊,想也不想地撲了上去。

“母妃!母妃!”

她淚如泉湧,抱著母妃的雙腿,拚命往上抬。

玉沙這時也進了殿,見到眼前這一幕,她立即奔來抱住貴妃的另一邊。兩人合力,總算將懸在半空的人放了下來。沈珠曦撲到母妃身上,眼淚接二連三掉了下來。

“母妃……”

沈珠曦上一次見她是在四年前,她好不容易求來恩典,能來望舒宮見她一麵,她卻認不出她來,披散著頭發,向她投擲茶盞花囊,趕她離開。四年後,再見卻是此般情景,她臉上的血色褪儘了,就連嘴唇也白得發青,然而更觸目驚心的是除去白綾後,她脖子上的青色勒痕。

“母妃,母妃……你醒醒……”沈珠曦搖著貴妃的肩膀,哭喊道。

母妃的身體已經冰冷了,手指也僵硬了,沈珠曦不死心地去探了鼻息,結果不言而喻。

大婚的恐懼已經變得不值一提,沈珠曦伏在母妃失去體溫的身體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就在昨夜,她還騏驥著成婚之後,父皇能看在傅家的份上,解除母妃的幽禁。可是此刻,所有都變成了泡影。

在她大婚之日,皇宮破了,母妃死了,父皇不知所蹤,婚禮的紅色變成血色,一切都天翻地覆。

沈珠曦不住哭泣的時候,玉沙在殿外和先前偷東西的內侍爭執不休:

“望舒宮發生了什麼事,貴妃為什麼會懸梁自儘?”

“貴妃上吊和我沒關係!貴妃聽說陛下隻帶著太子走了,什麼也沒說就回寢殿了,等我們發現的時候,她的身體都涼了——你放手!”

玉沙叫了一聲,似乎是被內侍推開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後,隻有玉沙回到了殿裡。

她剛要說話,外邊忽然傳來內侍的一聲慘叫,接著是他懷中一兜金銀珠寶再次落地的叮當聲。

一個凶狠粗暴的聲音響了起來:“這閹人還偷了不少——都給我進去看看,還有沒有什麼好東西落下。”

玉沙第一時間捂住了沈珠曦的嘴,拖著她往後院逃,沈珠曦手裡還抓著母妃已經涼透的手,她被拖動,白貴妃也跟著被拖動。

玉沙撲了會來,用另一隻手使勁扳開她握著白貴妃的五指。沈珠曦淚流滿麵,死死握著母妃的手不願離開,可玉沙的力氣太大了,她掐破了她的虎口,硬生生地扳開了她的五指,不由分說地拉著她跑向後院。

玉沙抓著她的手,一路跌跌撞撞地跑,身後傳來叛軍入殿翻箱倒櫃的聲音,沈珠曦強迫著自己不要回頭。

從望舒宮後門逃出後,兩人遇上一支潰不成軍的禁軍小隊,玉沙讓她留在石獅子背後,自己跑了過去和禁軍交談。

過了一會,玉沙快步走了回來。

“……父皇呢?”沈珠曦啞著聲音問道。

玉沙麵露難色,說:“皇宮四門被圍,陛下將禁軍分成兩撥分彆突圍,一撥護衛陛下,一撥護衛太子,兩撥禁軍都已動身,誰能突圍,全看天意。公主,我們也隻能靠天意逃出皇宮了。”

沈珠曦胸口裡的最後一絲溫度也溜走了。

母妃選擇了父皇,父皇選擇了太子,而她,孤身一人又能逃往何處?

玉沙看出了她的恐懼,眼裡的慌亂反而沉穩下來。她說:“公主放心,我有辦法出宮。”

沈珠曦不願拖玉沙後退,胡亂擦了眼淚,重重點了點頭。

“我跟你走。”

玉沙帶著她東躲西藏,小心避開燒殺劫掠的叛軍,好不容易才來到位於皇宮東南一角的清台。此處為帝王夜觀星象所地,沒有金銀珠寶,也沒有絕色美人,同宮中其他被烈焰和鮮血覆蓋的地方而言,清台就像亂世中的一片桃花源,清靜得難以置信。

清澈的渠水在清台下潺潺流淌,夾著濕氣的涼風襲來,沈珠曦不由打了個哆嗦。她望向身旁的玉沙,想不通怎麼從這裡離開皇宮。

玉沙一刻不停,拉著她進了清台背後的日月閣。在這裡,她和沈珠曦交換了身上的服裝,沈珠曦不明所以,在她的催促下迷迷糊糊地換上了宮女的裝束。

玉沙穿上大紅嫁衣後,在日月閣裡轉了一圈,最後吃力地搬出一個楠木書櫥來。沈珠曦此時也顧不上什麼禮儀了,連忙上前幫忙。

兩人將書櫥裡的書一股腦倒了出來,把空書櫥搬出日月閣,放到清台下的渠溝邊。

玉沙說:“清台下的暗河通向城外,公主坐在書櫥裡,順著暗河就能飄出京城。”

“你呢?”沈珠曦急忙問。

“彆擔心,奴婢和公主一起走。”

玉沙將書櫥推下渠溝,抓著書櫥的邊緣,讓她先踩進裡麵坐好,又將龍鳳蓋頭裡的木盒交給她,要她好生抱著。

書櫥裡麵的空間很小,隻夠沈珠曦一人屈膝而坐,可她仍努力縮著手腳,竭力空出另一個人的空間。

就在此時,頭頂忽然暗了下來。

玉沙關了書櫥的門。沈珠曦還沒回過神來,就聽見了外邊鎖門的聲音。

“玉沙?你在做什麼?”沈珠曦慌了。

“公主,你認真聽我說。”

沈珠曦一愣。

玉沙的聲音剝離了一直以來的恭敬,顯得更加冷靜,加倍陌生。這樣冷靜從容的聲音,根本不像一個宮女發出的。

她在書櫥外冷靜道:“你出了皇宮,想辦法投奔駙馬。盒子裡的東西是留給你證明身份用的,如果叛亂平定,你就拿它去找最近的衙門……如果沒有,你收好它,彆讓任何人知道你的身份。六公主,出了這道宮門,你一定要記住——除了傅公子,你誰都不能信。”

“那你呢?”

“書櫥承受不了那麼多的重量。”玉沙說:“之後的路,隻有公主你自己走了。”

“玉沙!”沈珠曦拚命去推櫥門,門外的金鎖哢噠作響,櫃門搖晃,從櫃門裡漏進的一線光線也跟著搖晃。沈珠曦淚眼模糊,用帶著哭腔的聲音乞求道:“玉沙,你跟我一起走,我們一起走……萬一能行呢?你不試試,怎麼知道不行呢?玉沙,玉沙……彆留我一個人……”

頭頂那一線光閃了閃,是玉沙在書櫥外蹲了下來。沈珠曦看到她的手覆在了門縫中間,恰好擋住了沈珠曦眼睛上的那縷光。

玉沙說:“公主……奴婢有一件事一直瞞著你,即便到了如今,也不能告訴你。也許今日的結局,就是上天對我的懲罰。”

沈珠曦哭著說:“你把門打開!”

“你一定不要辜負駙馬……公主,這是為了你好。”

“玉沙,你開門——讓我出去!”

書櫥外沒了聲音,同時,沈珠曦感到腳下一個晃悠,書櫥完全進了水裡。遠處,響起叛軍粗暴的聲音:“找到越國公主了!她在那裡!”

“玉沙!”她朝著櫃門外哭喊。

門縫裡漏下的最後一絲光也沒有了,書櫥鑽進了暗河,嘩嘩的水流聲蓋過了身後淩亂嘈雜的腳步聲和喊叫聲。沈珠曦蜷縮在漆黑的書櫥裡,死死咬住拳頭,將嗚咽堵回喉嚨。眼淚在她臉頰上灼燒,受傷的虎口被淚水打濕,引發的刺痛同心中悲怮相比,實在微不足道。

不知過了多久,等眼淚流乾之後,她在黑暗中摸索著打開了龍鳳蓋頭包裹的木盒,握緊了沉甸甸的鳳牌。

暗河湍急,潮濕的空氣擠滿了書櫥,門縫裡灑進來的水珠打濕了沈珠曦的繡鞋,她唯一能做的隻是把身體縮得更小,雙手交叉抱住肩膀,像母妃從前做的那樣,輕輕拍打自己的雙肩。

“彆怕……”

黑暗中,她氣若遊絲。

書櫥搖搖晃晃,飄向未知的前方。

作者有話要說:食用須知:

1.地理、風俗、文化全架空。

2.成長型女主,開局是被禮法壓抑的天真小白花,請多些寬容。

3.能力有限,必有不足之處,但匹薩一直在努力成長。

4.匹薩的每本書都磚花隨意,但提倡文明用語,有好的建議一定吸取。

5.v後無特殊情況日更保底3000,匹薩節的時候日萬。

6.匹薩節的日期隨匹薩心情變化。

7.相遇就是緣分,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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