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匪(1 / 2)

時硯和表哥溫時臨兩人沉浸在醫藥研究中不可自拔,尤其是兩人都有錢有人脈,需要什麼設備都能想辦法弄來,就更加不在意診所好幾天都無法開張的情況。

沒來這裡上班前,溫時臨還會偶爾擔心收入問題,上班後,發現時硯表弟在醫藥上竟然有這麼多新鮮的想法,好似給他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一般,那真是什麼都聽不進去,什麼都入不了他的眼。

滿心滿眼隻想把半張青黴素方子複原。

時硯就更加不在意了,他若是想賺錢,有的是辦法,不急在這一時。

誰都不知道,兩個青年在這間小小的診所背後,正在做著怎樣偉大的事情。

時硯很滿意溫時臨現在的狀態,溫家人見溫時臨和時硯這表兄弟突然親近,也隻當是兩人學醫,有共同語言,絲毫不覺得奇怪,甚至樂見其成。

聞家態度很無所謂,聞家太子爺想找個伴讀,這話要是放出去,整個海城不知道多少人要為之打破頭,隻為換取一個靠近聞家的機會。

一切全憑時硯自己喜好,他們都不想在這件事上過多乾預。

不過也不可能完全放任不管,十裡鋪的診所,全天都有人盯著,就怕有不長眼的衝撞他聞家的大少爺。

晌午聞時薇給弟弟送完飯回去,對上眼巴巴看過來的父母,無力的坐到母親身邊,略帶絕望道:“我先在診所外麵偷偷觀察了半個小時,又在裡麵待了半小時,出門後讓司機將車停在拐角,又等了半小時,算上留在那邊的人說的,今天一整天,診所一個病人都沒進去。”

聞母略焦急道:“阿硯多驕傲的一個人,第一次在自己擅長的領域碰壁,不知心裡該如何難過呢!這幾天晚上回家,我瞧著阿硯麵色還算正常,難道都是強顏歡笑,哄我們開心,不讓咱們擔心不成?”

聞父也有些不淡定,雖然早就預料到如今場景,沒有提前提醒兒子,就是想讓他碰壁,接受社會的毒打,但兒子真被毒打了,心裡多少還是舍不得:“診所開了小半個月,一共進去三個病人。

一個是我的人去查看裡麵是否有安全隱患,隨口說肚子痛,被阿硯識破,趕出來。一個老太太餓暈在診所門口,阿硯又是吃又是喝還幫忙在那邊找營生,倒貼出去不少,還有一個十裡街附近的小混子被人弄斷了腿。

手頭沒錢去醫院,找上阿硯完全是死馬當活馬醫,阿硯技術倒是沒問題,可那小混子全身上下一共三毛錢,夠乾個啥?

還有時臨那邊,是阿硯請人過去幫忙的,工資不能少了,這麼下去可不行,日後被人知道,少不得背地裡嘲笑阿硯。”

聞時薇靠在母親身上,眼珠子一轉便有了主意:“爸媽,你們放心,這件事就交給我來處理吧!”

另一頭的診所後麵有一間布置十分現代化的實驗室,裡麵的研究正進入緊張階段,溫時臨很多時候甚至忘了他是來這裡上班當坐堂大夫的,徹底將自己放在研究員的位置上,經常兢兢業業待在實驗室一整天都不出來。

要不是溫家那邊,溫雲每日會按時按點的來送飯,溫時臨連吃飯的事情都能忘。

每次研究進入瓶頸期,時硯就是不著痕跡的提醒幾句,溫時臨茅塞頓開,繼續投入研究之中,這間奇怪的沒有病人上門,兩個年輕帥氣的醫生卻每天按時按點兒上班的診所,也漸漸在十裡鋪有了名聲。

不過不是什麼好名聲就是了,至今也沒一個病人自願走進這裡一步。

時硯診所開的低調,除了自家人,圈子裡也沒什麼人知道聞家太子爺最近在做什麼,一直約不到人,隻當人家跟著父親學習掌家之道,也沒人敢不長眼的上去打擾。

因此時硯這邊才能安靜一段時間,不過,這日從上班開始,時硯和溫時臨就沒機會去後麵的研究室看一眼。

診所的病人絡繹不絕,都不是什麼大毛病,但這時候的人,身上的小毛病也不少,有穿著棉布長衫的,有衣著破爛短打的,有碼頭上的工人,有報社的編輯,還有每日在街頭賣菜的阿婆。

時硯記性好,甚至在排隊的人群中見到了好幾個十裡鋪討生活的人,沒說什麼,一直忙到中午,眼看外麵還有人往這邊而來,時硯索性將診所大門一關,暫停營業的牌子一掛,才有功夫喝口水潤潤嗓子。

溫時臨像個毫無理想的鹹魚一般,累的癱倒在沙發上,呈大字型擺開,完全不想說話。

好半天,伸手摸了一杯早就涼透的茶灌下去,長長的歎口氣,才懶洋洋道:“這事不對勁,阿硯你怎麼看?”

時硯的弱雞體質讓他不得不和溫時臨一般鹹魚躺,一隻胳膊搭在眼睛上,擋住外麵直射進來的陽光,無奈道:“肯定不對勁兒,十裡鋪這些討生活的人,穿的鞋子腳指頭都漏在外麵了,有看病的幾個大錢,寧可省著買兩斤肉,或者扯幾尺布冬天做衣服穿。

每一分錢都要用在刀刃上,不可能因為一個咳嗽專門來就醫,自己去郊外山上找甘草熬一熬就能好的事,何必呢?”

溫時臨同樣無奈道:“我是第一次見來看病還喜氣洋洋,像是從地上撿了錢似的高興的病人,還不止一個人高興,是一群人,或者說一早上所有人都很高興,那種心情是瞞不了人的。”

時硯無語:“說不得還真是撿到錢了。”

溫時臨反應過來,側頭看時硯:“阿硯你的意思是,有人雇傭這些人來的?我今早忙的沒空去後麵實驗室瞧一眼,耽擱我多少功夫!這到底是誰想出來的主意?目的是什麼?衝著你來的還是衝著我來的?”

這目的可就太複雜了,不管是自己人還是敵人,目的不儘相同,應對方式也有不同。

時硯倒是淡定的很:“到底是誰,試一試不就知道了,反正知道咱們在這裡的也就那麼幾個人。”

於是,中午聞時薇幾乎和溫雲同時到達診所門口,兩人見診所竟然提前關門,臉上表現的都很納悶兒。

時硯的解釋是:“早上病人太多了,實在忙不過來,我和表哥差點兒累個半死,提前休息一會兒,下午再開門。”

兩人表現的都很能理解,畢竟都是從小前擁後呼長大的少爺,吃不了苦這點,很有說服力。

溫時臨飯後照例和溫雲在另一邊的角落說話,期間狀似無意道:“今早來的病人都奇奇怪怪的,一個個生病了瞧著還挺開心,我覺得裡麵有古怪。”

說罷就盯著溫雲的臉看。

溫雲一臉緊張,捏緊手裡的帕子,看看時硯方向,才小聲道:“怎麼會這樣?按理說沒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這年頭海城還有人不怕聞家的嗎?時臨哥,難道他們是衝著你來的?這不應該啊,這不是順便把聞家大少爺也給得罪了嗎?”

溫時臨看溫雲臉色焦急,不像作偽,判定她不知其中內情,安慰道:“無事,看起來不像是有什麼惡意,來的病人都是一些頭疼腦熱的小毛病,要尋釁滋事也不可能在這上麵,你彆著急,或許是我想多了。”

另一頭,時硯就直接多了,正吃著飯和聞時薇漫無目的的閒聊呢,在聞時薇精神放鬆的情況下,忽然非常自然的來了一句:“今早送來的那些病人,花了不少錢吧?”

聞時薇一時不查,直言道:“也不多,幾天的零用錢而已,回頭讓媽給我補……”

話沒說完,終於反應過來,瞪大眼睛看著時硯,一臉心虛。

時硯同樣睜大眼睛看著聞時薇,兩人麵麵相覷。

最後還是時硯先開口,拍拍聞時薇肩膀:“姐,這件事彆讓咱媽知道,回頭我給你補上,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這邊的事,心裡有數,急不來的。”

反正已經被戳破了,聞時薇也不遮掩,急道:“這有什麼不行的?阿硯你不偷不搶,靠真本事給人家看病,他們有錢拿,還看了病,拿了藥,占了大便宜了。

回頭幫你在鄉鄰間宣傳宣傳,口碑也就打出去了,不是一舉雙得的好事嗎?為什麼不行?”

時硯無奈,這就有些何不食肉糜的意思。

見聞時薇是真的不明白,隻能將事情說得更清楚:“姐,你知道你找來的那些人,大多都是什麼毛病嗎?

長期吃不好,營養不良,餓的。長期住在陰暗潮濕的地方,骨頭縫裡發寒,冬天沒有暖和的衣服穿,凍的。長期乾體力活兒,累的。

這些毛病,除了好吃好喝好生將養,沒有其他法子。

你給他們的錢,對這些毛病來說,杯水車薪。你以為他們自己不知道自己什麼毛病嗎?一個個心裡全都跟明鏡兒似的,隻會覺得咱們人傻錢多,壓根兒不覺得我這醫術有什麼了不起。

他們清楚的知道,要是他們手裡有錢,吃飽喝足住暖,身上百分之八十的毛病壓根兒不用醫生也能好。

這叫他們如何能真心實意的幫我宣傳呢?他們隻會拉幫結派,喊各自的親戚過來,一起掙你這筆錢,其餘的什麼都改變不了。”

聞時薇被弟弟一番話說的愣怔好半天,不知在想什麼。

時硯起身,看著窗外為生活奔波往來的人群,對聞時薇道:“姐,這世上,唯有一種病醫生治不好,那就是窮病。

等到我們國家富強,社會安定,人民過上安居樂業的好日子,沒有戰亂,敵人不敢輕易來犯,山河無恙的一日,這些病自然就沒了。”

聞時薇坐在椅子上,愣愣的看著背著手站在那裡的時硯,第一次覺得弟弟那樣陌生,仿佛渾身都發著光似的,這些話從弟弟嘴裡說出來,像是有一種堅定的力量在她心裡支撐起了什麼。

有什麼東西正在破土而出,雖然微弱,但終究有了改變。

聞時薇不知自己何時起身,站在弟弟身旁,兩人一起看著窗外,她聽見自己問:“會有那一日嗎?”

“會的。”

她聽見身旁的人堅定的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