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認(2 / 2)

連軸轉了不知道多少天,又一天機械的做手術途中,不知是誰靜靜站在他旁邊,在他忙碌的間隙,抽空將一個搪瓷缸子送到時硯嘴邊。

由於這個動作太熟,時硯下意識就著喝了一大口,溫水,還有甜絲絲的味道。

直到手術結束,時硯一轉頭,見到站在旁邊幫其他護士搬病人的劉阿婆。

劉阿婆明顯瘦了很多,人也蒼老了許多,以前灰白的頭發已經全白了,精氣神大不如前,不過頭發還是一絲不苟的盤起來,是個非常認真的老太太。

小護士過來催促時硯抓緊時間休息,時硯坐在外麵的空地上,看著周圍人不管做什麼都是用小跑的,不管是說話還是做事,都像開了二倍速一般,跟死神鬥爭。突然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覺。

一時恍惚,竟想不起到底來海城多少時日。

劉阿婆扶著膝蓋坐在時硯旁邊,手裡是一笸籮發黴的豆子,手下認真的撿著,聲音柔和的對時硯道:“聞大夫,當初你離開時,在柳樹胡同藏起來的那一批山貨,可救了大家夥兒命。

當初您千叮嚀萬囑咐,消息不能外泄,直到島國人打進來,我們幾個老家夥才明白您是有先見之明。”

劉阿婆說著聲音就哽咽起來:“島國人將我們的糧食搜刮一空,海城餓死了好多人,要不是每天偷偷去那邊拿一點出來救濟胡同裡的人,說不定現在大夥兒都沒了。”

時硯雙臂靠後撐著身子,看向碧藍如洗的天空,慢慢聽劉阿婆說著分離的半年發生的事。

最後劉阿婆聲音鏗鏘有力道:“最近總有當兵的去胡同動員大家夥兒來幫忙,但一個個飯都吃不飽,土地沒法兒種,吃老本等死罷了。

所有人隻能躺在床上減少消耗,誰還有力氣來幫忙乾體力活兒?

這不,今早聽二賴子說您是這邊醫院的負責人,我們幾個老家夥就帶著大家夥兒都來幫忙了!”

劉阿婆指著醫療隊裡穿著各色破爛衣衫,臉頰消瘦,身形單薄的人對時硯道:“您瞧,這都是咱柳樹胡同的人!”

時硯放眼望去,這片區域好像被柳樹胡同承包了似的,走動的人還有好幾個經常給時硯小診所送吃送喝的呢,眼熟的很。

當初時硯用寶塔糖換山貨,著實換了不少東西,宋克己和竹容兩人每天用大卡車拉都拉不完。

時硯悄悄讓柳樹胡同的幾個老爺子每天不動聲色帶走幾麻袋,根本沒人注意,當時那些東西,海城普通百姓都不放在眼裡。

時硯對幾個老爺子和劉阿婆的說法是:“我找了個隱蔽的地方,彆問為什麼,你們幫我搬進去,彆讓人發現。”

時硯於他們有救命之恩,這點小忙算什麼?隻是沒想到時硯不是給自個兒準備的,而是留給他們的。

回過神,就見臨時助理舉著手裡的記錄本,興衝衝的從遠處跑來,興奮的像個兩百斤的孩子,蹦蹦跳跳,有些滑稽的可愛,嘴裡喊著:“院長,時院長!一早上多了三百多自願前來的鄉親,後麵還有好多排隊等著登記呢!

這下咱們不用愁人手不足了!”

時硯瞧瞧旁邊安穩坐著撿豆子的劉阿婆,伸出一條大長腿穩穩拖在因為跑得太快差點兒刹不住腳撞上人的老醫生腰上。

告訴老醫生:“我知道了。”

劉阿婆小心的將一把半壞的豆子放在一旁的茶缸裡,抬頭對老醫生道:“咱們都是聽說了聞大夫是這邊的負責人,衝著聞大夫來的。

後麵還有人去彆的地方動員親戚朋友,他們若是知道聞大夫也在這兒,肯定會過來的,人手管夠!”

老醫生一愣,隨即問:“聞大夫是誰?”

劉阿婆同樣一愣:“你竟然不知道聞大夫是誰?”

時硯心說:是我是我都是我,你們的好朋友,聞時硯。

麵上無奈,沒想到掉馬來的猝不及防,不得不向兩人解釋:“聞大夫是我,時院長也是我,因為一些事情,現在改姓時了,都是我。”

老醫生一噎,心說感情你們兄妹三人名字起得有模有樣,結果都是假的!卻沒有過多質疑,這年頭行走在外,取個假名是在正常不過的事情。

譬如某位文豪先生,因為種種原因,一輩子大概用了上百個馬甲在各地發表抨擊當局的文章,言詞辛辣,往往讓當局沒臉,隻能不斷封殺筆名,於是文豪先生不停的變化筆名戰鬥,堪稱馬甲界的奇人。

劉阿婆一怔,想起後來聽人說的聞家秘聞,看向時硯的目光又擔憂了幾分,這麼好的孩子,怎麼就好人沒好報呢?

時硯知道劉阿婆誤會了,簡單解釋了一句:“時臨和我在一起工作,他手頭還有事沒忙完,加上我也不放心他過來,因此這次任務我一個人來了。”

劉阿婆還想說什麼,遠遠的小護士驚慌失措的聲音帶著哭腔,大聲喊院長,時硯不得不結束短暫的休息,繼續投入戰鬥。

時硯的存在,就像這個臨時醫療點的精神支柱,遇到搞不定的事情,一準兒都要找時硯,也不是說時硯無所不能,什麼都能做到,而是他這個人,帶給大家的安全感太足了,不管遇到什麼,隻要這個人在身邊,就能生出無限勇氣,去麵對殘酷的現實。

雖說有人手是好事,但人家來幫忙,總不能讓這群餓的快走不動路的人自備乾糧吧?這不現實。

於是糧食就成了現在最主要的問題之一。

一個問題解決,又一個問題冒出來,作為助理的老醫生急的嘴上起泡:“咱們自己的糧食都緊巴巴,安城上一批運糧隊在路上遇到伏擊,損失慘重,正想辦法從津城那邊幫咱們調集糧食。

但這需要時間,咱們不能光想著靠津城政府。”

時硯每天利用僅有的幾個小時休息時間,仔細看過周圍的勢力分布,大致知道哪裡能弄來糧食,不過過程應該不怎麼美好就是了。

時硯打算等兩天,若是津城那邊的糧食沒指望的話,隻能他這個院長親自帶人,用拳頭說服一下那些手裡有糧的大戶人家。

先借點應應急。

不過這對時硯現在成熟穩重,讓上麵領導十分賞識,讓下麵醫護患者十分信任的形象有很大的負麵影響,一旦動手,在某些人眼裡,他就成了那個衝動易怒,小孩子心性,不顧全大局,個人主義,毛手毛腳之人,不再適合在負責人的位置上待著。

時硯尋思事情不能這麼做,要稍微隱秘一點,需要好好籌謀一番才行。

結果他這邊還沒來得及付出行動,竹容就帶著人給他們送溫暖來了。

一車車的糧食送進臨時醫院的時候,所有人,包括缺胳膊斷腿的病人,都掙紮著站在門口看熱鬨。

整整五十八車糧食,有精細糧食,有粗糧,看的眾人眼睛都直了,嘴巴裡忍不住咽口水。

特彆是聽說還有一車炒麵的時候,病人恨不得直接殺回前線再戰鬥三百個回合!

安城和津城商議來商議去,為了十幾車糧食來回扯皮,結果竹容一次性送來五十八車,整個臨時醫院的人都震驚了。

這是大事,時硯本來接下來還有一台手術,老醫生臨時頂上:“說是您朋友,人家這時候送來,幫了咱們大忙了,咱不能怠慢,院長您得有所表示!我給您辦公室桌上放了一條我侄子特意孝敬我的香煙,您給人送過去!”

那香煙是國外進口的東西,貴著呢,老醫生平時都是在人多的地方拿出來炫耀一下,根本不舍得拆開,抽的是自個兒卷的旱煙,那東西對老醫生來說就是一個念想,這次來前線也帶著,足見其對老醫生的重要。

聽說老醫生老家全村的人就剩下他和他侄子了,是彼此唯一的親人,侄子是特殊工作者,信息對外一律保密,兩人好幾年沒見麵,一年到頭的通信少的可憐,老醫生心裡清楚,這輩子他還能見到侄子的機會,要麼是侄子死了,遺體被人送回來,要麼是戰爭勝利,不需要特殊工作者,對方才能安然回家。

時硯自然不能殘忍的將這點兒念想也給人弄沒了。

進帳篷的時候,剛好瞧見竹容手裡把玩著他辦公桌上那條煙,還是那副打扮,深藍色長衫,頭戴一頂小禮帽,不過這次見到人,明顯感覺對方身上的殺伐之氣要溢出來了,已經到了讓人忽略他這一身裝扮的地步,顯然是上過戰場後遺症。

竹容聽到動靜轉過身,見是時硯,自然的放下煙,挑眉道:“聞兄總是能做出讓我不得不驚歎之事。”

時硯提醒:“時,時院長。”

竹容無所謂的聳肩,身上的殺伐之氣少了許多,甚至還有些無賴:“反正都是我小舅子,姓什麼都無所謂。”

時硯眼睛危險的眯起來:“你說什麼?”

竹容笑的非常開心,露出一排大白牙,傻憨憨似的,指著帳篷外麵道:“你該不會以為外麵的糧食都是我送來的吧?青竹幫又不是我說了算,我頂多是個跑腿打雜的而已。

我叔叔支持的是誰我想你上次去滬城就心裡有數了不是嗎?”

時硯想起離開港城時,他特意找聞時薇說過話,再看看竹容得意的神色,深恨自己當時想到了一切,就是沒想起來提醒聞時薇堤防竹容這個老男人。

不管怎麼說,老男人給他當姐夫,他是不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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