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許老五(1 / 2)

苗家母女二人恓惶不已,鳳蘭一手抱著阿雲,一肩掛著行李,空出來的手扶著年邁的母親,嘴上還勸她娘:“您先去我家裡住著,其他的咱改日再說,二郎近日不在家,您就當去給女兒作伴好了,彆想太多……”

苗母和大女兒鳳蘭從後院出來,一抬頭就看到的時硯在院子裡哼哧哼哧將那群人留下的東西複歸原位的場景,至於之前那些凶神惡煞之人,全都不見了。

怎麼說呢,就十分震驚。

母女在後院已經做好了帶著兩個孩子搬出去的準備,兩人手裡還拎著打包好的行李,知道苗家族人不會讓她們帶走太多,行李也隻有簡單的一個包裹罷了。

麵對一群氣勢洶洶的族人,彆看她們嘴上說的厲害,其實壓根就沒有反抗之力。

說的那般狠,隻不過是給自己壯膽而已。

因為她們除了以死相逼,已經沒有任何可以選擇的餘地,民間默認丈夫死後,其家產是可以由夫家族人收回代為保管的。

這種做法一開始的初衷,是防止家族財產外流。萬一寡婦帶著亡夫的財產改嫁他人,對族裡來說就是一種莫大的損失。

發展到如今,隻能說人性壞了。

現在兩人直接傻眼。

倒是苗母手裡牽著的大孫子小寶見到他爹,鬆開祖母的手,歡快的往時硯身上爬,小孩子有力氣的很,邊爬還不忘抱怨:“爹,爹,小寶都好幾天沒見到您了,您都去哪兒了?

祖母方才說帶我們去大姨家玩兒,您一起去嗎?”

時硯一身的塵土,將小孩子從身上拎下來,還是往日裡那副十分吊兒郎當的樣子,嘴上說的卻是:“你娘頭七都沒過呢,去誰家做客?誰家不嫌晦氣?

哪兒都不許去,就在家裡呆著!”

說完將小寶放在地上,拍了小孩屁股一下,從袖裡掏出一吊錢塞到小孩兒懷裡,將孩子壓的雙腿微微彎曲了一瞬。

時硯便十分不講究的蹲在地上,視線和兒子對上,父子兩人莫名覺得好笑,時硯語氣親昵道:“天色不早了,叫你祖母拿著錢兒去請巷子裡劉二伯趕牛車送你大姨先回家。”

小寶不太樂意,癟著嘴抱著錢兒,不高興的看著他爹。

時硯沒好氣的指著小寶鼻子道:“你大姨夫不在家,家裡的哥哥姐姐們還在等你大姨回家吃飯呢!”

小寶聽他爹解釋後,莫名又開心起來。

時硯繼續道:“剩下的錢兒,叫你祖母拿著,順道去巷口買些吃食。給你大姨帶些回去,謝謝她來照顧你和姐姐,剩下的帶回家咱們自己吃。

記著了嗎?”

小孩子記性好,得意的動動脖子,哼哧哼哧抱著一吊錢跑回去,使勁兒往祖母懷裡塞。

那邊兒的苗家母女驚呆了,時硯雖然是對著小寶說的,可她們聽的一清二楚。

不知道時硯玩兒的又是什麼把戲,對這個好吃懶做的無賴上門女婿,經過這幾年的了解,她們是不抱一點兒希望了。

兩人完全沒將時硯的舉動往好處想,隻覺得這人肚子裡不知道又藏了什麼壞水。

母女對視一眼,苗母一咬牙,將錢從孫子懷裡接過來,小聲對女兒說:“你先回家吧,不論如何,有句話他倒是沒說錯,家裡沒大人,孩子鎖在家裡,萬一出點兒什麼事,怎麼向親家交代?

走,娘先讓人送你回家。”

路過時硯的時候,除了一向和爹親近的小寶,其餘三人的眼神裡全是戒備。

時硯也不在意,繼續修整院子。

被人從牆上摳下來的裝飾品是裝不回去了,但有些東西,比如鍋碗瓢盆,比如秀墊花瓶,還是能稍微歸置歸置的。

順便,他也要想想接下來的事情該如何處理。

大概過去了小半個時辰的功夫,苗母一手牽著一個孩子回來了,遠遠地時硯還能聽見小寶聲音歡快的和姐姐說話:“這個麥芽糖可好吃了,姐姐你要不要嘗一口?”

然後這小子就一陣風似的刮進來,掛在時硯腿上,舉著兩塊黏著口水的糖對時硯露出了小米牙:“爹,你嘗嘗,快嘗嘗!”

時硯將這小子從腿上撕扯下來,抬頭看見苗家老太太一手牽著孫女,一手籃子裡是蔬菜瓜果,正防備的看著時硯,生怕時硯對她孫子說出什麼混賬話。

還彆說,這種事時硯往常沒少乾,從兩個孩子手裡騙零花錢的事兒做了不少,至於跟兩個孩子胡說八道的時候更是數不勝數。

真就怨不得人老太太防備他。

時硯揉了兒子的腦袋,像是沒看見不遠處立著一尊門神似的,將一株盆景放在地上,仔細的轉了半圈兒,又稍微調整了方位,嘴上也沒閒著:“不是有兩塊兒嗎?分你姐姐一塊兒。

吃獨食可不是什麼好習慣,你爹我在街麵上混的時候,有誰瞞著大家吃獨食,被人知道了,是要打折腿的。”

小寶頓時覺得嘴裡的麥芽糖不甜了,人有些委屈的仰頭看著他爹,想說這是奶奶給買的,往常不都是這樣嗎?有好東西姐姐要讓著弟弟。

時硯不用看都知道這小子心裡想什麼,隻瞥了一眼,沒說話,繼續手裡的活計。

小寶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見他爹不搭理他,噘著嘴回到奶奶和姐姐身邊,不情不願的將手裡的麥芽糖分了姐姐一塊兒。

老太太什麼都沒說,拎著菜籃子,佝僂著脊背往廚房方向去了,留下阿雲手裡被弟弟塞了塊兒麥芽糖,抿著嘴站在原地看著時硯方向,不知道在想什麼。

小孩子能有多複雜的心思?尤其是才三歲不到的小孩子,跟親爹更是沒有個記仇的時候,小寶很快就忘了他爹讓他損失了一塊糖的事情,圍著爹轉悠,跟前跟後的,院子裡滿是他的笑聲。

“爹,等小寶長大了,小寶幫你搬呀!”

“爹,我想娘了,祖母和大姨說,娘去了很遠的地方,她什麼時候回來啊?”

“爹,我今天在二院門口偷偷瞧見家裡來了很多人和您站在一起,那些都是您的朋友嗎?”

“爹……”

“爹啊……”

時硯沒回答,這小子自個兒就能撐起一台戲,不知道腦補了什麼,一會兒驚訝的張大嘴,一會兒激動的握住拳,一會兒委屈的撇撇嘴,挺戲精的。

終於將手頭的事情處理了個七七八八,時硯直接就著屋簷下的水缸洗了手,一手拎起喋喋不休的兒子,朝站在角落倔強又羨慕的看著他的閨女招手:“阿雲。”

在小小的苗開雲的記憶裡,他爹總是怯懦的,是嬉皮笑臉的,是爺爺嘴裡沒出息的男人,是奶奶嘴裡騙婚的騙子,是娘親嘴裡不正經的男人,是廚娘嘴裡好吃懶做的男人。

他隻喜歡弟弟,從來沒溫暖的喚過自己“阿雲”。他經常因為各種理由和娘親吵架,每次都被娘親趕到外麵和馬夫一起住。

娘親以前常私底下和自己念叨說,等阿雲長大,她一定要為阿雲尋一門天底下頂好的婚事,再也不走招贅的路了,能招贅進來的,就沒一個好東西。

苗開雲的記憶裡,有很多彆人關於她爹的說法,可唯獨沒有她自己的印象,因為她很少有機會和她爹相處。

以前她覺得是她爹隻喜歡弟弟不喜歡自己,後來她從廚娘嘴裡聽說,是娘親不想讓她爹和她相處,怕她被帶壞了。

現在,看著朝自己伸出的那寬厚的大手,小小的苗開雲覺得,或許大家都想錯了,爹爹並不是不喜歡自己,他也沒有大家嘴裡說的那麼壞。

他還讓弟弟給自己糖呢,以前家裡人隻會說:“阿雲你是姐姐,你要讓著弟弟。”

“阿雲,弟弟是家裡的頂梁柱,你要對弟弟好。”

可從沒人對弟弟說:“你有好吃的要分給姐姐一半兒,吃獨食要被打斷腿呢!”

或許,是大家對他有誤解?

這般想著的時候,阿雲心裡緊張,手裡緊緊地握住弟弟給自己的糖,用力的抿著嘴,慢吞吞的挪著步子,試探性的往她爹那邊兒走了兩步。

時硯見人動了,上前兩步,一彎腰瞬間將人抄近懷裡,左手兒子,右手閨女,兩個孩子穩穩地坐在他胳膊上,感覺新奇極了。

阿雲心想:“這是爹爹第一次抱自己呢,和奶奶,娘親的感覺都不一樣。”

“餓了沒?”

雖然是這般問的,但時硯腳步徑直往門外走,目的很明確,和隔壁人家借油鹽醬醋。

他可還記得這家裡以前是有專門的廚娘做飯的,不管是苗家老太太,還是他那已經沒了的夫人,從來就不擅長這些。

他夫人苗鳳花還在的時候,雖病的起不了身,但餘威猶在,家裡馬夫廚娘都很聽話,伺候人也算儘心。

等苗鳳花去了,下人們卷款跑路,家裡沒個主事人,老太太不是個能拿得起來的,全靠大女兒來回奔波支撐著,勉強將二女兒的葬禮給辦了。

就這樣的人,指望她做飯?

不是小看他這丈母娘,實在是方才一進門,他隻瞧了一眼,對方就買了點兒蔫吧菜,問題是之前家裡的鍋碗瓢盆差點兒都被人給搬空了,還能好心的將柴米油鹽給剩下不成?

時硯將事情簡單給兩個孩子解釋了一番,敲開鄰居家的大門,鄰居出來後瞧見是他就沒個好臉色,又看見懷裡的兩個孩子,將一臉的不耐都忍回去,擠出一個笑臉道:“阿雲小寶來啦?”

小寶嘴甜,小嘴叭叭的朝人道:“王奶奶,小寶家裡要做飯呢,沒有油鹽醬醋啦,能不能借您家點兒,趕明兒等爹爹有錢了一定加倍還給您!”

就連沉默寡言的阿雲,也鼓起勇氣,用清淩淩的眸子看著王奶奶:“趕明兒阿雲和大姨學會了做繡活兒,換了錢兒就還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