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爹娘上門(1 / 2)

周先生覺得時硯在讀書上比他更有天賦, 去開店賣米粉著實可惜,這世道還是講究一個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眼前擺著一條坦途,何必舍近求遠?

苦心研讀上三五年, 有個秀才功名,社會地位得到改變,清清閒閒的在家帶幾個孩子讀書,束脩不少收, 家裡日子不說大富大貴,肯定也不艱難就是了,走出去誰人不刮目相看?

哪裡是現如今每日裡親自和柴米油鹽打交道可比的?

太辛苦!

況且有些事周先生不好說,可眾人心知肚明。

現在的時硯已經不是幾個月前的時硯了, 現在的他有錢有顏有本事,有情有義養著丈母娘, 自身氣質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走出去能迷倒一片無知的小姑娘, 即便是自詡見過世麵的女人, 也會被他表現出來的樣子不自覺吸引。

不知有多少人水靈靈的大姑娘想嫁給他呢。

而時硯今年才二十八, 正是一個男人一生中的好時候, 誰都不認為他會一輩子不娶。

那將來,後娶的妻子與苗家的關係,與苗家兩個孩子的關係如何處理,都是讓人頭疼的事情,畢竟,時硯和亡妻生的兩個孩子他姓苗不姓許,是苗家的根。

在時下人看來, 時硯是沒後的,他後娶的妻子生的兒子,才是他正兒八經的嫡子。

最後周先生說:“將來你這米粉店給誰?前頭生的,後頭生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分不清楚的。可能最後兩頭不是人,裡外都落埋怨,這種事咱們附近又不是沒發生過,活生生的例子就擺在那裡。

孩子七八個,最後因為一點子家產鬨的臉紅脖子粗,老父親躺在病床上屍體都硬了才被打掃屋子的仆婦發現,一口薄棺下葬,好不淒涼。

尋常人家如此,可若是你有個功名就不一樣了,彆的不說,單是他們想走科舉那條路,就不能對你不孝順,否則傳出一點兒不好的風聲,就能斷送了他的科前程。

再說你若有個秀才功名,將來收幾個弟子,萬一兒子指望不上,還有學生,總不能所有學生都是沒良心的白眼狼吧?”

周先生頭埋在碗裡吸溜吸溜,一點兒不耽擱他嘴上叭叭:“按理說疏不間親,為兄今日這話其實不應該說的。

但這些年,為兄也算是見識過人情冷暖,很是知道這內裡的滋味兒,與你投緣,才多說幾句。

凡是做最壞的打算,用不上是你幸運,用上了,也不值當什麼,總歸是努力過了,你說是這回事吧?”

一碗米粉下肚後,周先生隻稍作猶豫,便將旁邊的一碗劃拉過來,隨手攪拌幾下,繼續埋頭吸溜,根本停不下來。

還要勸時硯呢:“要是成親的話便趁早吧,那樣前後兩邊兒的孩子差不多大,樂觀的情況是他們能相處出感情,互相扶持。

不樂觀的情況下,年齡差不大,即便是爭鬥起來,後來的也不至於太吃虧。”

都是肺腑之言,也是周先生這些年在讀書之外,於生活中得到的心得體會,毫無保留的告訴了時硯,心說這些經驗絕對對得起許兄的這兩碗米粉了。

時硯坐在周先生對麵,最後一口米粉下肚,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因為自身經曆才會有如此感悟,能對自己說這些話,也是真將自己當知己。

是個赤城之人。

他也不瞞著,直說:“我就是想抻一抻我家那老太太,讓她將心思放在兩個孩子上,彆整日裡出去聽彆人說了什麼,回家就琢磨些有的沒的,在兩個孩子麵前亂說。”

周先生想到苗家那老太太為了拉攏兩個孩子使儘手段的樣子,不由對時硯露出同情神色,這一家子鬨心著呢。

兩孩子現在姓苗,可苗家族裡那邊明顯靠不住,隻要時硯願意,隨時都能跟著時硯姓許。

時硯道:“我得讓老太太心裡緊張起來,若兩孩子還姓苗,便說明我還願意做苗家的上門女婿,那她住在家裡,就是住在自己家,住在孫子孫女家,理直氣壯,天經地義,誰都不能說什麼。

若兩孩子姓了許,我養著自己兒子閨女,理所應當,可要我養著亡妻的母親,放到哪裡都說不過去。”

時硯手指敲擊桌麵,眼眸微眯:“也不是要故意為難老太太,但我家那老太太的性子,真是……”

周先生雖然出入許家的時間不長,但對那位老太太也有個基本的了解,那就是個耳根子軟,還欺軟怕硬的,糊塗的很。

誰在她麵前說上兩句,都能尋思好半天,外人的話她能隨便相信,時硯這個女婿的話,那是好壞都要先防備三分。

一言難儘的很。

時硯又道:“所以,對外我沒明確說不打算娶妻生子的話,但事實上,我如今是真沒這個想法,現在這樣就挺好。”

這下周先生是真驚訝了,自古那些史書有名的深情男子,也至多是一邊兒懷念亡妻,刻骨銘心,一邊兒卻少不了近身伺候,暖床睡覺的女人的。

真像許兄這樣清心寡欲的不能說沒有,隻能說鳳毛麟角吧。何況要說許兄跟亡妻以及亡妻一家子有深情厚誼,他第一個不相信!

再說有個女人能省多少事,是個男人就知道,隻要管好外麵的事情,回家了有吃有穿,還能將你當成大爺伺候的舒舒服服。

即便你不在家,也有女人幫忙照料老人兒女,打理家業,維持鄰裡關係,出門幾個月也能安安心心。

是個人都知道怎麼選吧?

時硯麵上便露出一絲不明顯的憂愁悲傷:“我家這情況,不止是苗家這裡,還有許家村爹娘兄姐,不管是哪一樣說起來都是一團亂麻。

小門小戶的姑娘進門擺弄不明白,大戶人家的姑娘我又高攀不上。我是受夠了與妻子麵和心不和的苦的,若是不能遇上真心想求娶的,寧可自己辛苦些,也比前幾年強……”

周先生頓時就想起外麵傳言時硯曾經被苗家趕去下人房睡覺,過的毫無尊嚴的日子,深覺那樣的事情對任何一個男人來說都是奇恥大辱。

或許自家兄弟表麵上看著光風霽月,實際上從未走出過那一段陰影。

不想叫時硯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便將這個話題一帶而過,既然許兄不想,那便往後再說吧。

男人嘛,彆說二十八,便是五十八,照樣能娶十六歲的小嬌娘。

這邊周先生為了讓好兄弟高興點兒,自此不在時硯跟前提起這個話題,不料時硯發達了的消息轉頭傳到許家村,許父許母聽了頓時便不高興起來。

許家家貧,院子外是一圈兒籬笆牆,最多防止院子裡的幾隻雞鴨不往外跑,其餘的效果便沒有了,因此往來的行人站在外麵就能和他們嘮上嗑兒。

村子裡愛傳人閒話的胖嬸子放下鋤頭,隔著院子便喊許父許母:“哎喲哎喲,我說老哥哥老嫂子,你們還編什麼簸箕啊!

你家老五在縣城可發達了,聽人說賣的一碗米粉就能賺十兩八兩的銀子呢,那些有錢人家也不知道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十兩八兩一碗的米粉還真就合了他們的胃口了,舍得出這份兒冤枉錢!

咱彆的不敢說,一天隻一個冤大頭有上門,賣出去一碗,不比你們一家子辛辛苦苦一年賺來的銀子多呀?

我的老哥哥老嫂子哎!老五都出息成啥樣子了,你們這做爹娘的還不得跟著享福啊?”

許母看不見,在邊兒上做些簡單整理竹篾的活兒,許父手下熟練而又快速的動作,兩人看著無動於衷,其實心裡早就焦灼起來。

許父是個不善言辭的主兒,沉默的很,許母嘴皮子利索,為人很有些小機靈,雖然看不見,但能將一家子老小給牢牢地捏在手心裡。

當下便道:“你可彆騙我,城裡一碗加肉加菜的炒米粉,最貴五文錢出頭了,咱們自家都能做,成本就在那兒放著呢!

大戶人家又不是傻子,人家的錢兒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就看著老五用五文錢的米粉騙他們八兩銀子?

這不是腦子有毛病嗎?圖個啥啊?”

胖嬸子一拍大腿,直接推開虛掩的大門走進來,坐在兩人旁邊,動手幫忙整理竹篾,嘴上一點兒不閒著:“我聽說是你家老五從哪裡弄出來的秘方!這事情傳的可邪乎了,四鄰八鄉就沒人不知道的!

這凡是牽扯到秘方兩字,就沒有便宜的道理!”

胖嬸子看著兩口子不言語,還在旁邊賣弄呢,故意壓低聲音對兩人道:“要我說啊,你家老五的秘方一準兒是你那短命的親家留下的,他們家前頭不就有一個米粉鋪子嗎?

要不然你家老五那兩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性子,還能從哪兒弄來秘方?

可你們想啊,人苗家老爺子留下的秘方為啥會落到你家老五手裡?就是留給兩個孩子也不能留給老五不是?裡麵沒貓膩誰信呢?

老哥哥老嫂子,我胖嬸這話糙理不糙,你們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兒?

如今苗家不是隻剩一個老太太了嗎?將來老太太沒了,這秘方隻要老五說是他的,那便是他的。

若你們籠絡住老五,老五的不就是你們許家的嗎?這不就相當於給家裡請回來一尊財神爺金娃娃嗎?”

許父許母雖然不信一碗米粉賣十兩八兩的事情,但想來有秘方是真的,老五在城裡賺了錢應該也是真的。

於是等胖嬸走了,兩人越是尋思,心裡越發火熱,便後悔起來,許母好半天哼哧道:“上次鳳花的喪事咱們都沒露麵,老五指不定心裡怎麼埋怨咱們呢?”

許父放下手裡編了一半兒的簸箕,起身一撅一拐的從院裡水缸舀水,咕嘟咕嘟喝了,長長的吐口氣,這才對許母道:“咱們也是為了老五好。

咱家什麼情況他心裡有數,連最起碼的禮錢兒都拿不出,穿著寒酸的往跟前湊,難免讓人看不起他。”

許母摸索著將腳下的竹篾往旁邊推了推,順著許父的話道:“再說了,若是咱們出現惹了苗家族人不快,他們讓老五和鳳花和離,老五便隻能回村子裡了。

在縣城還有大房子住,有下人伺候,兒女都在身邊,吃喝不愁,過的是神仙日子。

可回家呢?兩孩子苗家必定是不給的。至於錢財,當初咱家沒給老五嫁妝,歸家苗家必定不會給老五太多錢財。

身無分文,還是個又懶又饞的二婚頭,幾兄弟擠一間屋。即便咱們不說,老五也不會想回來的。

都是為了他好,他心裡肯定是明白。”

許父繼續坐回來,可這次竹篾到了手裡,卻怎麼都編不出整齊細致的簸箕了,好半晌他才道:“聽著老五現在能做苗家的主了,不若咱們找人打聽打聽。

先不告訴幾個孩子,免得他們惦記老五那裡的銀子,不好好乾活兒。”

不出一天消息就打聽出來了,是許父親自問的村裡趕牛車往來縣城的小夥子,因為大碗米粉的事過於傳奇,小夥子每天都能聽一耳朵,許父問了,他便將知道的一股腦兒都說了。

真真假假,聽的許父心下又是焦灼,又是後悔。

夜間躺在炕上,悄悄和許母將打聽來的都說了,最後才道:“老五賺錢是肯定的,沒錢的人家讀不起書,他現在都能讀書了。

但我聽著苗家肯定是親家母做主的,而且親家母將老五拿捏得死死的,要不然依照老五的性子,不能這般乖巧,早作妖了。”

許母被許父描繪的場景說的心神搖曳,可想想苗家那個穿金戴銀,出入跟著兩個丫鬟婆子,用下巴看人,眼睛裡淬了毒的老太太,便心裡發怵。

她沒和親家母打過交道,隻不遠不近的見了一麵,還是被苗家下人五花大綁請去苗家,解釋老四如何被換成老五的事情的。

隻那一次,許母便做了整整一年的噩夢,直到時硯的兩個孩子出生才好轉。

她打心底裡害怕苗家老太太,許父也不遑多讓。在夫妻二人心裡,苗家還是那個輕易就能要了他們小命,讓他們仰望的苗家。

兩人雖然惦記苗家的錢財,可也畏懼苗家老太太高高在上的姿態,那是和他們從小到大所見所聞完全不同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