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來日方長(1 / 2)

趁著六叔公家一團亂的時候,鏢局兄弟在附近村裡搜集了一整天關於他家的消息,臨近傍晚,兩人懨懨的回來。

何大很是不可思議的對時硯道:“老大,我竟是不敢相信,那樣的一家子畜牲,在附近十裡八鄉的口碑好的出奇,是遠近聞名的耕讀之家。

從不做欺男霸女之事,甚至鄉裡鄉親有事求上門,他們家都會熱情的幫忙解決問題,從來不搪塞推脫。

風評比族長家都好!”

何大著急的直撓頭:“這玩意兒太棘手了,彆說咱們弄不到有力證據,便是真有什麼證據能證明他們欺男霸女,旁人也不會信的!”

這事硯早就想到了,讓兩人走這一趟,沒真指望他們能查出些什麼,不過是讓兩人吸引六叔公的注意力,好叫老頭子露出破綻罷了。

果然六叔公沒讓他失望,就算是一家子為了他的身體和名聲操碎了心的時候,他依然於百忙之中抽空叮囑二兒子:“找人盯住村裡的動靜,這兩日若是有外人進出打聽什麼,一定要盯緊了。

那必定是姚石派來打聽情況之人!他讓咱們父子在村裡丟儘了顏麵,這個仇,不能不報!”

然後何大二人便順理成章的被六叔公給重點盯上了。

於是時硯隱藏在他家周圍,用了一天時間,便聽六叔公和他二兒子躲在房間嘀嘀咕咕商量著怎麼弄死姚石。

怎麼給京城的大兒子寫信博取同情,取得大兒子的支持。

怎麼對族長一家嚴防死守,徹底讓他們喘不過氣兒。

怎麼在事後給族人一點兒好處,讓他們順利忘掉這件丟臉的事兒,繼續唯他們馬首是瞻。

從這些零零散散的對話中,時硯順利找出了有效信息,知道了一件對整個苗家村來說的大事。然後小心潛伏進六叔公的書房,找到了相關證據。

“欺男霸女等行徑,有太多可活動空間,隻要苗老大在一日,這些事對六叔公一家便造不成實質性傷害。

真挑破了,事情連族裡都出不了。

要找,就要找觸動全族利益的大事,讓族裡都無法包庇他們才好。若是族裡能直接出麵和六叔公一家對上,不用過咱們的手,那最好不過。”

聽時硯這般說,何大先連連點頭,再連連搖頭,一臉頭痛道:“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但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這事兒讓咱們這些外人查起來,麻煩大了!”

麻煩?倒也不是很麻煩吧。

時硯招手,在兩人耳邊低語一陣,兩人先是皺眉,再是點頭,最後蒙著頭二話不說連夜去乾活兒了,一句話都不想跟這個老大說。

心裡同時想,要說損,還是咱老大損,鏢局的兄弟誠不欺我,果然是當年在街上混的風生水起的地痞流氓頭子!

完全不知道已經被傳說成當年百安縣街頭一霸的時硯,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悠悠起身,準備去睡了囫圇覺。

“年紀大了,經不住熬夜,這才熬了一晚上,身體就受不住嘍!”

時硯能睡囫圇覺,但苗家村的姚石家裡無人能安睡。

自從昨晚柳氏被燒死的消息傳開後,姚家的夫人孩子下人全都精神緊繃,一個個想等姚石回來問個清楚。

經過一個白天的煎熬,此時夜幕降臨,兩個下人帶著幾個孩子躲在屋內不敢出來,所有人都知道夫人心情不好,不敢在這時候出來觸她黴頭。

正屋內燈火昏黃,燭芯兒在空氣中發出輕微的嗶波聲,驚醒了在鏡前發呆的姚夫人。

姚夫人環顧四周一圈兒,緩緩偏過頭問身邊的老人:“奶娘,您說他會回來嗎?”

奶娘見自己從小帶到大的孩子這般神色,心疼的上前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會的,一定會的!奶娘今兒使人悄悄打聽了,外麵不少人說柳氏那邊的大火起的蹊蹺。

旁人不清楚,您還能不知道嗎?姚石和六叔公那邊早就不如那些年要好了,因著銀子的事兒,翻臉就在跟前兒。”

說著,環視四周,小聲湊到姚夫人耳邊道:“老奴猜測,這場火說不得就是姚石所為。您不也是因著有了這個猜測,才想著他今兒說不得會現身的嗎?”

姚夫人皺著眉,似是在猶豫:“依著我對他的了解,是能做出這種事的人。隻是柳氏……”

像是想起什麼不愉快的回憶,抿抿嘴:“罷了,那也是個可憐的女人,這般去了,也是解脫,回頭多給燒點兒紙錢,下輩子投個好胎,再也不要遇見這種人麵獸心的畜生吧。”

奶娘有些擔憂:“六叔公那邊吃了大虧,萬不肯善罷甘休的,萬一姚石這番舉動被六叔公查到,有苗家大公子在,屆時必定會連累您和少爺小姐……”

姚夫人眉頭皺的更緊了:“我擔心的正是這事,那人常年不回家不要緊,在外麵亂來也無所謂。外人隻要知道咱們家還有個男人支應門戶,便不敢欺上門來。

萬一那人出事了,我倒是無所謂,可兩孩兒不能有一個殺人犯爹!

若真有那天,兩孩兒要在流言蜚語中長大,三代不得科舉,前途算是毀了個徹底!這殺千刀的!”

兩人正說著,門房急匆匆的在外麵敲門,語帶急切:“夫人,方才有人在門口放了一個包裹,小的打開後發現是個小冊子,您要不要瞧瞧?”

奶娘快速將房門打開,幾乎是奪過冊子,轉身就進屋,快速關上房門,關門聲之大,嚇得門房多餘的一個字都不敢說。

她和姚夫人都以為這是姚石送來的信。

姚夫人快速打開,草草一遍,吃了一驚,隻見上麵寫的是三年前,南方大旱,府城組織富戶們捐錢捐糧,當時村子裡的人在六叔公家大兒子的號召下,家家戶戶有糧的出糧,沒糧的出力。

不管是捐糧,還是組織人手往南方運糧,當時村裡每家每戶都有參與,事後,縣令將此事上報朝廷,六叔公家大兒子因此得到了朝廷誇獎,成功進了國子監讀書。

而村裡,則得到了一塊兒由知州大人親筆所贈的牌匾——仁義之村。牌匾至今掛在祠堂大門口,逢年過節全村老少爺們兒都要前去瞻仰一番,那是苗家村人仁義的象征。

讓他們在十裡八鄉挺胸抬頭驕傲的做人。

這事兒奶娘也清楚:“苗家老大能進國子監,大家夥兒都無話可說,誰讓人家嶽父是通判大人呢,彆看這事兒是縣令報上去的,跟人嶽父沒一個銅板的關係,但這也就騙騙村裡沒見過世麵的傻子罷了。

可村裡也跟著得了實惠,大家夥兒都很感激他家,就連當初的一些小怨懟也早就消失殆儘了。”

但姚夫人看著下麵的內容,手都抖了,上麵謄抄的是一份京城發過來的,給苗家村人的嘉獎。

上麵明確寫了,著禮部封賞苗家村“仁義之村”牌匾一塊,恩賜苗家村前往南方運糧之人十個進入府城當差的名額。

姚夫人已經顧不得這般重要的東西,為何會無故出現在自家門口,她隻想確認一件事:“且不說這仁義之村的牌匾,如何會從禮部封賞變成知州大人手書。

單就進府城當差這事兒,當年隻有六叔公家的三個晚輩去了對吧?

且那三個孩子當時年紀小,壓根兒就沒跟著一起去南方押送糧草,對吧?”

奶娘非常肯定的點頭:“小姐,是這樣沒錯,當時村裡羨慕嫉妒說酸話的不少,但都以為那是通判大人給親家某的福利,羨慕也沒用!”

姚夫人拿著小冊子心神不定,在屋內走來走去,好半晌,才下定決心似的道:“若這事屬實,定然能叫六叔公一家從此翻不了身。

若是能在他家找到姚石前,先將他家摁下去,咱們才真的安全了。”

姚夫人終於下定了決心,讓奶娘幫著換上一身體麵的衣裳,披上黑色披風,帶著奶娘和小廝,趁著夜色的掩映,直接上了族長家的門。

等從族長家出來,三人一路無話,在進家門後,姚夫人才輕聲呢喃:“待這件事了,該想想後路了,留著姚石這個禍害在外麵蹦躂,遲早要連累到咱們。”

暗中一直觀察這邊的何大二人見這邊事按照老大的預測走完,才悄無聲息的連夜回去跟老大彙報。

兩人還挺好奇時硯給他們的小冊子是哪兒來的,畢竟這般隱秘的,甚至可能掉腦袋的事情是真的,誰不得藏著掖著?

時硯第二天一大早醒來,聽兩人這般問,隻輕描淡寫的看了兩人一眼,沒說話。

不是他不想說,而是這事兒壓根就不經講究。

他就是聽完六叔公和苗二郎的密謀後,偷溜進人家的書房找到的,連他本人都沒想到,京城的命令,到了村裡,通過欺上瞞下的手段,能被實行成這般。

以往沒有基層工作生活經驗,能想象到,但親身經曆一番,還是很震撼的。

“六叔公家仗著上頭一個通判大人,是真的能在苗家村這一畝三分地裡為所欲為。

且不說那牌匾是怎麼回事。

單就十個進州府當差的名額,能改變多少人家的命運?偏被六叔公一家私底下壓下去,他們連知道的資格都沒有,至今被蒙在鼓裡。

撿了便宜還賣乖,村民用命換來的嘉獎,成了他們發家的根基。

聽說當時去南方運糧之人,最多的可就是族長一脈,途中死了兩個有出息的晚輩,傷了好幾個壯勞力,養了兩年才能下地乾活兒。

老家夥此舉順理成章的打擊了族長,可謂是一舉多得。”

何大昨天帶人在附近打聽了一天,倒也不是毫無收獲,結合時硯說的這些,將事情分析了個七七八八。

“這老小子是真的膽兒肥!”

“往常說咱們在街上當地痞流氓的膽大心黑,可咱們兄弟到了這老小子麵前還差得遠呢!嘖嘖嘖,要不怎麼說讀書人狠呢,咱們這些賣力氣的真不是人家對手!”

感歎完,何大才發覺哪裡不太對,連忙找補:“老大,我不是說您這個讀書人心黑手狠啊!”

“不是,您壓根兒就沒讀幾天書,也算不上讀書人……”

“不是,我是說您這行事風格,跟人家讀書人就不是一個路子,彆把自個兒當讀書人……”

“嗨,算了,我就是想說,你們讀書人這腦子,算計起人來,真可怕!”

何大自暴自棄,感覺被六叔公家的事兒給刺激的不輕,開始胡言亂語,嘴巴不受自個兒控製。

說完很是爽快的吐了口氣,才覺得壓在胸口的石頭落下去一半兒,追著站在院子裡洗漱的時硯問起了另一件事:“老大,您說族長是六叔公一家的對手嗎?”

時硯咕嚕嚕漱完口,看何大熬了一整夜,從苗家村一個來回,回來不睡覺還精神奕奕有力氣研究這些,挑眉:“你先說說看。”

何大就著時硯洗過臉的水,又是呼嚕嚕在臉上一通搓,搓完就連衣襟上都沾染了水漬,用袖口一抹,十分不講究的蹲在屋簷下,憂愁道:“衙門裡吧,說到底也就那麼回事兒。

到底能不能為百姓做主,還的看當家做主的那位有沒有良心。

六叔公這事兒雖說是觸動了整個村子裡的利益,打壓了全村人上進的路,讓整個苗家村不得不成了他們家的附庸,依托他們家而活。

可正是因為這樣,胳膊擰不過大腿,若是六叔公一家許出足夠讓人動心的利益,也許村人就不會和族長一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