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院試(1 / 2)

到了正日子,沒請旁人,單就鏢局的兄弟們,但凡人在縣城的全都出了一份兒力,幾十號人給時硯將場子撐的足足的。

送嫁妝的隊伍一路吹吹打打,除了時硯承諾的田地鋪子外,還有鏢局兄弟看在老大時硯麵兒上送的雞鴨魚,綢緞布料裝了一箱又一箱。

還有些家具擺件兒,都是大家夥兒湊份子找人打的一整套,雖不名貴,但勝在結實耐用,幾十年用下來不成問題。

隊伍排了長長一溜兒,人高馬大的壯小夥子們腰間紮上喜慶的紅腰帶,前頭兩個吹嗩呐的兄弟打頭兒,一路遛遛噠噠出了巷子。

說不上十裡紅妝,但卻是整個百安縣幾十年來前所未有的景兒,凡是聽說了的都來這邊看熱鬨,認識的不認識的,將巷子給圍了個水泄不通。

何大帶人沿路點炮仗,劈裡啪啦,熱熱鬨鬨的,將東西給送到了王家。

一路下來,凡是識貨之人心裡都有數了,單是擺出來的東西,包括房契地契在內,零零碎碎的東西加在一起便不止兩千兩,聽說還有一千兩壓箱底兒的,有了這些實打實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壓箱底兒的銀子到底有沒有,已經不重要了。

這事兒上,不單路人,便是王家人,也不得不讚一聲:“許老五真仁義!”

時硯等人到的時候,王家族裡好些年輕後輩出麵招呼,一個個熱情的仿若苗家這邊來的是多年未見的親兄弟似的,端茶倒水讓座吃點心,一氣嗬成。

苗鳳蘭到底不是新嫁娘,娘家得力,特意來給她長臉,她便大大方方的出麵招待了何大等人,走在人群中間,笑的臉都僵了,心裡卻熨帖的很,感覺人生幾十年來,今兒才是活的最像人的一日。

時硯被王家族人圍繞起來,一口一個“親家姑爺”叫著進了屋,麵上一派喜慶,與眾人寒暄,幾句話下來,便發現王家族裡也不全是王老爺王老太那般貨色,還真有些不錯的後生晚輩,倒可以一用。

心裡琢磨回頭跟姐夫提一嘴,一個好漢三個幫,不管是姐夫的生意,還是姐夫家兩個孩子,單打獨鬥委實過於單薄了些,族人遠比不知根底之人要來的可靠。

心裡想著這些,麵上順帶考校了王家族裡的一個小孩子功課,孩子確實有讀書的天分,可惜家裡人不會教,純屬自學,底子薄弱了些,便主動開口:“縣城柳先生開了一家學管,對孩童啟蒙很有心得,回頭我寫一封舉薦信,拿著去找柳先生,免得浪費了一顆讀書的好苗子。”

惹得孩子父親叔伯激動不已,當下要孩子跪下給時硯磕頭。

屋內的氣氛瞬間因為這件事火熱起來,誰都沒想到這位傳聞中毀譽參半的親家姑爺一開口,竟然能改變一個孩子的一生。

這時眾人才恍然想起,這位可是在二十七八的年紀開始讀書,讀了不到一年便下場考試,一出手便是縣試案首,童生老爺的人。

人家不僅是個商人,現在還是個正兒八經的讀書人。

有人心裡歎了一句:“都怪這位平日裡的做派太過彪悍,一點兒不像讀書人。讀書人去的酒樓花樓詩會茶會他統統不去,都童生老爺了,還整日圍著灶台給人做米粉,是個人都會忽略他身上的讀書人光環!”

時硯完全不知道他被人吐槽了,正和親家王老頭兒在隔壁屋裡說話呢,即便這人麵兒上裝的穩重又開心的樣子,在時硯麵前還是不夠看。

隻幾句話的功夫,對方話裡自己都沒注意到的不滿便撲麵而來。

對這種心理時硯是能夠理解的:從苗鳳蘭一進門便奠定了公婆至高無上的主動地位,苗鳳蘭便是那個任勞任怨的老媽子。本以為這種占據高位的優越感在苗家敗落後更是堅不可摧,因為苗鳳蘭連最後退路都沒了。

更有甚者,苗家的孤兒寡母還要依靠他們王家存活。

但事實反手就是一巴掌呼在兩人臉上,苗家沒倒下,一直被他們呼來喝去任勞任怨的兒媳婦兒有了娘家撐腰,抖起來了!不把他們當回事了!不再戰戰兢兢的討好他們了!

叫人如何適應這種落差?

於是王老頭兒看著外麵穿梭在人群中間的老大媳婦兒,不輕不重,意味不明的對時硯道:“親家姑爺,我老頭子今兒托大說兩句,這女人啊,最主要的還是溫良賢惠,能操持家務,教養孩子,伺候丈夫。

一大家子的衣服鞋襪哪個不需要女人做?有閒工夫繡個荷包賣點兒銅板補貼家用也使得,誰家女人不是這般過來的?

出麵應酬,大聲說笑,都是男人的事,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時硯像是沒聽懂老頭子在內涵什麼似的,麵不改色,一副純良,溫聲問:“親家老爺,瞧您這話說的,旁人那般說您就那般信了?您吃的鹽比晚輩吃的米都多,想來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的道理您比晚輩明白。

咱就拿我大姐來說吧,她現如今手裡有田地鋪子嫁妝銀子,一輩子不缺吃少穿,養活一家子衣食無憂不成問題。說句紮心窩子的話,便是她後半輩子躺炕上不動彈,那也餓不著冷不著對吧?

您說都這樣了,還叫我大姐溫良賢惠,操持家務,教養孩子,點燈熬油做衣服鞋襪繡花賣荷包,啥活兒都乾了,那我大姐夫還能乾啥呀?在家哄孩子玩兒?

總不能叫我大姐養著他吧?這好說不好聽對吧?”

說著,時硯像是想到什麼有趣的事情一般,一拍桌子,好整以暇的問王老頭:“親家老爺,您說的這般,倒是與晚輩情況一模一樣啊!

娘子鳳花還在的那些年,晚輩作為上門女婿,可不就是什麼都不乾,娘子掙錢養家,娘子生孩子養孩子,娘子伺候爹娘,晚輩整日裡無所事事,好不清閒!”

時硯湊近王老頭,挑眉道:“老爺子,您的意思是想讓我大姐夫入贅苗家嗎?說起來您家裡兒子也不少,缺我大姐夫一個問題不大,倒是個好主意,回頭便讓我娘做主將事情給辦了!”

王老頭兒氣的手都抖起來了,他隻不過是發泄兩句牢騷,想讓時硯回頭跟大兒媳說說,該孝敬老人的還是要孝敬,你不想親自伺候我們老兩口,那成啊,拿錢兒買個丫鬟婆子替你儘孝總是可以的吧?

你看,這樣一來,我們老人得了實惠,你們小兩口輕鬆自在,裡子麵子都有了,你頂多損失點兒錢,這錢對你來說九牛一毛,多好的事兒啊!

他真就這麼點兒小心思,誰知這蠻不講理的流氓竟然扯到入贅上去,簡直欺人太甚。

王老頭兒胸口起起伏伏,臉色鐵青,偏拿時硯的流氓做派沒辦法,好不容易伸出一根手指指著旁邊道:“出去,我今兒不想再看見你!”

時硯緩緩起身,整理了根本就沒有一絲褶皺的衣擺,慢悠悠道:“親家老爺,其實晚輩很能理解您現在的心態。

就好比您家裡養了個呼來喝去的低賤丫鬟,您一直是高高在上的施舍心態,看不起她,又離不開她,極儘所能的打壓她,侮辱她,因為您認定她這輩子就隻能這般卑微又可憐的在您手底下討生活,離開您這裡她就得死。

突然有一日,那丫鬟一反常態直起身高聲說話,甚至隻要她願意,便能輕而易舉的俯視您,或者無視您。

您自然感到尊嚴受到挑釁,無所適從,羞惱,甚至恐慌,想儘辦法讓一切回到從前的狀態。

不說您,便是這世上大部分的普通人遇到這種事,都和您一樣的想法,若我大姐不是您兒媳,隻是一個與您家裡毫不相乾之人,聽聞此事,您或許隻會感歎一句老天有眼,好人有好報。

可落到您頭上,便怎麼都放不平心態了,對吧?”

時硯一腳踏出房門前,還對臉色漲紅的王老頭兒好心道:“您想不想得開都沒關係,人最主要的一點兒,便是識時務。”

至於不識時務的,也不是時硯該管的事兒,對於這個大姐,時硯做了能做的,剩下的便是她自己的選擇。

至少這件事從今兒往後,在時硯這裡算是告一段落了。

“告一段落?結束了?沒有的事兒!五弟你怎會這般想?四哥這些年一直為了科舉之事奔波,從未停止過追求大道的腳步,此次趕回來也是院試在即,耽擱不得。”

時硯看著眼前身條修長,長相儒雅,一雙含情丹鳳眼盯著人說話時微微上挑的許老四心想:“要是這家夥不說話真的能唬住一片人,怪不得讓苗鳳花至死都念念不忘,確實有這個資本。

現在瞧著,這的確是許家幾兄弟裡長的最出挑的一個。”

單獨看的話,五官並不出挑,能在他臉上看出許父許母的影子,可組合在一起,意外的讓人覺得舒朗,就是俗話說的那些自個兒會長的人。

兩人在客廳相對而坐,許老四翹著腳,歪著頭,粗魯的往嘴裡罐茶,當茶杯在桌上發出沉悶的響聲時,一抹嘴對時硯道:“老五啊,聽人說你現在也是個童生了,以前真沒瞧出來你還有這方麵的能耐。

咱兄弟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誰還不知道誰了?你啥樣兒哥哥比你更清楚。外麵傳的邪乎,說說,咋回事兒啊!”

時硯懶洋洋的拿了個茶盞在手裡把玩,聞言眼皮都沒抬道:“就是傳的那麼回事兒。”

許老四砸吧兩下嘴,像是回味剛才茶水的味道,好半天才幽幽道:“老五啊,你現在學會跟哥哥玩兒心眼了是吧?”

時硯將手裡的茶盞在桌子上滴溜溜轉了個圈兒,裡麵的茶水沒有絲毫灑出來的跡象,在桌上發出篤篤的聲音,像是他思考時用手指敲擊桌麵的響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