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貧窮如我(2 / 2)

柳娘子領著一幫娘子軍和半大孩子,將生意做得風風火火,他們在經營米粉店的同時,還做了許多看似不起眼的小生意。

他們的人從不在街麵上找頂頂好位置的店鋪,也不追求店鋪麵積寬敞明亮,隻在那不起眼的地方,挑三五人能坐下的拐角,賣遠房親戚走商帶來的綢緞布匹,珍玩擺件,針頭線腦,米麵糧油,有時候會出現零碎的異地瓜果蔬菜,看似沒甚講究,有什麼就賣什麼。

生意做起來後,隻需一個半大孩子或者老弱婦孺就能張羅,一個如百安縣般的小城鎮內開上十幾家這樣的店鋪。

外人隻當他們做不起大生意,靠著走商的親戚接濟,糊口討口飯吃,也不多加為難。

於是鏢局走鏢的同時夾帶點兒私貨,順手便讓南北之間的貨流通起來,投入小,收益大,還是旁人無法複製的生意。

誰都想不到這樣的小店,在整個全國有多少家,又為時硯帶來了多少金銀收入。

而這裡麵零零總總的事情,前些年還是時硯在管理,後來楊禾高頂事了,便全部扔給他,時硯隻偶爾查賬,做總的發展規劃綱領。

外人不知道百安縣的許秀才私底下是個商業巨擘,手裡握著多少人吃飯的家夥,也不知道那個看起來高高大大,老實巴交,接了許秀才班,整日圍著米粉鋪子和酸菜缸打轉的楊禾高,每日有多少金銀賬本從他手裡過。

便是同住一個屋簷下的苗老太都不清楚她這個女婿的實際經濟情況,反正她老太太現在不缺吃不少穿,偶爾出去一趟,就連縣令家的夫人小姐對她說話也是客客氣氣的,知足了。

家裡幾個孩子更是傻玩傻樂無憂無慮的年紀,根本不會考慮這些東西,在家裡他們沒提過什麼過分的要求,該有的時硯會提前為他們準備好,不該要的東西,張嘴了也會被時硯無情的拒絕。根本沒有為金錢煩惱過的孩子,不知道這東西的重要性。

至於家裡這幾年逐漸換上的,隨處可見,看似隨意,實則精心,價值不菲的擺件,一群不識貨的人完全注意不到有何特彆之處,真要說的話,大概就是有些地方比先前看著更加陳舊了。

對這一點楊禾高深有感觸,他覺得或許對待外物的不同態度就是他和先生之間的巨大差距吧,他永遠都不可能做到像先生那般舉重若輕,視錢財如無物。

他清楚記得家裡換上了那些在孩子們看起來有些陳舊的家具擺件後,小寶不止一次的用彈弓打破過前朝庸帝時期的掐腰花瓶,文帝時期的掐絲盤子,還偷偷用阿雲首飾盒裡前朝皇宮流落出來的,她一點兒都不喜歡的東珠項鏈栓鳥籠子。

還有阿雲也不遑多讓,不知從哪本書裡學來的用水晶做放大實驗,不小心燒了半匣子前前朝宰相的手稿。後又從街上撿回一隻短尾巴小狗,臟兮兮的奄奄一息,為了給小狗弄個窩,隨後把先生新淘回來的大前朝玉盆放水裡衝了衝扔院子裡暴曬消毒又鋪上暖融融的墊子。

楊禾高看的心都快碎了,那玉盆先生花了十兩銀子從街邊撿漏回來的,小心處理一下,少說也得值個上萬兩,放在書房不過是先生沒騰出手處理罷了,就那麼被糟踐了,暴殄天物啊!

當時他便嘴角抽搐,捂著胸口感覺喘不過氣,覺得先生可能會發怒,他還得忍著心痛想想怎麼勸先生看開點兒。

看個屁的開啊,他自己就看不開,還怎麼勸人看開!

誰知先生表現的很鎮定,隨口就讓人換了個看起來更加陳舊的,也更加值錢擺件,又輕描淡寫的囑咐孩子們:“咱們家用的都是易燃易碎的老東西,磕不得碰不得,以後小心點兒。”

輕飄飄揭過的後果,便是家裡孩子們以為他們家僅僅靠一間米粉鋪子為生,養活這麼多人,還要時不時接濟一下鏢局的叔叔們,窮得很。

因為買不起新的,隻能用舊的,因此學會了珍惜家裡為數不多的財產。

楊禾高心說也算是因禍得福吧,再看下去他就要心悸而亡了,也就先生心大,隻享受收藏的樂趣,卻不在乎東西本身的價值。

當然時硯是不知道楊禾高怎樣想的,有些東西例如審美,例如眼界,都是需要長年累月慢慢培養的。

孩子們小時候覺得家裡東西陳舊不起眼,沒有人家新製的好看鮮亮,可時日一久,閨女從彆人家做客賞花賞酒賞寶回來,會拉著他的手,悄悄告訴他:“爹爹,女兒覺著王家姐姐新得的彩鳳螺絲翠玉簪子工藝,仿似沒有女兒首飾盒裡的精致。”

兒子在外和人品詩品茶後,有些疑惑的對他道:“劉兄說手裡有前朝大家的珍本,是從他外公那裡偷拿的,叫我們開開眼界,還隻叫我們看了其中兩頁,可我分明記得那東西咱家書房就有,小時候禾高哥哥便帶著我們一起讀過,上麵還有我畫的小烏龜呢!難道我記錯了?”

這些東西一旦培養成了,即便孩子們不知道外麵的東西到底價值幾何,但一般東西到了眼前,他們心裡自然而然便有了比較:“這件成色不如家裡的,這件做工比不上家裡的,這件勉強和家裡的相差不多。”

時硯不需要讓孩子們成為品鑒大家,也不需要孩子們能頭頭是道的對著一個物件兒說出產地,做工,年份,這些有專業的人去做。若是當真喜歡,成為愛好也無不可,也若將其當成課業,當成職業,大可不必。

隻要他們在他給的基礎上知道好壞,不要被人幾句好話蒙蔽雙眼就夠了。

絲毫沒有將自家孩子審美和眼界提的太高,讓他們以後的生活裡,很難被一般外物打動心扉的自覺,時硯常以普通讀書人自居。

常對孩子們說:“咱家就是一普通的商戶人家,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爹沒本事讓你們過大富大貴,無憂無慮的好日子,但你們可以努力看看,能不能在爹進棺材之前,讓爹過上含飴弄孫,悠然自得的好生活。”

說著時硯眼裡便冒出期待的光,看的兩孩子心裡熱血沸騰,神情激動,握著拳頭發誓一定要讓爹爹過上他期待的好日子。為此小寶讀書更加認真,阿雲也為了能打敗梅家瞎比比的人,得到所有人尊重而努力。

時硯就像是發現了新的激勵密碼,當兩孩子鬆懈的時候,便充滿希冀的將這話重說一遍,說的那叫一個可憐,好像他已經一隻腳邁進了棺材,半截身子埋進了黃土,就等著一口氣上不來,一命嗚呼,而他的子女們卻無心努力,他一輩子沒過過一天好日子,帶著滿心的遺憾,下一刻就要沒了一樣。

把兩孩子搞的眼淚汪汪,好長一段時間學習跟打了雞血似的停不下來。

梅老不滿的說時硯:“都是好孩子,你這般逗弄他們做甚?”

時硯不做什麼,就是單純享受熊家長整治熊孩子的樂趣。

但這話不能當著梅老的麵兒說,嘴上道:“自然是為了叫他們知道青春珍貴,不可拋費,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明日的他們會感謝今日刻苦努力的自己。”

這話說的太溜,像說了千百遍似的,梅老一時拿不準是不是時硯的真心話,但有一點他覺得時硯做的很對需要肯定:“不露富,不讓孩子們養成驕奢淫逸的性子,這很好。”

他尤其喜歡時硯家兩孩子樸實接地氣,能上廳堂,也能下廚房,做什麼都不卑不亢,身上充滿了人間煙火氣的樣子,連阿雲和他念叨坊間米價上漲了半文錢的樣子,他都覺得可愛的緊。

時硯才不承認自家有錢呢,就算明知梅老什麼都知道,嘴上也不能承認:“您這是什麼話,咱家那幾個錢兒全拿出來堆在孩子們眼前也說不上富有啊!”

梅老也不強行拆穿,心下卻明白,不是誰按照時硯的方法養孩子,都能養成阿雲小寶這樣的,時硯的做法看似隨意,可輕一點兒兩孩子容易成扣扣嗖嗖小家子氣的性子,重一點兒兩孩子又會被逼的成了隻會讀書的書呆子,沒有絲毫靈氣。

其中的分寸很難拿捏,不是誰都能做到,也不是誰都有這份不動聲色的財力去支持這般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