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深刻教訓(2 / 2)

“你可知他回營後要去執行秘密任務,最忌諱分神?”

“知曉。”

時硯什麼話都不說了,定定看著臉色突然慘白的閨女。

阿雲一愣,交握在一起的手不由自主顫抖起來,麵上看著堅強,但叫人一眼看出她的緊張與恐懼。

二話不說跪在時硯麵前,嘴唇緊抿,好半晌緩過勁兒,才仰著頭看向父親,怔愣開口:“爹爹,我,我當時沒想那麼多,您知道的,女兒對他無意,他那般表白心跡著實突然,且其中有幾分真意還有待商榷,加之咱們家情況特殊,兩家若是結親,不是簡單的小事,其中麻煩不需女兒多說,您比女兒更明白,便自作主張拒絕了。”

時硯沒叫起,道:“是,你自覺考慮周到,將麻煩掐滅在萌芽之中,可你沒想過後果。”

當時確實沒考慮更多,阿雲這會兒全都想通了,她不是不敢承認錯誤的性子,想明白後也有些後怕:“是女兒做錯了,明知對方生死牽涉甚廣,要去執行危險的任務,卻在那時擾亂他心智,往小了說,是不顧多年情誼,將好友的生死置之度外,往大了說,是不顧邊境無數人安危,著實不該。”

“還有呢?”

“還有,若是他真的因為女兒出了什麼事,恐會叫大將軍遷怒到家裡來。”

說起這些,阿雲也是一陣心驚,不管哪種後果,都不是她能承受的,雖然她讀了很多書,自認為見多識廣,但她單薄的肩膀,承擔不起任何一條人命,何況事關邊境安危,事關全家人性命。單是想想,阿雲便忍不住害怕。

隻要想到父親,阿弟,或是祖母因她出事,許多無辜之人因她喪命,她便覺得喘不上氣。

看閨女臉色越發慘白,時硯大手輕輕撫上她頭頂,長長的歎了口氣:“傻孩子,在爹爹心裡,你和小寶才是最重要的,撇開家國大事,社稷安危這些虛的不說,他真因你在戰場上出了事,爹爹能想辦法為你補救,可往後的日子,你心裡該多愧疚難熬……”

一直強忍著後怕委屈的阿雲,聽了時硯這話,感受到頭頂傳來的溫暖,終於沒忍住抱著父親膝蓋,小聲啜泣起來。

時硯輕撫她後背,無聲安慰被嚇得不輕的閨女。

這孩子過的太順風順水,自小聰慧,是被人捧在手心長大的,大事上有他和梅老盯著出不了差錯,可在這些小事上就很容易栽跟頭。說到底,還是過於自負了。

時硯很早就明白這道理,但一直隱而不發,默不作聲的看著,直到現在,他認為正是最好的時機,在進京前給她一個一輩子都難以忘懷的教訓,不管她在京城如何行事,都該有更多的考量。

事實上,時硯想的沒錯,這個教訓讓阿雲記了一輩子,幾乎將謹慎刻在了骨子裡。

好半晌,時硯將閨女從地上扶起,細心幫她擦了滿臉淚痕,見她哭的停不下來,從袖中翻出一封書信遞過去:“看看吧。”

信裡寫的是呂瀚海一月前於軍中消失,半月前身負重傷歸來,經過軍醫連夜搶救,撿回來一條命,後又昏迷了十日,這才逐漸轉醒的消息。令附一則極少數人知道的消息,半月前邊境戰場上生擒了莫爾羅部可汗,雖然現在消息秘而不發,想來不久後押解可汗進京,消息還是會傳的人儘皆知。

不用時硯說,阿雲都知道呂瀚海在其中定然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索性眼下對方平安無事,眼見著又立了大功,她心裡的大石才算是放下,鬆了一口氣之餘,也明白爹爹為何選在此時告知她此事,說到底心裡還是偏疼她,舍不得她心下遭受太多煎熬。

就著窗下銅盆,小心將信件燒成灰燼。雖然關於邊境的信件她從小到大見了不少,但她也知道很多事情屬於秘密,不該是他們這樣的人家能知道的,謹慎起見,毀屍滅跡方能安心,這樣的事情她打小見爹爹做慣了,眼下幾乎形成了本能。

時硯並不阻止,見閨女轉身後哭成花貓的臉上終於露出鬆口氣的表情,心下明了,起身背著手出了書房,路過閨女的時候道:“去祠堂跪兩個時辰。”

阿雲並未反對,恭敬的應了是。

時硯罰阿雲的事情不出片刻就在宅子裡傳開了,其餘人連多餘的一個字都不敢問,做事更加小心幾分,眾人皆知時硯疼孩子,但更加知道有些事不該打聽的彆打聽,不該多嘴的彆多嘴的道理。至於不懂這道理的,早早被禾高請出去了。

隻有苗老太心疼孫女,絮絮叨叨的追著劉嬸兒埋怨了好半天,又親自拿了厚實暖和的墊子給送過去,看著孫女麵色還好,不像是受了委屈的樣子,追著問了幾句事情原委,眼見什麼都問不出來,才扶著劉嬸兒的胳膊,踩著小腳一顛一顛的出來。

兩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太相扶走在宅子內,苗老太長籲短歎的:“我這女婿啊,哪哪兒都好,就是這脾性,也不知隨了誰,越來越硬,竟是說一不二,誰的話都聽不進去,你說阿雲一個大姑娘家的臉麵多金貴啊,他愣是說罰跪就罰跪,不帶商量一下的。”

說起這個,苗老太一肚子牢騷,急得上火,感覺嘴裡不剩幾顆牙的腮幫子又疼的厲害:“十六歲的大姑娘了,長的花兒一樣,放在旁人家早早地準備嫁妝出嫁啦,他倒好,說什麼不急。不急?我的老天爺啊,還不急,咱們家又不是什麼不入流的小門小戶,打今兒起相看,三媒六聘走下來也得兩年,阿雲都成十八歲的……姑娘了!這不是疼孩子,這是害孩子呢!”

劉嬸兒眼角直抽抽,不用想就知道苗老太那一停頓,想說的是成老姑娘了。

這件事她也鬨不懂,按理說舍不得姑娘早早嫁人,那更得提前相看好女婿人選,兩家有商有量的,讓姑娘在娘家多留幾年,心下才踏實。這些年下來,她也算是跟著見了不少世麵,甭管是縣城還是府城,或者聽禾高說那遙遠的京城大戶人家,疼閨女的都是這麼做的,可自家老爺那是一點兒沒有給阿雲相看人家的意思,她有時候瞧了都上火。

不過很快劉嬸兒對時硯的盲目崇拜信任就壓過了一切,老爺怎麼說就怎麼做吧,阿雲是老爺親閨女,老爺對阿雲的寵愛整個百安縣的姑娘家誰不羨慕?還能害了她不成?

於是她主動岔開話題,指著假山邊兒上一株開的正豔的牡丹道:“您瞧瞧,開的多好啊,聽說是小寶少爺特意托人買回來叫您開心的,今兒一早花行的送來,說是先放在這兒醒醒,回頭就給您送院子去,這不巧了,叫您提前見著了。”

苗老太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上了,似真似假的抱怨:“敗家子,亂花錢,我就愛看那開的大朵大朵鮮豔欲滴的,這將開未開,清湯寡水的有個什麼看頭,這孩子就是不會過日子,要放在過去啊……”

得了,這一提起過去,沒一個時辰都停不下來,聽了千百遍,劉嬸兒給個開頭就能單獨來一段兒脫口相聲,細心的把人伺候起來,心裡不止一次感歎,這老太太的命是真好啊,一輩子糊裡糊塗的,有人疼,有人寵,有人好吃好喝照料,過兩年小寶娶妻生子,那才是真正的兒孫繞膝,享天倫之樂呢。

“天倫之樂?”小寶眼神奇怪的上下打量他爹,眼角直抽抽:“爹,我是不介意您早早給我相看媳婦兒的,但您能不能彆說這麼奇怪的話?”

“如何奇怪?”時硯是真沒覺得當下跟兒子說這話哪裡有問題。

“您忘了咱兩上回去府城遊玩,街上遇到的小娘子遣人向我打聽您時怎麼說的啦?奇怪又彆扭好嗎?”

小寶一向覺得相比於四叔,他爹的長相隻能說平平無奇,可不知從何時起,他爹身上這股出塵的氣質完全掩蓋了平凡的長相,不管多年輕出眾的男子與他爹在一起,旁人最先注意到的永遠是他爹。

他至今記得那時有小娘子的婢女紅著臉,含羞帶怯的問他:“公子你家兄長可曾婚配?”

走出去被人當成兄弟,叫小寶無話可說,加上很多時候,他爹真的很像他哥,還是帶著他一起闖禍,一起胡天海地的哥,猛然間聽到他爹說想享受天倫之樂,真是被嚇的不輕。

時硯可不管這麼多,見兒子不反對包辦婚姻,知道他對此事的態度,便揮手趕人:“彆想亂七八糟的,先緊著會試,這事兒爹放心上了,儘量讓你滿意。”

他爹辦事,尤其是大事,小寶就沒不滿意的,但猛不丁被勾起來一肚子好奇心得不到滿足,抓心撓肺的,圍著他爹跟猴子似的轉圈,宛若一個跳大繩的騙子:“不是,爹,您先給透個底,您打算給我聘個啥樣的媳婦兒?明豔的?清雅的?嫻靜的?不是,爹,總不能是個潑辣會揪人耳朵的吧?”

時硯嫌煩,直接上腳踹:“滾,連個進士功名都沒有,還想要媳婦兒,癡人說夢!”

這麼說小寶心裡就有數了,這是要看他會試成績決定給他找啥樣的媳婦兒呢,不由心下一苦,想他十六歲之齡,作為百安縣有史以來最年輕的舉人老爺,在外麵風光無限,受人追捧。可回到家尤其是麵對他爹,真是屢受打擊。

彆人都說他爹命好,生出了他這般了不得的兒子,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爹有多可怕,在讀書一道兒上這輩子怕是翻不出他爹的五指山了。得虧他爹寄情山水不睦功名,若不然在他爹的陰影下長大,真就沒他苗中舉什麼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