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抱抱(1 / 2)

說起來溫窈進宮也快一年了,又是滿朝皆知的寵貫六宮,偏偏她對這座金碧輝煌權力象征的皇宮很陌生。

除了承乾宮,也就禦花園她去的次數算多一些。

可就是去禦花園的那三次也都不是她本意。

再者就是華陽宮了。

至於其他地兒,她是真的沒去過。

仔細論起來,她進宮以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時間,都是在鬆翠宮。

是以,來文山殿的路上,溫窈隻覺得入目處都是陌生。

初春的天兒,枝丫雖然依然光禿禿的,但已經泛出青嫩的生機,瞧著倒是讓人心生歡喜,尤其紅牆琉璃瓦,飛簷翹角,清風吹過,簷下鈴鐺叮當輕響,彆有一番韻味,隻不過溫窈現在卻沒什麼欣賞的心思,也提不起來勁。

她遭的這一通罪,來勢洶洶,不過高燒退的也快,退燒後總是難免虛弱打不起精神,更何況她現在心裡壓著事。

文山殿被宮人私下裡稱之為‘冷宮’,自然離不開冷宮的特質。

偏,遠,破舊。

一個不少。

還沒踏進宮門,腐朽的黴味便遠遠飄來,溫窈抿唇皺眉。

“主子……”南巧揮著帕子在主子麵前扇了扇,擔憂道:“要不還是回罷,您這剛剛好一些,這裡實在太……有什麼話,把人宣去問話不好了?”

溫窈抬頭看了眼被把文山殿死死看守起來的侍衛和宮人,淡淡道:“不礙事。”

剛剛從承乾宮出來時,就已經勸了許久,可壓根勸不住。

南巧是最清楚主子脾氣的,彆看平日子溫溫柔柔,好說話得很,可一旦做了決定,就決不會更改,主子都這麼說了,她也沒法子,隻好扶著她進去。

他們一行人還沒到的時候,便有宮人跑過來傳了話,侍衛和宮人看到溫嬪娘娘過來,行了禮就要護著人進去。

“彆跟著了,”溫窈看了那倆宮人一眼,淡笑著道:“也沒什麼要緊的,本宮隻是問兩句話。”

侍衛有點遲疑。

溫窈以為他們是奉了什麼命,正要說算了,一個宮人便恭敬道:“溫嬪娘娘有所不知,罪妃寧氏現在瘋瘋癲癲,奴才恐罪妃會傷及娘娘,請娘娘容許奴才先進去安置一下,娘娘再進去……”

溫窈沒猶豫,點頭:“可以。”

兩個宮人馬上小跑著進殿。

不一會兒,殿內便傳來瘋狂的辱罵聲,還有什麼摔倒的聲音,溫窈聽著,心頭有些說不出的滋味,不過麵上表情倒是沒有任何一樣。

很快宮人便跑了出來,說是好了,請她進去。

南巧這才扶著溫窈,小心翼翼進了殿。

殿內一片狼藉。

桌椅倒了大半。

寧貴人披頭散發被麻繩綁在殿內的一張椅子上,這會兒正瞪著通紅的一雙眼睛死死盯著溫窈。

“妖女!”

溫窈剛進殿,迎麵就是一聲罵。

瞧她這個樣子,溫窈也沒打算走近,便就站在門口的陽光裡,遙遙看著寧貴人。

“你不得好死!”

又是一聲罵。

宮人搬了個軟凳來,但不敢進來打擾,就站在門口衝南巧打招呼,南巧示意了他一下,他這才貓著腰把軟凳放下,又趕緊出去了。

溫窈沒坐,她就看著一直衝她破口大罵的寧貴人。

真是奇了怪了,明明她什麼都沒做,寧貴人怎麼能恨她恨成這樣?

各種詛咒謾罵,聽得溫窈由一開始的憤怒,到最後都慢慢平靜麻木了,她都還在罵。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刨了她家祖墳呢。

寧貴人罵了許久,打從昨兒她就沒進食了,又一夜沒睡,剛剛那兩個宮人一進來就拿著繩子把她綁起來,還說什麼溫嬪娘娘過來問話防止她發瘋,可把她氣壞了,她全是憑著一口氣,罵了這麼久的。

但到底體力有限,罵了這麼久,溫窈連眉頭都沒眨一下,看她的眼神就跟看一個瘋婆子沒兩樣,寧貴人突然就閉了嘴,陰惻惻盯著一臉平靜的溫窈,惱火道:“你看什麼?”

溫窈抬眼看過去:“不罵了?”

“妖女!”

溫窈站得有點累了,她也沒想到寧貴人能罵這麼久,她往軟凳上一坐,淡淡道:“那你繼續好了,我等著。”

寧貴人恨得牙癢癢,打從她被貶進文山殿,她就日日罵夜夜罵,把溫窈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遍,她做夢都想當著她的麵使勁罵她出氣。

可她這麼一說,她突然就不想罵了。

她讓她罵她就罵?算個什麼東西!

見寧貴人隻瞪著自己,也不罵了,溫窈又道:“

不罵了?”

寧貴人下意識就想罵她毒婦,但一想到她肯定又是剛剛那個‘你繼續’的姿態,寧貴人把到了嘴邊的謾罵生生咽了回去,重重哼了一聲:“你這個妖女,這是來耀武揚威,看你自己的勝利成果的嗎?你有什麼好得意好猖狂的?”

溫窈看著她,她很不能理解,為什麼有的人能被人愚弄到這個地步。

她同她也沒結過怨,怎麼就這麼大的恨了?

“我有個問題,”來都來了,疑問自然是要當麵問清的,尤其她這個瘋樣子,溫窈並不打算久待,便直接開門見山道:“你為什麼會覺得,你落到今天這個地步,是因為我?”

寧貴人被問得一怔,但很快她就又是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不是你是誰?敢做不敢認?”

溫窈實在忍不住了,反問道:“你是蠢貨嗎?”

驟然被這麼罵,寧貴人有點懵,反應過來後就要繼續罵溫窈:“妖女!蠱惑了皇上,現在又想來蠱惑我?我才不會信你那一套!你不得好死!”

溫窈:“……”

果然和傻子沒有道理可講。

除了把你自己拉向傻子的智商水平,並沒有任何旁的意義。

溫窈站起來。

寧貴人以為是自己喝破了她的陰謀,她忍不住要來打自己了,不禁有點激動,看吧,她揭穿這個妖女的真麵目了!

“你不僅蠢,”溫窈卻壓根沒過去,隻是站起來,遠遠看著她:“還不可理喻,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愚不可及,可憐得讓人無語。”

這種憐憫瞧不起的眼神和語氣,一下就刺激到寧貴人了:“妖女!你又胡說八道什麼,以為這樣我就會被你蠱惑嗎?”

“我為什麼要針對你?”溫窈一臉無語地看著她:“你有什麼地方值得我動心思費精力去對付的?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寧貴人:“……”

“有這個功夫,”溫窈繼續道:“我在宮裡喝茶吃點心不好嗎?對付你除了浪費精力,我還能有什麼收獲?”

寧貴人:“………………”

寧貴人想不出,而且再次被溫窈這話給刺激到了。

她瞪了她好片刻,咬著牙道:“因為你恨我!”

“我恨你什麼?”溫窈反問。

寧貴人:“你恨我

針對你!恨我在你失寵時奚落你,你氣不過!所以你得勢後就小人做派,報複我!”

看她很認真的樣子,溫窈笑了。

寧貴人大怒:“你笑什麼!”

溫窈:“笑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寧貴人:“……”

說了這麼會兒話,溫窈嗓音有點不太舒服,她偏頭咳了一聲,這才繼續道:“你對我有什麼威脅嗎?還是你能擋了我得寵晉位的路?皇上眼裡壓根沒你這個人,我有在你身上浪費時間的功夫,在皇上麵前邀寵,再升升位份不好嗎?哪怕隻是一些身外之物的賞賜呢,也比在你身上浪費時間好吧?”

原本她不想把話說得這麼直白刺激人的。

可寧貴人實在太過分。

打從她進來,就一直咬著她罵。

就是泥人也有三分性,更何況,她並非沒脾氣。

寧貴人臉色頓時難看無比,沒有什麼比‘皇上眼裡壓根就沒你這個人’‘你根本擋不了我的路’更能刺激一個曾經心懷野心的後妃的了。

“你哪來的自信我會費儘心機地報複你?”溫窈麵色平靜地看著她:“你不覺得你很是可笑嗎?”

寧貴人:“……”

“賤、人!”

溫窈沒有繼續再跟她廢話的心情了。

這種人,見了棺材也不會掉淚的。

她隻相信她認為正確的,隻有這樣才能為她的失敗為她的愚蠢找到借口和發、泄口,哪怕她理智上意識到這是真的,她也不會承認。

因為承認了,隻會顯得自己更加可憐更加愚蠢,她所做的一切,連同自己活著,都會變成一個笑話,這才是最不能接受的。

“愛信不信隨便你,”溫窈掩唇又咳了一聲:“聽說人死後會進閻羅殿,生前做了什麼事,死後閻羅殿也會一一清算,說不定你到了下麵還可以同你的好姐妹慧妃相聚,到時候你可以當著判官的麵,好好問問她,真相到底是什麼。”

寧貴人霎時愣住。

不是因為溫窈的態度,而是她說的什麼死後閻羅殿。

她、她雖然並不後悔找溫窈報仇,可若她說的是真的,那她死後會不會炸油鍋?

“你、你不要以為這樣就能嚇到我!”她硬著頭皮道:“我不怕!”

溫窈本來轉身要走了,聽到這話,她

偏頭看了寧貴人一眼:“你怕不怕,跟我有什麼關係嗎?”

這眼神太淡,語氣也太淡。

淡的好像眼前根本沒有人一樣。

這種輕蔑和無視,讓內心本就有些動搖的寧貴人大受打擊,她瘋了一樣衝溫窈大喊:“你、你得意不了多久的!你以為皇上真的喜歡你啊!皇上就是一時新鮮!你不過沙利送我大梁來求和的賤婢,還真以為皇上會喜歡你,把你當寶麼?做你的春秋大夢,皇上不過是覺得你還有點用,你還瞧不起我,你也不看看你是個什麼身份,什麼東西……”

南巧臉色大變,她下意識看了看主子,轉頭正要讓寧貴人閉嘴。

溫窈就在這個時候開了口:“寧氏一族真是生了一個好女兒。”

話落,她抬腳出去。

寧貴人愣了一瞬,反應過來她話裡的意思後,又開始發瘋,謾罵、詛咒……要多難聽有多難聽,要多刺耳有多刺耳。

南巧實在聽不下去了,要讓人去堵了她的嘴。

溫窈眨了眨眼,有點累,隻道:“隨便她罷。”反正她也罵不了多久了。

出了這裡,她就聽不到了,不嫌累就罵去。

南巧看主子情緒不太好,小聲勸了一句:“主子不用把她的話當真,皇上確實是真心待主子的,那寧貴人不過是陰謀敗露,故意刺激主子的。”

溫窈輕輕嗯了一聲:“我知道。”

南巧瞧著主子,欲言又止道:“主子瞧著不太開心。”

溫窈看了她一眼:“當然不開心,你去問問竹星,在冰水裡泡了後開心麼?”

南巧:“……”

她瞧著主子麵色,有點懷疑,但好像確實如此,中午主子睡著那會兒,她抽空去看竹星,那丫頭一直在咬著牙小聲擱殿裡罵害她落水的寧貴人呢。

這般想著,南巧便稍稍放心了些。

溫窈心頭悶得難受,從文山殿出來,便沒有坐轎攆,想走一走。

走出一段距離便聽不到寧貴人歇斯底裡的罵聲了。

溫窈並沒太在意寧貴人到底是如何看她的,她隻是覺得,很窒息。

走了一會兒,溫窈突然對扶著她的南巧道:“這宮裡,像個吃人的煉獄。”

你不害人,可總有人,看不得你好,要來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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