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1 / 2)

這幾天,於竇淵和秦道直而言,和做夢一樣。

在柳春風的老底被徹底揭開前,他們至少懷抱著一絲希望。

一絲柳春風沒那麼壞的希望。

然而事實就是,柳春風多行不義必自斃。

作為柳春風的親傳弟子,他們帶著原罪。

竇淵性子沉穩,很早之前就想通了,看起來還好,秦道直卻清瘦了不少。

他經常會想起上一世,蒼白的病房裡。

那個病弱少年,終於沒撐過夏天,溫和的醫生放下儀器,目露遺憾,對護士搖搖頭。

護士眼裡含著淚水:“你還有什麼願望嗎?”

有,有很多。

要論最後的願望,他希望能夠看看朝陽。

畢竟他一輩子,沒踏出病房幾次。

護士推著他在天台,看見那初升的朝陽,撥開雲層,尋找到他。

很刺眼,和隔壁馬路上,奔跑的小孩一樣。

不夠完美,但足夠美好。

也是在那樣的朝日中,他再度睜開眼睛,天神改變了他的命運,他來到這個世界,裹在繈褓裡,漂流於川河之上。

他哭聲嘹亮,是健康的。

一隻手輕輕地,抱起他。

那就是柳春風。

柳春風於他有恩。

他把他從凡間帶到修真界,安排成外門弟子,一開始,並不常來看他,“秦道直”這個名字,也是從他身上的牌子來的。

直到秦道直十二歲,在外門和他最要好的朋友,突然發狂,丹田爆裂,秦道直為了救他,差點受傷。

那時候,他流了很多血,以為自己要死了。

又是柳春風救了他。

柳春風問他:“何苦一定要幫那弟子?”

秦道直回:“他不夠強,但也想活下來。”

這似乎是一局簡單的廢話,但柳春風讀懂了:“寒劍宗是一個可以讓很多修士,都活下來的地方。”

這是秦道直的本心。

他曾身為弱者,掙紮生存,多麼希望,有一個能夠讓所有弱者,都安心生活的地方。

這或許也是天道賜予他新生的意義。

但他不可避免的天真。

他比彆人多活一世,卻因為特殊的基因病,能接觸到的,都是資助他的好人,未曾多和旁人接觸。

也是直到此刻,他才當頭一棒,世界和他想象的不一樣,不是非黑即白。

好人不一定是好人,壞人不一定是壞人。

再加上,鬱月把他們當人質,讓他們種田,這田越種,心也就越靜,越清醒。

如果鬱月真要折磨他們,何止這樣的手段。

她隻是沒動手而已。

帶著這種想法,再看鬱月,不得不承認,是他主觀地,把她想象成壞人,其實,她沒那麼壞。

秦道直難得感覺到不自在。

這也是他不敢看鬱月的原因。

估摸他師兄躲開鬱月的目光,也是這樣的理由。

眼看鬱月視察完田務,準備溜了,秦道直心一定,抬起頭,對鬱月說:“鬱宗主,我有話要說。”

竇淵停下手中鏟地的動作。

鬱月回頭,神色沉重:“彆想了,雖然宗門收入一百萬,但依然沒你們的份。”

秦道直:“……”

秦道直連忙說:“不是,我是想說,”他閉眼,說出那三個在心裡彷徨多時的字眼:

“對不起。”

竇淵也先放下手中的活計,朝鬱月,微微躬身。

為他們之前的武斷、誤會,與失禮。

他們兩人低著頭,屏住呼吸。

能感覺到鬱月的目光,在他們身上巡一圈,似乎在計算什麼,不知為何,他們突然有點緊張。

鬱月:“道歉啥啊,這麼客氣,你們也給我們做了這麼久的苦工。”

竇淵和秦道直一愣。

他們有想過,鬱月會嘲諷他們,但此時,她這樣大度……

反而更讓人害怕了。

卻聽鬱月繼續:“做了這麼久苦工,也得轉正了,不然顯得我多不人道。”

二人:“?”

轉正?轉正常路線?是他們想的那個意思麼?

竇淵先按捺住激動:“鬱宗主的意思是,要放我們走麼?”

鬱月:“不,我是說,轉正式編製,允許你們簽訂師徒契約。”

秦道直臉色微微一變。

他們的人生,剛出現這樣大的變故,對於要不要重新拜師,還有很多猶豫。

更何況,是拜鬱月為師。

秦道直張開嘴巴,竇淵怕他不夠委婉,攔下他,才說:“鬱宗主,我們目前並不想拜師。”

“若宗主能放我們師兄弟離開,大恩大德,沒齒難忘,至於我們欠下的靈石,我可以聯係竇家,給宗主送來。”

鬱月眯眼笑:“什麼,我問過你們意見了嗎?”

竇淵、秦道直:“……”

鬱月:“我隻是通知你們哦。”

竇淵、秦道直:“……”

對了,就是這種感覺,竟然隱約有點習慣了。

以鬱月的修為,靠強迫簽訂師徒契約並不難,不然當初陸空雪幾人,也不會落到鬱月手裡。

當然,寫作師徒契約,讀作奴隸契約。

鬱月識海裡,現在一式五份,有五個師徒契約。

她召集宗門五人,兩鳥,開第二屆師徒代表大會。

上一屆確定宗門的名字與基調,這一屆,鬱月拿著地瓜,當話筒,掃過幾人:

“其實沒什麼事,就是向老人宣布一下,你們多了兩個師弟。”

孟金寶四處張望:“師弟?哪呢哪呢?”李沂老和他犟嘴,他早就想要新師弟啦!

鬱月:“有請,竇淵和秦道直。”

舊徒弟三人:“……”

溫和如竇淵,對著三個“師兄”和善的眼神,也實在開不了口。

陸空雪和李沂知道,鬱月要做的事,有她的道理,所以即使對兩個新師弟,沒什麼好臉色,但也沒說什麼。

孟金寶直接垮臉:“師父,這還不如李沂呢。”

李沂:“嗬。”

鬱月壓低聲音:“等他們學會烤地瓜,可以教你,多好啊。”

孟金寶釋然:“沒問題。”

竇淵、秦道直:“……”

不是,為什麼轉正後還要烤地瓜啊!

新老徒弟,第一次正式會麵後,按照慣例,鬱月給這兩分配屋子。

還沒成為徒弟前,他們是睡走廊的,想到能有自己的屋子,秦道直的心情,稍微好了一點。

直到他看到“道直院”三個字,高高掛在自己院門前。

有種詭異的羞恥感。

他看向陸空雪幾人。

陸空雪:“不必看,大家都一樣。”

在取名這點上,鬱月絕對公平。

孟金寶疑惑:“這不是很好認嗎。”

其餘人:“……”

當文盲真好啊。

不過竇淵隻有一個字,按照鬱月的起名習慣,應該不會直接叫“竇淵院”,比如李沂,就硬是被拿字,湊了個整。

他住的地方,或許會成為隨意仙宗裡,最特殊的存在。

於是,一行幾人,抱著點好奇,與些微大名不用被掛門匾的羨慕(除了孟金寶),看到竇淵住所的名字。

淵仔院。

李沂:“……”

不向當初告訴鬱月他字的人磕頭,很難表達他的感激之情。

然而鬱月路過,發現幾個徒弟,尤其是竇淵一副難以形容的表情。

鬱月:“你看,多和諧,多親切啊。”

孟金寶當即就用上了:“淵仔,來給二師兄烤地瓜!”

竇淵:“……”這輩子的輩分,從來沒有這麼低過。

當然,清崖州是住不得的,沒靈力,沒資源,種的地瓜也不夠香,鬱月本來考慮回去伏龍州,卻收到一張地契。

一張崇仙州度蒙山的地契。

由衡山、明鸞、天陽、霄雲四個仙宗組織統籌,給隨意仙宗買了塊崇仙州的地皮。

這四個仙宗的想法,很簡單,隨意給金雷帶來這麼大難堪,甚至導致金雷的人氣,短時間驟降。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愣著乾什麼啊,趕緊和隨意仙宗搞好關係先!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把隨意放在金雷眼皮子底下,能膈應金雷。

叫他們仗著羅赤心,在他們其他仙宗麵前撒野,現在好了,被一個隻有四個人的宗門打得措手不及,丟人呐。

自然,這場鬨劇,最終引發一個更大的問題。

修士們並非真的愚蠢,隻是被金雷仙宗,打了信息差。

他們明白,隨意仙宗繞著彎,選擇用這樣的方式,公開真相,也是迫不得已,歸根到底,是金雷仙宗在登仙閣上,勢力太大。

登仙閣是幾大仙宗聯合管理,但每個仙宗的管理權,是一樣的。

聯合隨意仙宗兩次被針對,早就該修改管理機製。

下屬稟報這件事時,羅赤心與金雷仙宗宗主談話。

宗主皺眉:“怎麼發展到這個程度。”

下屬冒汗:“實在是,其餘仙宗推波助瀾……”

宗主看了眼羅赤心,他手中轉著佛珠。

金雷仙宗在追仙樓丟臉子那天,羅赤心不在,是去了魔域,查探司徒慎的蹤跡。

最後發現,即使加固結界,還是讓司徒慎神不知,鬼不覺跑過來。

他孤身一人,沒有任何人跟隨。

就連他安插在司徒慎身邊的棋子,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到的修真界。

而羅赤心最清楚,司徒慎一手萬幻鬼麵,出神入化。

不止能化成任何人的樣子,連修為、乃至記憶,都挑不出差錯。

世上能辨認出他的修士,都在千年前死了。

就連他自己,也無法辨彆。

那天,羅赤心看向身邊下屬,說不定,這人就是司徒慎,他臉色一沉,抬起手,下屬狠狠跌落在地,吐了一口血。

他道:“滾出去。”

下屬跪地:“是,尊者。”

沉睡千年的魔尊,為何蘇醒?進修真界又有什麼目的?難道是為千年前……

每每思及此,羅赤心就忍不住暴怒,隻有誦讀佛經,能找到一絲安寧。

這時候,金雷仙宗還遭如此重擊,成為人恥笑的對象。

不得已,避世多年的羅赤心,出麵為金雷仙宗說話,壓製一下輿論。

至於鬱月,如果不是司徒慎偷偷摸進修真界,他不會讓她那天那麼羞辱金雷仙宗。

隻能說,人的運道好起來,連天道都在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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