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黃英、呂氏和陶生, 他做了自己分內應儘的所有事。然後, 他再沒主動關心過這些人, 隱隱約約聽說順天府有個叫馬子才的廢物無賴偷某員外的彆角晚水梅不成, 被打得很慘,沒多久就死了, 他的遺孀好像也過得十分清貧。
不過,那些和他又有什麼關係呢。章珎沒有淩/辱弱者的興趣,但也不會聖父到至今還將黃英記懷。
他餘生都在尋山問道,後來培養了一些學生,將自己所掌握的一些技術和知識傳授下去。看那些學生挽救了腳下瀕臨破碎的山河大地後, 這才闔目,結束了作為花精的一生。
再次醒來, 章珎已經聽不見任何聲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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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之形》
世界上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這個道理章珎一直明白。
所以現在, 他捂著耳朵的時候才終於了解, 聽障人士的生活是什麼樣。
他情況特殊,麵對現在這樣的局麵愣了愣, 很快就適應良好。
這具身體的名字,叫做西宮硝,是個生來就有聽力障礙的孩子。因為這個問題,西宮硝對周遭事物的反應一直很慢。或許正因如此, 慢吞吞的西宮硝之前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身體裡還住著一個半昏睡的人。
那時候,章珎剛來不久, 還沒有發現聽障的事情。他隻是單純地察覺這個身體還有原主存在,不願強奪對方的自由,所以一直在睡覺。
他就這麼睡著,一直睡到某件意外發生。
西宮硝在學校裡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然後,又“不小心”地在校外遭遇了一起車禍。醫院檢查出來的結果說,西宮硝情況還好,隻是手和腿輕微骨折。
母親西宮八重子和外婆都鬆了一口氣。
隻有病床上醒來的章珎知道,真正的“西宮硝”已經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
哪怕他是既得利益者,也得承認這是個很可悲的結局,一個人的離開,因為另外一個人的替代而無人察覺。
章珎和護士小姐要了一些紙,頂著一個孩子的身體,隻要表情柔和一點,很難不可愛。護士小姐愉快地把他要的東西給他送來,章珎道謝後,乖乖地低著頭,白皙的手指靈活地翻折方形紙張。很快,一隻隻輕盈的千紙鶴就從他的手下變出來。
妹妹西宮結弦本來百無聊賴地坐在一旁做作業,看他折了這麼多千紙鶴也來了興趣:“哥哥,你要做什麼呢?”
章珎衝她笑笑。
和他本人不同,西宮硝長著一雙無辜的小狗眼,外眼角微微下垂,平時不管做什麼表情都很無害。
所以章珎這樣笑的時候,在旁人看來,他的神情和以往那個聽障的遲鈍孩子並無二致。
他拿起一旁的筆,在紙上寫道:“盂蘭盆節,我們一起去放河燈吧。”
西宮結弦微微張唇,顯出吃驚的神態。要知道,西宮硝這個孩子鈍感到了一定程度,他從來就沒有向身邊人提過任何與自己有關的請求。
但望著那雙清亮的眼睛,西宮結弦點點頭:“好啊,我會和媽媽說的,到時候我們一起去。”
母親西宮八重子一直很擔心西宮硝的狀態,如果她知道西宮硝終於有想做的事,一定會很高興的。
和原主不一樣,章珎沒有逆來順受的柔軟的心。出車禍之前的來龍去脈,他都如實地告知西宮八重子。後續的道歉與賠償都來得很快,因為八重子一人便很快地處理完畢,章珎也就沒怎麼費心。
因為住院,他沒能趕上這學期的期末考試,不過畢竟原主是小學生,這件事也就不重要了。章珎出院那會兒,日本的暑假剛剛到來,沒多久,正是他所說過的盂蘭盆節。
既然是西宮硝難得提出的請求,西宮八重子相當重視。盂蘭盆節的那日,她請了一天假,帶著母親和子女一同出門參加節慶。
事先準備好的河燈被放上章珎親手折好的千紙鶴,在夜色的籠罩下,與身旁彙集而來的他人的河燈一同緩緩地流向遠方。章珎默默合十,這才轉眼看難得神情輕鬆愉快的西宮一家人。
不管怎麼說,都是他占了人家的身體。既然這樣,這家人的未來他就會好好負責的。
西宮八重子低頭看,小男孩的神情沉靜又平和,和以前比起來,好像有了些不同。不過……她想,這應該是好事吧。
沒過幾天,西宮八重子和自己的母親經過鄭重的商量後,找到正在做小學生暑假作業的章珎,對他說:“下學期,我們搬家吧,轉學的學校,我已經給你安排好了。”
西宮硝原本就讀的這間小學,西宮八重子是不願意讓孩子繼續待了。
像這樣留下了痛苦記憶的地方……
因為時代與經濟能力的關係,原主所佩戴的助聽器不算特彆好。隱隱有些雜音,而且音量也有點小。章珎愣了愣,確認西宮八重子的語意後便微笑道:“好啊。”
他什麼都沒問,這個反應並沒有出乎西宮八重子的意料。
不過,看西宮硝仍然在低頭寫作業,西宮八重子的心臟忽然軟了一塊。她問道:“你有什麼想要的嗎?”
章珎一邊看著原主的課本和練習冊,熟悉原主的筆跡,一邊動腦子想了想,說:“……我,想要一支笛子。”
這個家就靠西宮八重子一人工作,經濟壓力很大。而笛子的價格相對便宜親民,至少不會給愛子心切的西宮八重子帶來太大的負擔。
西宮八重子愉快地答應了。
搬家、轉學,這些事都需要時間,頂著孩子的身體,章珎也做不了太多事。他還要維持人設,儘量不讓自己掉皮露陷,限製就更多了。所以,一整個暑期的時間,他除了持續模仿原主的筆跡與行為,便是力所能及地給西宮八重子等人幫幫忙,沒事的時候,則待在房間裡獨自做著練習。
發聲練習。
隻有真正的進入聽障人士的世界,才能知道他們的生活到底有多少不便。因為聽力不佳,聽障人士很少能夠接受到完整正確的發聲引導,如果後期礙於障礙,很少開口說話,問題就會變得更嚴重。
西宮硝就有這樣的問題,發聲的習慣都不是很對。
章珎才來這裡不久,就已經感到自己的發音好像有些跑偏了。
他一手摸著喉嚨,反複回憶自己穿成日本人時的發聲方式。為了不打擾西宮一家人,他說話的聲音儘量地放低,可還是沒能徹底地瞞過去。
戴著耳機的人,說話的聲音會不由自主地放大。戴著助聽器時也一樣。
西宮兄妹的外婆、西宮八重子的母親西宮係隔著門,聽見孫子反複練習說話的聲音,隻覺得酸楚。
為什麼世界上要有這樣的不幸呢。
一個夜晚,她這麼和西宮八重子說,忙碌了一天的西宮八重子臉上露出些微的疲態:“這也是……沒辦法,事情都遇上了。不過,孩子願意努力,總是好事吧,媽媽。”
西宮係感慨地點點頭。她如何不知女兒對硝的高要求,完全是為了硝以後能正常生活。八重子才三十歲出頭,看著已經比同齡人老了好幾歲。如果硝能夠振作起來,好好成長,八重子應該也能鬆不少氣。
章珎的發聲練習進展不錯,八重子忙得像陀螺一樣,不過仍是費力擠出時間,把子女轉學的事宜都解決好了。
剛剛辦成轉學手續,西宮八重子的步履輕快。一起回家的路上,章珎看到一些男孩兒站在橋上,歡呼著向橋下跳。
他駐足盯著看,八重子順著他的目光掃過去,恍然道:“放心吧,不會出事的。估計是頑皮的男孩兒們在搞什麼試膽遊戲。媽媽小時候,鄰居家的小孩就喜歡這麼玩。而且河水也不是很深,所以沒關係的。”
章珎笑笑,繼續跟著她走。
他看到那個跳水的小孩已經吵吵嚷嚷地爬上了河沿,看來這遊戲果然是安全的。
像這樣的小地方,河溝的確不會弄得很深。不過章珎還是忍不住胡思亂想,如果河水深了,當然會有溺水的危險,但如果河水太淺了,從那兩三米的高度跳下去,落在鋪著鵝卵石的河床上……
這可真是……怎麼想怎麼刺激。
他腦海中的血腥場麵一次也沒有發生過,參加跳河試膽大會的石田將也和好友島田一旗、廣瀨啟佑一同邁著無憂無慮的步伐回家。
整整一個夏天,石田將也都沉浸在這樣的試膽遊戲當中,不可自拔。回到家,他又是一副渾身**的狼狽樣。
黑色的頭發亂糟糟的,剛買的新鞋也被河水泡透了,走一步甩出一道水跡不算,每一步都還帶著“噗嘰噗嘰”的水聲。
這樣的遊戲玩了多少次,媽媽石田美代子就要看著他歎多少口氣。
石田美代子的嗔怪是柔軟的、溺愛的,像對待一隻毛絨熊一樣:“將也,媽媽洗衣服也很麻煩哦。”
對這樣的話,石田將也的回複永遠是“囉嗦死了,老太婆”。
他身後的島田一旗也已經聽慣了母子兩這樣的對話。島田一旗家境不錯,母親也比較嚴格,在那樣的家庭中,像石田將也這樣無所顧忌地對母親大呼小叫是不可想象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