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丈夫,她信任了二十多年的夫君,的的確確背叛了她。
第一次或許可以說是失誤。
那麼這一回呢?難道可以再用一句失誤來了結嗎?
周慧明明早早就離開了長安,為何又會出現在城中?還有王慎,他是不是早就知道周慧還留在城中?若不然,怎麼可能昨夜碰巧出門就會遇見她?這些問題,她不是沒有想過,甚至先前,她還想問一問他。
可到底還是沒有問出口。
沒有必要了。
問了,其實也改變不了什麼。
因此崔柔也隻是望著軒窗外頭漸漸泛亮的天色,很輕得說道:“以前我總盼著能和你父親一生一世一雙人,如今想來,也不過是虛妄之言罷了。”說到這,她是稍稍停了一瞬,而後才又繼續說道:“既然他和她的緣分如此深,那就隨他們去。”
“我啊,隻要你和小禎好好的就行了。”
崔柔一麵說著話,一麵是把手撐在王珺的頭頂,雙目之中滿懷慈愛。
王珺耳聽著這話,突然就紅了眼眶,她也沒說話,隻是撲到了眼前人的懷中,緊緊抱住了她。
…
而此時的西院。
如今天色還早,馮氏正坐在銅鏡前由人梳著妝。
她眼下有些烏青,一瞧就是又沒睡好的模樣,這些日子,王恂整日歇在那位雲姨娘的屋子裡,馮婉心裡不高興,夜裡也睡不好,這火氣不能往外頭發,隻能關起屋子教訓下人,幾日下來,卻是讓這屋子裡伺候的一眾下人都戰戰兢兢的。
生怕做錯了什麼,又被人一頓責罰。
外間草綠色的錦緞布簾被人掀了起來,一個身穿暗花綢布的老婦人急匆匆得走了進來,卻是徐嬤嬤。
馮婉耳聽著這腳步聲,眉心一擰,剛想發作,待瞧見是徐嬤嬤倒是又壓了下去,隻是語氣總歸還是有些不好:“這一大清早的,嬤嬤這般火急火燎是要做什麼?”
徐嬤嬤聞言是先朝人福了個身,而後是壓低了嗓音同人說道:“夫人,老奴有話要向您稟報。”
她這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樣,使得馮婉的臉又沉了幾分。
不過她也沒說什麼,隻是抬了抬下巴,揮了揮手,讓一眾伺候的都下去了。等到她們退下,她便從那妝盒裡挑起了簪子,一麵拿著簪子對著銅鏡比照著,一麵是沒什麼好氣得與人說道:“說,什麼事?”
眼見眾人都已退下,徐嬤嬤這才上前與人稟報起來:“打先前舅老爺遣人傳來了話,說是那位有消息了。”
她這聲音壓得極輕,馮婉卻還是聽了個分明,她握著金簪的手一頓,扭頭朝人看去,也壓低了嗓音問道:“當真?”
見人點了頭,馮婉近些日子一直不曾舒展過的麵容總算是添了些笑,她的雙眉一挑,語氣也摻了些笑意:“我就知道那個女人絕對不可能乖乖得離開,那個女人現在在什麼地方?”
等到徐嬤嬤說完了住處。
馮婉剛想發話,便瞧見徐嬤嬤一副猶豫躊躇的模樣,她皺了皺眉,稍稍斂了臉上的笑意,問道:“怎麼,可是有什麼不對勁?”
徐嬤嬤耳聽著這話,卻還是猶豫了很久。而後才吞吞吐吐得與人說道:“舅老爺派去的人發現,咱們二房那位爺,昨兒夜裡就宿在那處。”
這話剛落——
馮氏手裡握著的金簪就掉在了地上,金簪落地砸出清脆的一聲,連帶著那上頭的幾片薄如蟬翼般的金片也跟著搖搖墜墜,似是要掉落一般。她抬著一張不敢置信的臉,好一會才呐呐問道:“你可聽清楚了?”
“老奴也不信,特地問了好幾遍,那人說得真真切切的,又說二爺是卯時回來的,衣裳都是昨日的呢…”等這話說完,徐嬤嬤便又放輕了聲,與人繼續說道:“奴後來又去門房那處打聽了一回,那些人應該是受了打點,嘴巴嚴實得很。”
“不過還是有個同老奴要好的開了縫,透露出了消息。”
“昨兒二爺的確是出門了,今晨天亮才回來。”
馮氏聽她說得一板一眼的,自是信了,臉上的神色也從起初的震驚變得喜上眉梢。她也懶得去管地上那支簪子,手撐著桌子上起了身,高興得在屋子裡踱起了步。
這段日子,她可謂是過得極其憋屈,那位雲姨娘是個聰明的,從來不會獨自一個人來她這邊。
何況她那個身份,縱然她真想發落也難。
偏偏三爺還被那個狐媚子迷惑,也不顧她懷有身孕,整日整夜得往那處跑。
現在好了…
她期待了這麼久的事,總算是發生了。
她就知道,這世上的男人但凡偷了一次腥,又怎麼可能再守得住?什麼琴瑟和鳴、白頭偕老,哪裡敵得過美人嬌握於懷?想到這,馮婉臉上的笑意更是越發深邃了些許,甚至喉間都忍不住發出了幾聲揚長而又清亮的笑聲。
邊笑,邊說著:“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這樣好的事,我可得親自說於我那位二嫂聽。”
她要親眼看著崔柔那張臉,在聽到這則消息後,顯露出蒼白和頹廢。
當日她受得那些委屈和氣憤…
她都要崔柔也承受一遍!
或許是迫不及待想看到那樣一副畫麵,馮婉也顧不得彆的,便要往外走去,隻是她還沒走幾步,便被身後的徐嬤嬤攔住了。
“我的夫人,您可不能去…”
徐嬤嬤一邊攔著人,一邊是低聲說道:“奴先前來得時候,看到二爺失魂落魄得從東院出來,想來是已經同那位說了這則消息,您這會可不能上趕著去…”眼見人止了步,她便又扶著人重新回了座,跟著是又一句:“那人雖然是個和氣的性子,可這緊要關頭,隻怕泥人都還有三分脾氣呢。”
“您這麼上門去,可討不得半點好,鬨到老太太那去,反而還要被人摘指呢。”
馮婉耳聽著這話,倒也點了點頭:“也是,我那位嫂嫂平日看著好說話,性子卻是個擰得,不過…”她說到這是稍稍停了一瞬,跟著是又一句:“既然她已經知道了,那麼那個女人肯定是要進門了。”
雖然有些可惜不能瞧見崔柔那副模樣,可她這心裡倒是也有些十分期待周慧進門。
隻要人進了門,這家宅不寧起來,她能瞧見的好戲,難不成還會少嗎?
思及此——
馮婉臉上的笑更是十分明了,她手撐在桌上,抿唇笑著:“那人也真是個厲害的,這麼多人尋了這麼久也沒個蹤跡,一出現便做了這麼一樁大事,我倒是有些期待她能快些進門了。”
徐嬤嬤看著她這幅模樣,皺了皺眉,到底還是勸說起來:“老夫人素來最煩這起子人,您縱然和二房那位不和,卻還是得顧著些。”
她心裡實在擔心自家這位夫人,不管不顧得,惹了老太太厭棄。
馮婉聞言,心裡卻滿不在乎。
不過看著她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到底還是點了點頭,說了句:“行了,我知道了。”
…
幾日後。
王家太太平平過了幾日,就在馮婉以為崔柔要隱瞞下此事的時候,終於得知崔柔去了正院的消息。
而此時的正院,庾老夫人端坐在羅漢床上,她的手裡纏著念珠,原本含笑的麵容在聽到崔柔說得那句話時,陡然就是一變。
她停下了撚珠的動作,眉目微肅,聲音微沉:“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