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2 / 2)

宮女升職記 鵲上心頭 19481 字 5個月前

皇後娘娘病得起不來身,連守靈都得有人替,對此事自然是不知情的,即便下麵宮人出了多大的錯,都是管事姑姑們的差事沒辦好,同娘娘無關。

德妃臉上不悲不喜,她在主位上落座,才道:“你也辛苦了。”

幾人落座,沈輕稚和沐芳采薇幾人站在下首,才人們也陪在邊上,一時間花廳裡能聽到靈堂傳來的哭聲,斷斷續續,悲悲切切,擾人心煩。

眾人剛坐下沒多久,齊光白著臉回來了。

她身後跟了兩個宮女,一個是司職宮女紅霞,一個是大宮女陳懷綠。

齊光姑姑麵色難看極了,她一進來就噗通跪下,行了大禮。

“娘娘,是臣辦事不利,辦砸了供奉事宜,是臣的錯。”

齊光認錯很乾脆。

德妃慢條斯理吃了口茶,潤了潤嗓子,這才道:“齊光,昨日是誰更換的祭品?你是否認真盯看了?”

她聲音明明很溫和,但齊光還是打了個寒顫。

她微微垂下頭,低聲道:“回稟娘娘,昨日擺放祭品的是陳懷綠和小黃門三子,臣確實在靈堂裡盯著看過,但剛開始換祭品沒多久,就有個值夜的宮女昏倒了,臣去安排那宮女下去歇息,有片刻功夫沒有看顧。”

德妃目光犀利:“把這兩個宮女帶來,若是不招便拖去慎刑司。”

聽到慎刑司三個字,陳懷綠突然抖成篩糠,她哭著伸手拉齊光:“姑姑,姑姑你救救我,我都是聽……”

她話還沒說完,齊光猛地回頭,一個巴掌狠狠打在她臉上:“大膽,看來犯了大不敬罪的原是你。”

————

齊光這一巴掌又狠又重,陳懷綠被她打得直接撲倒在地,好半天起不來身。

齊光卻不再去看她,隻轉回身來衝德妃磕頭。

“娘娘,是臣禦下不嚴,亂了坤和宮事,亂了國喪這等大事。”

齊光眼中淚水傾瀉而下,卻沒有哭出聲,她隻是悲悲切切道:“娘娘這宮女同她弟弟自幼入宮,一直是臣訓導,多年來早就有了師徒之情,如今她頭腦不清犯了錯,還請娘娘網開一麵,饒恕她一次。”

“娘娘,您給她一條生路吧。”

齊光的聲音低低沉沉,看似在為陳懷綠求饒,卻一字一句砸在陳懷綠心裡。

陳懷綠掙紮著起身,顫顫巍巍跪在了她身後,她眼中有淚,眼眸裡卻隻有心如死灰的痛。

她有許多話想說,有許多內情要宣泄,可話到嘴邊,她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齊光捂住了她的嘴,讓她無話可說。

齊光明晃晃告訴她,她弟弟還在她們手裡呢,她能怎麼辦?她敢怎麼辦?

這一次,陳懷綠低下了頭,未再開口求饒。

德妃的目光淩厲,她狠狠睨了陳懷綠一眼,然後便對齊光道:“齊光,這坤和宮還輪不到你來做主,你說要饒了她就饒了她?你算什麼東西。”

齊光緊咬下唇,麵色蒼白,不敢再開口求饒。

德妃對自己的宮人使了個眼色,便有兩個人高馬大的宮女上了前來,把齊光拉倒邊上,讓陳懷綠展露在眾人麵前。

德妃眼中寒光一閃,刀刀刺向陳懷綠,說出口的話,卻是對著采薇的。

“皇後娘娘病重,咱們不能讓她操心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采薇,本宮以為這兩名宮女都要送入慎刑司,必要嚴加審訊,才能知曉其動機,你以為呢?”

齊光沒資格替娘娘做主,德妃也不會替皇後娘娘做主,但采薇可以。

采薇垂眸斂眉,神情肅穆:“德妃娘娘說得是,今日還好有娘娘駕臨,替咱們主持公道,否則臣也不知要如何是好了。”

采薇衝德妃行禮,態度很是恭敬:“謝娘娘幫忙,替坤和宮肅清叛賊。”

她明白說出了皇後的意思,如今正值前朝後宮動亂時,多少雙眼睛盯著長信宮,德妃心裡也明白。皇後借著采薇的口把話說出來,也算是同德妃握手言和。

雖隻是一時的,到底都是為了長信宮,為了他們的孩子。

德妃點點頭,表示知道了皇後的意思。

她正待繼續說下去,誰料陳懷綠卻突然開了口。

“德妃娘娘,”她猛地一個頭磕下去,咚的一聲,額頭都青了,“德妃娘娘,此事是奴婢一人所為,同旁人無關,奴婢是……奴婢是因為嫉妒沈奉儀,想讓她被皇後娘娘責罰,才一時糊塗做了錯事。”

沈輕稚原在坤和宮時跟陳懷綠關係極差,這個倒是眾所周知,隻是換了祭酒,沈輕稚頂多就是個監管不力,她又是新帝寵妃,不過也就得幾句訓斥罷了。

但對於動手的陳懷綠來說,這風險可就大了。沈輕稚微微蹙起眉頭,卻並未開口,隻是遙遙看了一眼齊光。

齊光麵上的表情晦澀難辨,隻有陳懷綠顫抖的嗓音在花廳裡回響。

德妃蹙起眉頭,她看了一眼采薇,采薇便心領神會:“娘娘在上,哪裡有你辯駁的餘地,來人……”

這一次是采薇喚的人,人立即便出現在花廳門口。

幾個宮人要上前來拉扯陳懷綠,陳懷綠卻抬起頭,死死看向了沈輕稚。

她掙紮著,嘶吼著,用儘生命最後一番力氣,做了最後的表演。

她衝沈輕稚喊:“殿下心裡早就有知心人,你即便再受寵,一輩子也越不過她去,你彆得意,你彆得意!”

這話沒頭沒尾的,沈輕稚和采薇都皺起眉頭。

采薇一個眼神,管事嬤嬤就捂住了陳懷綠的嘴,讓她直接消失在了坤和宮。

采薇轉過身,衝德妃一禮:“娘娘,既然這宮女已經招認,便先把她下發慎刑司,至於那個黃門,臣稍後再審。”

德妃麵容稍霽,她沉吟片刻,開口:“齊光,你是陳宮女的上峰,她犯了錯,你要一起受罰,自己去領十板子,罰俸一年。

“采薇、沐芳、沈奉儀,你們三人監管不力,各自罰俸半年,以儆效尤。”

“至於那個黃門,”德妃瞥了一眼采薇,“若是有錯,依舊要送往慎刑司,若不是他,也不好再留在坤和宮,這樣的人,容易影響娘娘養病。”

這話倒是替皇後著想了。

此事辦完,德妃也懶得再在坤和宮盤桓,她直接起身,又道:“今日鬨了這麼一出戲,我也沒心情同皇後娘娘說話了,改日我再來看她。”

如此說著,德妃抬步就往殿外走。

待行至沈輕稚身邊時,德妃淺淺瞥了她一眼,大步離去。

倒是後麵的賢妃笑眯眯看向沈輕稚:“沈奉儀,恭喜啊。”

太子當了皇帝,沈輕稚麻雀飛上枝頭,成了後宮妃嬪,她如今已是七品奉儀,大封後宮時最少要往上封一級,最低也能封為婕妤。

一個普通出身的宮女,年紀輕輕便做了中三位娘娘,可不得恭喜嗎?

沈輕稚麵上倒是並無喜色,她依次同淑妃和賢妃行禮,同采薇一起恭送她們出了坤和宮,這才鬆了口氣。

這會兒已經到了晚膳時分,夕陽西區,暮靄沉沉。

沈輕稚同采薇一起往回走,道:“姑姑,今日鬨了這麼一場事,倒是耽擱給娘娘侍奉湯藥了。”

此話一說完,沈輕稚麵色驟變。

隨即,她便顧不上尊榮體麵,飛似地往後殿跑去。

采薇隻看她窈窕的素白身影如同煙雲一般,一個晃神便消失在月亮門後。

“糟了!”

采薇也麵色大變,跟著往佛齋跑去。

沈輕稚隻覺得心口直跳,因劇烈奔跑而產生的的憋氣狠狠積壓著她的胸膛,令她胸口疼痛難忍。

但沈輕稚都不在乎了。

她幾乎是眨眼的工夫就跑回佛齋,根本不顧守門宮女驚訝的麵色,直奔靜室而去。

此刻靜室裡很安靜,沈輕稚心中焦急,卻並不糊塗。

她飛快奔向靜室,一把推開靜室的房門。靜室之內,朝雲和晚霞正在伺候蘇瑤華吃藥。

朝雲剛喂進去一勺藥,緊接著就要再喂一勺。

然而此時沈輕稚突然打開房門,巨大的聲響驚擾到了喂藥的朝雲,朝雲手腕一抖,湯藥隻微微灑出來些許,並未掉落。

朝雲皺眉回頭,就看到沈輕稚因奔跑而緋紅的麵容,以及額頭上晶瑩的汗珠。

她正要問話,就聽沈輕稚嘶吼道:“不要吃!”

但這話卻晚了。

蘇瑤華本來正笑著同晚霞說話,這一口溫熱的湯藥下肚,初時還無事,待到沈輕稚推門打斷喂藥,那藥裡的陰物便傾巢而出,開始攻擊蘇瑤華的心脈。

蘇瑤華張了張嘴,一口鮮血噴湧而出,整個人如同斷了線的風箏,直接彈軟在床上。

屋裡的三人目眥欲裂,一起喊:“娘娘!”

沈輕稚沒有進屋,她剛一轉身,就看到氣喘籲籲跑來的采薇。

采薇顧不上那許多,她啞著嗓子道:“我已叫了院正,轉瞬便道,床邊方幾內有清毒丹,趕緊給娘娘吃上一顆。”

所幸在此伺候皇後的皆是入宮多年的老人,即便是朝雲和晚霞,也已入宮十年之久。

坤和宮的姑姑一個比一個嚴厲,她們教導出來的宮人也絲毫不差。

故而朝雲在起初的驚慌之後,連忙去取丹藥,而晚霞則迅速扶著皇後躺好,用帕子擦拭她唇邊的血跡。

皇後本就身體虛弱,加之悲傷過度,大病不愈,湯藥裡的陰物極為對症,隻一口就讓皇後吐血昏厥。

待得皇後把清毒丹服下,如金紙的麵色才稍微回暖,不再蒼白陰寒。

沈輕稚後背都是冷汗,她站在靜室裡,焦急等待太醫院正的到來。

因皇後鳳體不和,院正這幾日白日都在坤和宮前殿候診,晚上也有醫女守夜,所以院正剛一得令,轉瞬便來到佛齋裡。

他看著晚霞手帕裡的鮮血,又去看皇後娘娘的麵色,最後沉重地坐在床邊,開始診脈。

沈輕稚此時站在采薇身邊,麵上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這一刻,她終於想明白今日的所有事。

什麼祭酒、什麼嫉妒、什麼一時失心瘋都是假的,她們最終的目的就是調虎離山,讓采薇離開蘇瑤華身邊,也讓沈輕稚不能在晚藥時去看望皇後。

因皇後多年病弱,采薇自己就學了些醫,她對於每日的湯藥都會嗅聞並淺嘗,藥方若不換,味道是不會差的。

而沈輕稚心細如發,她鼻子也很靈,她們兩人若都在佛齋,這藥當真不好送進去,即便送了進去,也大抵進不了皇後的口。

所以才有了之前的那一出荒誕戲。

沈輕稚之前就覺得怪異,祭品被換,無論如何都賴不到重病的皇後身上,幕後之人動這個手相當於白忙活,最後不過打罰幾個宮人,罰一罰姑姑們的俸祿,大抵也就罷了。

這事甚至都不會驚起多大波瀾,平平淡淡就會結束。

就如同今日德妃這般,初時還很生氣,但轉瞬便冷淡下來,平平靜靜安排好了後續事宜。

現在看來,這事一點都不重要。

她們隻是想調虎離山罷了。

靜室裡安靜極了,幾乎到了落針可聞的地步,沈輕稚心裡緊張,手心後背都是汗,剛剛急速奔跑之後的疲乏翻湧上來,讓她整個人都輕微顫抖起來。

采薇偏過頭看了看她,輕輕在她後背拍了拍,低聲道:“我知道。”

采薇也明白了前因後果,明白了這個連環計到底如何。

隻是現在明白,卻也已經晚了。

那些人對於什麼名聲,什麼口碑全部在意,她們隻想要皇後的命。

皇後死了,朝中沒有太後,那些人還不得反了天,年輕的皇帝又如何彈壓在先帝時德高望重的老臣。

這一樁樁,一件件,皆藏了最狠毒的心思。

沈輕稚深吸口氣,漸漸冷靜下來。

蒼天保佑,隻求皇後娘娘平安無事。

就在這時,外麵突然傳來細微的喧嘩聲。

緊接著,一行人的腳步聲快步往佛齋行來,沈輕稚偏過頭,一個高大的素白身影映入她的眼簾。

來者正是繼皇帝——蕭成煜。

前朝事忙,又要守靈又要操心國事,蕭成煜這二十幾日幾乎日夜不眠,即便如此她也每隔三五日都會來坤和宮看望皇後。

距離上次看望皇後剛過去三日,沈輕稚見他也隔了三日。

三日不見,蕭成煜身上的冷意更濃了。

他作為皇帝替先帝守孝,裡麵要穿龍袍,外麵則套孝服,這麼裡三層外三層穿著,依舊不顯得臃腫,反而顯得他異常高大魁梧,氣勢森然。

同之前毓慶宮的那個他相比,似還是那般英俊麵容,卻又有什麼不同了。

蕭成煜一進來就看到滿臉是汗的沈輕稚,他沒有停下腳步,快步來到床榻邊。

年輕皇帝高大的身影完全籠罩在了太醫院正的身上,讓他臉上也漸漸有了一層薄汗。

蕭成煜沒有開口,隻安靜等候太醫院正的診治。

片刻之後,周院正鬆開手,轉身衝蕭成煜跪了下去。

“回稟陛下,娘娘身體裡的寒症被寒冰草激發,再度病發。”

隻聽哢嚓一聲,蕭成煜手中還沒來得及放下的朱筆被他整個捏碎。

碎裂的竹筆竿紮進他的手心,染紅了他的手。

“怎麼治。”

眾人隻聽他冷聲開口。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