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1 / 2)

宮女升職記 鵲上心頭 21323 字 4個月前

王夏音被這麼多人圍著看,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原來在春景苑時,她憑借瑞瀾姑姑的名頭,憑借出手大方,憑借同純卉更親近而“呼風喚雨”。

可這得意卻如曇花一現,轉瞬即逝。

她原就沒有太子殿下的寵愛,沒有錦上添花的紅火日子,沒有繁花似錦的未來,宮裡人又不傻,自然不會一直圍著她轉。

她曾經擁有的一切,都是她花費大價錢買來的。

純卉被趕出宮去,瑞瀾也不過隻是同她有些親緣,跟她並不如何熱絡,她無論如何努力,瑞瀾都不會替她說半句話。

跟戚小秋相比,她永遠都是得不到喜愛的那一個。

正是因為這份不甘,這份害怕,才讓她對剛進春景苑的沈輕稚出手。

手段確實拙劣,可卻也直接。若是普通小宮女,估計就被她嚇怕了,遺憾的是沈輕稚並不普通。

她不僅反手給了王夏音一個耳光,把純卉趕出長信宮,更是借著這微不足道的一件事,成功成了太子奉儀。

她是一飛衝天成了鳳凰兒,是滿宮都要巴結的寵妃,而王夏音隻能留在春景苑,過上了之前她暗自籌謀,想要送給沈輕稚的“好日子”。

王夏音心裡自然是有怨氣的。

可是這怨氣已經沒辦法發泄了。

一朝得道,身份天差地彆,她就是想要發泄,也得看看自己幾斤幾兩。

沈輕稚如今成了最受寵的沈昭儀,而她隻是積年累月見不到皇上一麵的小主,這宮裡有她沒她,都無人在意。

身份和地位上的落差,讓她即便心裡再不甘和怨恨,也無法再如過去那般肆意欺辱沈輕稚。

她得小心翼翼地過活,她得笑臉迎人,低三下四,她隻能這麼卑微活著。

沈輕稚欺辱她才是舉手之勞的事。

脫口而出那句話的時候,王夏音腦子裡都是空的,她不知道自己為何要那麼說,那麼做,但在說的那一刻,她心裡的惡意卻在肆意歌唱。

真的很快活,隻要想到那話能讓沈輕稚難受,她就非常高興。

但說完之後,當興潮褪去,留在她心裡的之後惶恐和不安。

她為什麼要多嘴?沒看李巧兒心裡也是這麼想,卻吭哧半天一句話都沒說出來嗎?

隻有她衝動說出話來。

王夏音低著頭,手指死死掐在手心裡,這一刻心裡真是五味雜陳,不知要如何反應。

沈輕稚的問題就像一根針一樣,刺在她心裡。

就在這時,一道柔和的嗓音在她耳畔響起,把她跌落穀底的心打撈出來。

“王妹妹,你莫要慌張,我們確實不知此事,既然你知曉,正巧可說給我們聽一聽。”

說話的人正是一貫溫柔平和的馮盈。

王夏音抬起頭,往馮盈麵上看去,就見她正對著自己笑,眼眸裡沒有任何質疑和鄙薄,隻有鼓勵和關懷。

王夏音心頭一熱,她倉皇地低下頭,好半天才低聲道:“妾,妾是聽過來碧雲宮後殿送水的嬤嬤說的,那嬤嬤說這幾日儲秀宮裡又在重新打掃,各宮室都換了新家具,她們也是好奇,便問了相熟的姑姑,姑姑就說過些時候宮裡要有新娘娘。”

沈輕稚若有所思點了點頭,心中明了之前淑太妃說的前朝事有了結果。

王夏音抬頭看了看,見三位娘娘都麵色平靜,章婼汐甚至還在嗑瓜子,不由鬆了口氣。

她對馮盈感激一笑,便道:“那嬤嬤也不過隻是粗使,許多事都不清楚,妾好奇問了,她也沒答,隻說應當有三五新人入宮,而且都是大家閨秀,想來入宮後的位份是差不了的。”

她說到這裡,便低下了頭,似乎實在也無話可說了。

沈輕稚看了看章婼汐,又去看馮盈,見馮盈麵色一如既往平靜,她那雙杏圓的眸子裡,仿佛有寬廣的長湖,平靜無波。

馮盈衝沈輕稚點點頭,麵上略有了些笑容,她先是謝了王夏音的新聞,這才對沈輕稚和章婼汐道:“宮裡有了新人,能更熱鬨一些,倒是好事情。”

她聲音輕柔,似在安撫人心。

“陛下轉年就要弱冠,這般年紀卻膝下空空,宮裡多些人,也好能為皇室開枝散葉,讓陛下早有子嗣,這是好事情。”

馮盈說話不徐不慢的,能聽出她在努力安慰沈輕稚。

沈輕稚心中百轉千回,覺得以前真是小看了馮盈,但她眉宇之間卻也是這般和煦笑容。

沈輕稚看著馮盈道:“姐姐說得事,早先太後娘娘也是特彆擔憂陛下的子嗣,咱們做妃嬪的,就是要給陛下開枝散葉呢。”

“章姐姐,馮姐姐,咱們都努努力,早日讓宮裡熱鬨起來。”

沈輕稚笑容特彆燦爛:“我這人特彆喜歡孩子,孩子多了才熱鬨,對不對?”

哢嚓一聲,章婼汐吐出口裡的瓜子皮,她拍了拍手,猛地喝下一大口葡萄釀。

“對對對,你們說的都對,”章婼汐明亮的眼眸往沈輕稚眼裡飄了一下,然後就道,“多來幾個人陪我玩,是好事啊。”

於是這一番波濤洶湧,就在娘娘們的好事裡落下帷幕。

王夏音這麼鬨了一出,席麵也不好一直擺下去,沈輕稚玩了一上午,這會兒確實也有些乏累了,故而看大家都儘興之後,便宣布散了席。

散席之後,馮盈跟三位小主先走了,沈輕稚跟章婼汐一路,便一起回宮。

章婼汐是個很隨性的人,她對沈輕稚道:“你離得近,先送你回宮,來我步輦上一起走,咱們說說話。”

步輦寬敞,坐兩人也不覺得擁擠,沈輕稚便依言上了章婼汐的步輦。

步輦晃晃悠悠而起,章婼汐便輕輕握住了沈輕稚的手。

她目光看向前方,沒有沈輕稚麵上看過來,聲音卻帶著些許僵硬。

“你彆往心裡去,早年你應該也知道,宮裡便是如此,東方不亮西方亮,總是風水輪流轉的,你有太後娘娘做靠山,以後的日子不用發愁。”

章婼汐的手骨節分明,修長有力,跟尋常女子的手很不相同,即便沈輕稚的手已經不是柔軟的,也覺得她的手很有力氣。

給人莫大的安全感。

這份安全,是直達心底的,讓人對她不自覺便依戀起來。

想到這裡,沈輕稚不由輕聲一笑。

章婼汐這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安慰她,她怕她吃心,故而說了這麼一番話。

難怪非要同她一起回宮,原是落在了此處。

章婼汐聽到沈輕稚的笑聲,這才回頭看她,隻一眼,她就安心了。

沈輕稚眉宇之間哪裡有什麼鬱結之色,她笑吟吟看著章婼汐,帶著薄繭的指腹在章婼汐的手心輕輕撓了一下。

章婼汐下意識縮了縮手指,這一下,便把沈輕稚的手裹在了手心裡。

沈輕稚笑著道:“姐姐不用替我擔心,這有什麼好憂心的?論說起來,我也不是靠著恩寵過日子的人,姐姐應當懂我的。”

這話倒是說得頗為大氣。

章婼汐認真看著沈輕稚的眼眸,見她確實沒有不悅之色,才微微鬆了口氣。

她跟著笑了起來:“難過我覺得跟你投緣,我們原是一樣的人。”

她們都很清醒,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並為之努力,隻要努力過便問心無愧。

沈輕稚笑著道:“姐姐,其實咱們不太一樣,我這個人貪慕虛榮又財迷,可比不上姐姐的。”

“貧嘴。”章婼汐沒看她,搖頭笑罵一句。

兩個人說了會兒閒話,沈輕稚才道:“對了姐姐,我要先打一下武學根基,待得身體練就好了,再來尋姐姐學鞭法,姐姐到時候可不能不教我。”

章婼汐點頭:“好,一言為定。”

兩個人說定了,也就到了景玉宮前的宮巷,沈輕稚不叫她送到宮門口,說要自己走一走,便在西一長街下了步輦。

章婼汐也不叫她站在原地目送,隻道:“你先回吧,不用那許多虛禮。”

沈輕稚便衝她行禮,轉身往景玉宮行去。

章婼汐坐在高高的步輦上,看著她窈窕的背影漸行漸遠,倒是長長舒了口氣。

章靜寧看她安了心,便低聲道:“娘娘,沈娘娘是個有成算的人,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不會引動她心神分毫,臣早就同你說過的。”

章婼汐嗯了一聲,步輦回轉,往靜晨宮悠然行去。

她仰頭看著上方狹長的天,看著天際縹緲的雲,洋洋灑灑的日光落在麵上,落在她心裡。

章婼汐淺淺笑了:“她比我更適合在這宮闈裡生活,其實我才是格格不入的那個人。”

這句話她說得很輕,就如同一縷青煙,轉瞬便飛到天上去。

秋風颯颯,滿地金黃,不過轉瞬,幾個月的時光便倏然而逝,章婼汐進入這逼仄的宮闈也已有上百歲月。

她擺著手,數著日子。

章靜寧慈愛地看著她,對她道:“快了,很快了。”

章婼汐抿了抿嘴唇,終是笑了:“有人陪我一起玩,日子確實很快,我覺得很好。”

章靜寧笑道:“是很好。”

另一邊,景玉宮中,沈輕稚一回到寢殿裡,就跟沒骨頭似的躺倒在了羅漢床上。

戚小秋忙上前兩步,眼疾手快把軟枕放到沈輕稚的腦後。

沈輕稚差點沒磕到腦袋,卻看著戚小秋癡癡笑起來。

戚小秋歎了口氣:“娘娘,仔細磕到頭,今日您頭上可是有金釵的。”

“哦對,忘了這個,”沈輕稚頓了頓,酒氣漸漸翻湧上來,她有些浮浮沉沉,飄飄然然,“幫我除去環釵,我要睡了。”

戚小秋看了看窗台上的沙漏刻鐘,見此時不過未時,距離晚膳還有好幾個時辰,便同銀鈴一起伺候著沒了骨頭的沈輕稚卸下環釵,脫去外衫,讓她舒舒服服躺倒在羅漢床上。

沈輕稚嘿嘿笑了兩聲,臉上泛起潮紅,顯然這會兒酒勁兒上來,她竟是有些吃醉了。

銀鈴打來溫水,用帕子細細幫她擦去麵上的胭脂,待都擦完,銀鈴才小聲問:“娘娘,可要吃醒酒茶?”

沈輕稚已經沉入甜甜的夢香裡。

在夢裡,她又吃到了甜美的仙桃。

沈輕稚唇角勾起如夢似幻的笑容,她哼了一聲:“真好吃。”

————

沈輕稚這一覺睡得很沉,她許久都未吃酒了,猛地喝了這麼多酒,難免有些醉意上頭。

眼看即將日落,敬事房的小祿子也過來報過喜,戚小秋決定不再等下去。

她輕手輕腳進了雅室,見沈輕稚睡得一臉香甜,雖很舍不得喚醒她,卻還是不得不來到羅漢床邊。

戚小秋碰了碰沈輕稚的胳膊:“娘娘,一會兒陛下要到,該起來了。”

沈輕稚:“呼呼呼。”

昭儀娘娘睡得太舒服,竟打起了小呼嚕。

戚小秋沒法子,在她耳邊說了好多話,結果沈輕稚還是沒醒,隻微微翻了個身,伸手在戚小秋胳膊上拍了一下。

蕭成煜踏入景玉宮後殿的時候,就聽到了“啪”的一聲。

他腳步微頓,丟了一個眼神給年九福,讓宮人們不要吵鬨。

隨即,他放緩了腳步,慢慢挪到雕花門扉前。

隔著瑩潤的珠簾,裡麵便是一副海棠春睡圖。

沈輕稚身上蓋著薄被,她頭發如緞子一般散在羅漢床上,白皙的麵容上有著淺淺的紅暈,紅唇微勾,桃花眸子輕闔,顯露出她依舊沉浸在好夢中。

戚小秋蹲在腳踏上,一手扶著她的胳膊,正滿臉無奈同她說話。

顯然,沈昭儀娘娘午歇還沒起來。

這可不太像她,沈輕稚雖然偶爾也會懶散,但一日三餐對她來說都很重要,就是下午會在羅漢床上慵懶躺著,到了晚膳時分她也一定會起來。

天大的事都不能阻止昭儀娘娘用飯。

可今日她卻是怎麼叫都沒醒,倒是件稀奇事。

蕭成煜不會覺得她怠慢自己,相反,他甚至還覺得有些趣味在裡麵。

蕭成煜輕輕踏入雅室,慢慢來到羅漢床前。

剛一走進,他就聞到了一股不輕不重的葡萄酒味。

這味道酸酸澀澀,清清淡淡,酸中帶著甜,甜裡有著甘,很是誘人。

即便沒有吃酒,蕭成煜也覺得有些醉了。

他垂下眼眸,就看到戚小秋衝他跪地行禮。

蕭成煜一腳踏上腳踏,貼著羅漢床坐在了沈輕稚身邊。

“怎麼回事?”

戚小秋聲音很輕,話卻說得清楚:“回稟陛下,中午在禦花園擺宴,娘娘特地要了葡萄釀,有些吃醉了。”

蕭成煜偏過頭,見她醉得都打起了呼嚕,不由勾了勾唇角。

難得見她這樣放鬆,蕭成煜也沒為難戚小秋,隻道:“你下去吧,朕來試試。”

戚小秋頓了頓,用餘光看蕭成煜一臉篤定,猶豫再三還是退了下去。

看陛下這意思,到底不能拿她們娘娘如何,這裡又是景玉宮,都是娘娘的人,應當……無事吧?

待戚小秋退下,蕭成煜便俯身去看沈輕稚的臉。

沈輕稚一邊睡,一邊嘴裡還念叨,蕭成煜認真聽,就聽她說:真好吃。

蕭成煜:“……”

蕭成煜伸出手,在她鼻子上輕輕一捏。

他小時候不愛起床做早課,母後也是這麼喚他起床的。

果然,戚小秋無論怎麼喊都沒喊起來的昭儀娘娘,被皇帝陛下這一鐵血手腕刺激了,沒多一會兒眼皮就顫動起來,再等了等,她那雙修長的手便穩穩抓在了蕭成煜的手腕上。

“誰啊,”沈輕稚閉著眼睛去拉扯人,“本宮睡覺呢。”

娘娘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蕭成煜低笑出聲:“昭儀娘娘脾氣還挺大的。”

“輕稚,該醒了,到晚膳時候了。”

沈輕稚半闔著的睫毛微顫,單手捏著他的手腕,手上略一用力,拽著他的胳膊便坐起身來。

蕭成煜猝不及防,被她不輕不重在額頭上磕了一下。

“哎呦,”蕭成煜沒發出聲音,倒是沈輕稚輕呼一聲,“你額頭怎麼這麼硬呀。”

蕭成煜低聲笑笑。

兩個人頭抵著頭,沈輕稚懶懶靠在他身上,一頭烏黑的長發飄在背後,在羅漢床上開出一朵烏黑的花。

披頭散發的沈輕稚顯得年紀更小,她就如同小巧的雀兒一樣,全心依賴地靠在他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