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隊人馬一天下來足足確定了三十五個暗門,每到一個暗門,就會留下幾個人做埋伏。此時天色已暗,隊伍也隻剩下他們蜀門派三人,以及舒戚和公梁爭了。
舒晚此刻在心中第一百次歎氣:唉……阿瀾師兄已經整整一天沒和她說話了。
在彆人看來,易沉瀾幫著公梁爭推算山門的位置,自然沒有空管旁的事情,這是正常不過的。
但是舒晚很明白,他就是動了真火,而且十分嚴重。
就因為自己沒有聽他的話,擅自把他的計劃改了。
但是舒晚就想不明白,易沉瀾怎麼就能一眼認出她來?方南丹都說她扮的還不錯,就連大師兄這大半日下來也沒瞧出端倪,怎麼阿瀾師兄一眼就識破了?
話說回來,就算識破了她的身份,自己可是來幫他的,她武功這麼高,肯定會對他有幫助。一起呆這麼久了,他應該知道她也是很靠譜的一個人,又不可能來搗亂,怎麼這麼生氣?
舒晚臉上淡定,內心困惑又懊惱,緊緊的跟在大家後麵,她內功高,冷不丁聽見了舒戚和公梁爭的竊竊私語:
“公梁先生,你推算出來的這些山門,可有把握麼?我們是不是……太順利了些?”
“舒兄放心吧,保證沒錯的,”公梁爭很篤定的說,“我是從傳統的易經八卦,陰陽五行來推算,而雲齊是根據天演之術,八門九星來推導,我們二人所用原理並不相同,卻得出了同樣的答案,必不會錯的。而且我們今天運氣不錯,雪夜山隻有一層薄霧,推演辨位都算方便。”
舒戚淡淡挑眉,“沒想到雲齊倒真有幾分本事,我倒是小看了他。”
什麼天演之術?什麼八門九星?阿瀾師兄說他看過幾本關於機關術法的書,這個看起來神神道道的公梁爭居然對他這麼推崇?
不過不應該啊,舒晚對自己當時給雪夜山機關的描寫印象頗深,關於雪夜山的機關陣法,她明明寫的是“易衡死後,無人能闖”。
無人能闖,唯有易沉瀾在其中活了下來,還摸透了其中規律,足見智慧。
而這個公梁爭,是她沒有寫過的一個人。但就算他再厲害,也不可能如此輕易破了雪夜山山陣,三十六個暗門,怎麼可能每一個都被他找到。
正當舒晚心裡暗自疑惑的時候,前麵易沉瀾忽然停下了腳步,他回過頭,看的卻是公梁爭:“公梁先生,還剩最後一處暗門,從後天八卦方位,從坎水之右,艮山之間,取陰爻下位,晚輩推測,大約是在那個位置。”他抬手指了指東北方向。
公梁爭細細的測算了一番,撫須欣慰笑道:“不錯不錯,英雄所見略同,最後一處暗門確是在這個方位。”
最後一道暗門,按計劃就是他們五個來守了。
易沉瀾看著眼前樹影搖曳的山林,遍山青綠全部被鍍上一層墨色,在暗夜中形同孤魂野鬼。他微微勾起唇角,低聲說:
“那我們過去看看吧。”
他頓了頓,目光狀似隨意的落在舒晚身上,聲線十分淡漠:“六師弟,你過來。”
舒晚突然被點名,連忙顛顛的跑過去,露出一個諂媚的表情:“五師兄,有何吩咐?”
易沉瀾被她這聲渾厚嗓音的“五師兄”叫的眉目更沉,他上下掃了她一眼,見她很有活力的樣子,不著痕跡的吐出口氣:“天色太暗,替我掌燈。”
舒晚立刻翻出火折子,幫易沉瀾照亮眼前的路,小聲的邀功:“五師兄,怎麼樣?還算亮堂吧?”
易沉瀾瞥了一眼她纖細的手臂,眉心微蹙,忍不住說:“也不必舉這麼高。”
舒晚心中一喜,看來阿瀾師兄還是關心她的,怕她手酸還出聲提醒,她心中高興,元氣十足地回道:“沒事沒事的!我不累!”
易沉瀾:“……”
他又好氣又好笑,暗暗想著秋後算賬,瞥她一眼淡聲道:“手放下些,過來點,”他忽然放輕了聲音,極小聲說,“彆離開我一尺範圍內。”
他的聲音又輕又磁,舒晚聽的頭皮一緊,又往他身邊蹭了蹭。聽易沉瀾的意思,好像是有什麼計劃,她立刻小心地前後看了看,周圍所見之處皆是樹影,卻不知易沉瀾想要乾什麼。
公梁爭站在一處空地上,口中念念有詞,掐著手指正在確定最後的方位。舒戚沉著地站在他旁邊,麵無表情地隨處打量著。
漫山遍野都被他埋伏好了,這座以機關聞名於世的雪夜山,已經徹底的拜服在他腳下,哪裡都是他的人手,整座山已經成為他精心編織的牢籠。
可他心中卻始終籠罩著一股不安。
也許是太輕鬆了,舒戚闔目慢慢想著,可是公梁爭和雲齊分明也是絞儘腦汁,才一點點推測出來的暗門方位,他一直在旁看著,也知他們付出了心血。
自己之所以心緒難安,大概是因為易沉瀾一直都沒有出現吧。舒戚睜開眼睛,平靜的望著暗色的天際——但他不相信他會不來。他布下的這天羅地網,他不相信易沉瀾不想撕碎。
原本舒戚還不覺得,可是他始終忘不了那日易沉瀾逃出終山派之前,望向自己的眼神。
他血染青衫奄奄一息,伏在地上,分明是被自己踐踏到了泥裡,投過來的目光卻仿佛淬了毒,嗜殺又陰戾。
那是野獸的眼睛。
舒戚握緊了拳頭,正暗自出神時,一隻白色信鴿撲騰著翅膀飛來,他一伸手,信鴿訓練有素的落在了他的手上。
舒戚盯著信鴿腿上那條綁帶的紅繩,手一頓,眉頭倏然擰起。
——紅繩綁信,代表事情緊急。
顯然在場其他人也看見了那信鴿腿上的小小紅繩,一時間,全場詭異的一同靜默下來,隻餘舒戚手上拆信的窸窣聲。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那信件上。舒晚對此更加敏感,一切設定都出自她手,此刻舒戚收到了一封加急信件,她幾乎是立刻想到了最壞的情況。
舒晚太陽穴一突一突的跳,她微微側過身子,護在易沉瀾身前。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緊繃的身體,仿佛一張拉滿了的弓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