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前他打電話回來,聽說你爸出事了,便立馬找廠長從三線申調了回來……結果,眼見小五要下鄉,他就、就把工作讓給了小五。”
“現在,他和戚彩在家照顧你爸、娜娜和小四帶回來的孩子,我時不時出門撿個垃圾賣上幾毛,再撿點爛菜葉拿回來吃,生活倒還過得去。對了,小六參加高考,分數下來了,234分,聽說能上個中專。”
顏東錚看著這簡陋的屋子,和這一家人,忍不住輕歎,隨之起身道:“爺爺,你和小叔他們先說著話,我進去看看爸爸。”
沐爺爺點點頭:“去吧。”
沐卉抬腕看眼表,十二點多了:“媽,二哥、小四、小五回來吃飯嗎?”
“想他們了?”
沐卉無言地笑笑,原主的記憶對她來說就像看了部電影,她一個在廢土世界長大的人,能對一部電影裡的人物產生什麼感情。
“你二哥出差去了,小四我沒通知她,小五今兒相親去了,跟人約好的時間,也不好改,我讓他早點回來。”
“小六呢?”
“她啊,說是跟同學去看望一位老師,今天就不回來吃飯了。”
沐卉想了下,原主下鄉時好像跟這個妹妹吵了一架,這是知道她回來,躲出去了。
屋裡,顏東錚其實沒跟沐滿倉說上話,他進來,沐滿倉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燈泡沒有拉滅,顏東錚打量著這間小小的隻有5個平方的屋子,一張雙人床,一個放凳子的過道就是全部。
頭頂鋪的是黑色的油毛氈,後牆上糊的泥巴裂著一條一條縫隙,隱隱能看到裡麵已經腐朽的毛竹,這要是遇到台風天,難保不會坍塌。
沒一會兒,沐大同在外喊吃飯了。
因為姑爺、外孫們第一次登門,午飯很豐盛,一碗紅燒肉、一盤本幫熏魚、一道八寶鴨,一盆白菜豆腐,一盆蝦米紫菜蛋花湯,主食是雜糧飯。
吃完飯,沐卉帶著孩子們跟沐滿倉聊了會兒,顏東錚看時間差不多了,提出告辭。
沐卉把毛巾被遞給小嬸,給沐瑾的添妝。
娜娜的是件紅罩衫,戚彩和鄭大梅一人一條絲巾。
爺奶是點心,另外一人給了個紅包,裡麵包著張大團結。
二老跟小叔住,帶來的水果,給他們分了一半。
小四帶回的孩子,吃飯時醒了,確實愛笑,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逗就彎成了月芽,秧寶都想讓媽媽抱回家,太可愛了。
沐卉塞了一塊錢見麵禮,另給大哥二十,鄭大梅十塊。
兩人不要,沐卉板了臉,很是不耐道:“彆扯來扯去了,過完年我又該走了,爸爸跟前也儘不了一天孝,你們就當我出錢買個心安吧。”
沐大同揉了把妹妹的頭,笑道:“我們小卉長大了,知道體貼、心疼人了。”
沐卉瞪他:“彆碰我,頭發都被你揉毛了。”
沐大同哈哈大笑:“好,不碰你。走吧,我送你們去路口搭車。”
戚彩拿了頂彩色的線帽追出來道:“我昨天回來,連夜給秧寶織的,懿洋和竟革還沒好,要過幾天。”
沐卉接過來,當場就給秧寶試了試,是頂羊駝帽,特彆漂亮,秧寶喜歡的不行,戴上就不取了:“謝謝舅媽,我超喜歡的,愛你喲!”
說著,比了個心。
戚彩被逗得笑顏如花。
沐大同看著這樣的戚彩,跟著咧了咧嘴。
娜娜縮在一邊,有些豔羨地看著被沐大同抱在懷裡的秧寶。
顏東錚彎腰一把抱起娜娜,小女娃先是驚得瞪大了眼,遂之悄悄地捏住了顏東錚的大衣。
到了路口公交站牌,沒等一會兒,車便來了,雙方揮手告彆。
一回到家,懿洋、竟革就往浴室跑,要洗澡換衣服,竟革是又出了身汗——難受。
懿洋純粹就是受不了那個環境,屋子裡藥味、黴味,屋外街上是隨處堆放的垃圾、糞便,再加上一地的爛泥,無不讓人有一種透不過氣的窒息感,午飯他都沒吃兩口。
顏東錚換了條褲子和一雙鞋,提上兩兜水果,去教室找顏明知上醫院做檢查。
沐卉放下秧寶,脫了大衣,去廚房給懿洋下麵。
廚櫃裡有顏明知早先買的掛麵。
沐卉拿出來半包,做了一小鍋西紅柿雞蛋麵。
秧寶、竟革跟著一人吃了大半碗。
***
顏明知將學生的試卷放好,隨兒子坐車去醫院,路上問道:“見到沐卉大哥了吧,人品怎麼樣?”
“為人挺不錯的。隻是,嶽父傷了腰,如今癱瘓在床,他要在家照顧,工作的事我看就算了。”
顏明知一愣:“什麼時候傷的?”
“兩個多月了。”
“那家庭上豈不是很困難?”
顏東錚想著一家人住的房子,眉頭微蹙道:“醫藥方麵廠裡報銷了,生活上勉強能過,我擔心的是他們一家人住的泥草房。五幾年建的,到現在快二十年了,牆皮脫落了又糊,反反複複,裡麵的毛竹都漚爛了,刮個台風或是來場爆雨,非成危房不可。”
“這麼差嗎?”
“嗯,毛竹紮的牆,內外各糊了層爛泥,木頭梁,頂上鋪了層油氈,又用泥巴壓了層茅草。”
沐家當年是為了躲避戰亂從蘇北逃荒過來的,窮苦人家,首先想的是怎麼活下去,建這樣一間草房子,花不了幾十塊錢,卻能讓一家人有個容身之處,慢慢地,這不就紮下根了。
“中午你大姑過來了。”
顏東錚毫不驚訝:“來求你救吳誌國、吳誌軍出·獄?”
“嗯,把老弄堂的房門鑰匙還回來了。我想著,那房子咱也不住,你看借你嶽父兩年怎麼樣?”
顏東錚想也不想,便一口回絕了:“升米恩、鬥米仇,你還不吸取點教訓。”
“這不是你嶽父嗎?再說,那房子我現在一提它就膈應的慌,更彆說讓我去住了。”
“那就過戶給秧寶或是懿洋、竟革。沐家那邊,不是他們一戶的問題,整個一片區域,我看了都是這種房子。所以,我想跟政府申請一下,看能不能批點磚、鋼筋、水泥,拉一支建築隊,把那一片的住宅重新規劃、翻蓋一下。”
這格局是不是有點大?!
“你不住在那裡,怎麼申請?以什麼名義申請?”
“我寫個方案,讓沐大同他們組織起街坊鄰居一起申報看看,真建成了,對上麵來說也是一個政績。”
這倒是一個好辦法。
“你答應大姑救吳誌國、吳誌軍了?”
“你看我像讓人打了左臉,還把右臉伸過去挨揍的人嗎?”
顏東錚忍不住想笑。
“你老丈人就那麼癱在床上,不治了?”
“聽我嶽母的意思,要找會針灸的老中醫,施針個一年半載,才有幾分希望。我倒是認識一個,可惜他要明年年底才會回來。等會兒到醫院問問吧。”
到了醫院,父子倆一人拎著一兜水果,先去急診室找陸澤。
陸澤早早就等著了,一見人來便起身道:“顏伯父你好,我是東錚的朋友——陸澤,伯父叫我小陸就好。”
顏明知瞟眼兒子,什麼時候認識了這位人物?
顏東錚笑笑,把手裡的水果放在陸澤辦公桌上,道:“從雲省帶回來的,給嫂子和孩子們嘗嘗鮮。”
都是朋友關係了,陸澤自然不會跟他客氣,收好水果,領著兩人往心血管內科走去。
路上,顏東錚跟陸澤道歉,因為顏明霞給他添麻煩了,大半夜的還被警察叫起來問話。
陸澤擺擺手:“這算什麼,不過是起來說明一下情況。案子怎麼樣了?弟妹沒事吧?”
“錢在我兩個表哥穿的鞋子裡找到的。”
陸澤抽了抽嘴角,看眼顏明知沒好意思問,這是什麼仇什麼怨啊,剛回來就被親姑姑陷害誣告了。
陸澤介紹的這位老教授是心臟方麵的專家,學的是中西醫結合,檢查、號脈很有一套。
一番流程走下來,直道問題不大,放鬆心情,換個環境,平常注意一下飲食,多鍛煉,都不用吃什麼藥,慢慢就會好轉。
顏東錚遞上水果,真誠道謝。
從心血管內科出來,顏東錚找陸澤打聽有沒有認識的老中醫,要針灸特彆好,且對腰部神經有一定的研究。
這個還真有,他弟,陸湘的爸爸——陸峰。
完全得陸銘真傳。
“誰病了,要不要我讓他直接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