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1 / 2)

“小寶哥,二叔又揍你啦?你說你也是的,非跟著摻和什麼呀?消消停停的待著多好,非惹了這麼大個惹。柱子你也是,你們倆坐一張桌兒,就那麼看著小寶哥跟那個胡得勝走?”吃完了晚飯,二子跟柱子一起來家看寶玉。家裡其他人都去老太太家幫忙起地瓜去了,就他一個人在家趴著呢!

“小寶哥說去上廁所,我也不知道他跟著胡得勝走了啊!真不懶我,我哪知道他信那個呀。”柱子在一邊兒可委屈呢。

“二子,你彆說柱子了,是我自己要去了。”自打回了家,這一撥一撥兒的,都在怪彆人沒看住他,寶玉哪還好意思讓柱子背鍋,柱子才多大呀?憑什麼自己當大的,還得讓小的看著呀。

“哎,小寶哥,不是我說你,胡得勝是什麼人啊?你怎麼還能信著他呢?可紅旗村就沒有不知道他的,那就是個老痞子,除了不好好乾活兒,沒有他不乾的事兒,這是趕上運動了,就他那口號喊得響。混上個老師當。還沒有我認字兒多呢,他能教個屁呀?還不是就靠著喊口號糊弄人。我可是聽說了,這回他帶出去兩百多人,又立了功了,要往鎮上的革委會調呢。說是還要往縣裡去呢!人家是要當大官去了,你撈著啥了?除了挨頓打,你還撈著啥了?剛才我叔還去家裡跟我爸說,不讓我再上學了,你瞅瞅了,連我跟柱子都讓你連累了。”二子跟小寶是從小穿開襠一起長大的,小寶兒有傻病,柱子小,他雖然小上兩歲,卻一直算是三人小組的頭頭。

“二子哥,也不能這麼說小寶哥。長發叔的意思,是在學校也學不到啥了才不讓去的。他要找人在家教咱們的。不是你說的那樣!”柱子實在,並不認為被寶玉連累了。

“對不起,是我連累你們了。”寶玉掙紮著坐起來,雖然屁股疼得不敢著炕,他還是咬牙挺著,起來給兩個小兄弟道歉。連二子都知道胡得勝不是好人,小寶又是一直傻,也不是沒聽過那人的德性,隻是之前被忽悠得吃了心,隻想著自己的理想報複,為毛|主|席儘忠了,沒想那麼多。現在大寶也勸了,姐姐妹妹的話他也聽進去了,再讓二子這麼一說,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們的熱血理想是被人家給利用了。

“沒有,沒有。小寶哥,我就是那麼一說,沒有怪你的意思。”寶玉這一道歉,到是二子無措起來了。

“錯了就是錯了,我以後肯定不鬨了,就在家好好看書學習。”寶玉心下決定,他得好好學,等有一天,也乾得跟大寶似的,得到彆人的認可了,他再想做什麼,就能自己做主了,再不用連累彆人,也不用挨揍了。

“對,咱就在家好好學習。咱也考學,上中專,上大學。咱家成分好,肯定能拿到推薦的名額,到時候,咱哥仨都去在大學,回來就是乾部了,到時進了城,掙了錢,家裡就再也不用挨餓了。”二子非常肯定寶玉的決定。

“我就想著,要是我也能掙工資了,我爹我娘就不用天天吃半飽,把糧食都省下來給我了。”柱子的理想很簡單。

“好,那咱們都考學,都掙工資,當乾部。”二子一錘定音。

“嗯!”寶玉又覺得心裡有勁兒了,他不喜歡隻奔名利的讀書人,但他為了能自己做主,考學出去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的出路,他是真的不想再挨揍了,疼死了,也太丟人了。

小哥仨就這麼定下了奮鬥的目標,心裡都卯著勁兒,要為自己的目標努力呢!

賈長發是個說乾就乾的人,第二天一大清早就起來脫坯,準備蓋房子。頭天晚上隊裡開會的時候,他已經把事情都跟社員們說過了,也講了要設知青點兒的原因,還有應對的法子。社員們也都是同意了的。隻是一開始他說了,蓋子他自家出錢蓋,知青的夥食也他自家負責,知青來了之後除了正常的宣傳工作,業餘時間教他家的幾個孩子。

社員們沒同意,最後定了,房子還是蓋在他們家院子裡,因為當初他跟小寶娘分家單過的時候,房子蓋在屯子最西頭了,那時候還沒解放呢,沒那麼多規矩,他們家的兩間土房雖然蓋得也不大,但是院子蓋得很寬敞,留得前後園子,都很大。在他家院子蓋西廂房能蓋得開,也擋不著彆人家的園子。

房子還在他家蓋,但是夥兒全屯子老少爺們一起乾,房兩、柱子也由生產隊統一出。知青的夥食也由生產隊負責,就一條兒,以後知青講課教學生的時候,全屯的孩子,誰想聽課都可以聽。

事兒就這麼定了。

土坯很好辦,誰都能做。家家也都有土坯的模子。老少爺們兒利用早上上工之前和晚上下班之後的時間就把坯脫了。土坯子是先把乾草切成段,再跟黃泥和在一起拿模子墩出來的。乾草家家都有,平常沒出工的老人孩子都去草甸子割草回來晾了做柴火的,不缺。隻要泥和好了,熟手一天能脫幾十塊坯子。然後就是把土坯在陽光下晾乾,就能用了。

一家做個幾十塊,全屯一起乾,兩三天就整用的了。房梁和柱子都是選的十個粗(直徑十厘米)左右的,砍的是在生產隊曬穀場周圍隊裡自己種的楊樹,算是生產隊的財產,隊裡自己就說得算,不用向上請示。也早早砍下來晾著!

房頂的草席子,是小寶娘帶著屯子裡手巧的大嬸大娘們利用晚上隊裡開會的時間,順手就給編出來了。

孩子們也有活兒乾了,這不是之前用的草都是各家支援的嘛!那些都算是借的,白天孩子們都不去上學了,成幫結隊的去草甸子割草,早上去,割完了直接就在草甸子上晾,晚上回家的時候再把晾乾的抱回去。沒晾乾的就放在那兒接著晾,這年代雖然苦,但有一點是好的,那就是沒有人會動彆人的東西,哪怕是一根草!

寶玉被打得狠,但都是些皮外傷,沒傷到骨頭,也沒傷到內臟。他那身子,都是挨揍挨習慣了的。第二天就能下炕,沒兩天就活蹦亂跳的了。

寶玉自己心裡都覺得怪,小寶娘老說他身子骨弱,可就他這抗揍的勁兒,到底哪裡弱了呢?

說白了,還不是爹娘疼兒子,心疼他小時候有病,從小他就沒像彆人家的孩子那樣,剛會走就幫著家裡乾活兒,他就沒乾過啥正經的苦力活兒,才養得他一身嬌貴肉。

等身子好了,他也跟著屯裡的孩子一起去草甸子割草,也盼著房子早點兒蓋好呢!

因為寶玉之前編筐編得好,那草席子比筐好編好了,手法都差不多,寶玉很快就會編草席了,還編得緊實漂亮,倒是割草,他不會用鐮刀,沒割上兩把草呢,就把手給割傷了。孩子們便都不讓他割草了,隻讓他在邊兒上編席子。

材料都準備好了,地裡的活兒不能停,房子還是得在空餘時間蓋,隻能利用早晚的時間。入秋了,天越來越短。

房子蓋好的時候,秋收都完事兒了。賈長發已經跟大隊裡打好了招呼,等房子晾乾了,知青就等搬過來了。

生產隊裡的地都收回去,糧食也都打好,隻等著分糧了。剩下的就是各家自留地的活兒。

老太太一個人兒,占著兩個人的自留地,她自己吃的菜,半園子就夠用了。另外一半的園子都種著白菜蘿卜,也夠她醃冬菜用的。那三畝的自留地兒裡就全種得是土豆地瓜。賈長宏賈長發哥倆帶著全家一起幫著老太太收地。起了兩千多斤土豆,一千多斤的地瓜。也是老太太不在社,不用出工,身子板兒硬實,那地伺候得精心,才有這麼大的產量。

屋子裡那地窖,哪放得了這麼多東西呀。後廈的炕上地下的都堆滿了。

“我自己一個人,五百斤都吃不了的吃。今年不賣了。給敏送一車去,他們家就女婿一個人掙工資,六個孩子,吃的也不寬裕。剩下的,你們哥倆分了吧。”地瓜土豆都收拾回家了,晚上都在老太太家吃飯,就是大醬拌土豆加菜。飯桌上老太太發話了。

“娘,俺們家自留地今年的產量也挺好的,夠吃的了。不用,不用。”賈長宏是老大,他就開口了,哪能要老娘的糧食呢!

“就是,娘,今天地瓜苗土豆苗都是妹夫給買的外地苗,頭一茬,產量高。來家咱自家育苗也還能再用兩三看呢!肯定夠吃的了。”賈長發也出聲。

“少蒙你老娘。老娘我種了一輩子地,還不會算那點兒賬了?雖說你們兩家都是十二畝的自留地兒,可是你們年輕人花消大,一半的地都種得雜糧到秋還得賣了換錢,剩下的一半兒去了種白菜蘿卜的,能種土豆地瓜的也就一兩畝了。那產量再高,能有兩千斤不?五六口人吃飯,夠乾什麼的?就這麼定了,趕明兒個你們自家地裡的活兒忙完了,麻溜兒來拉走。好給我騰地方,等分了糧,我那後廈子還得放糧食呢!”老太太特彆有主見。

“行,那就聽老娘的。哥,娘把土豆地瓜都給咱們分了,手裡沒活錢兒,那咱就一家給老娘十塊錢零花兒?”賈長發拍板。

“行。”賈長宏想了一下,也同意了。

“切。小崽子,瞧不起你老娘是咋地?我還用你們給我零花兒,少跟我扯犢子。不要。”老太太樂意聽兒子們孝敬她的話,但她不要兒子們給的零花錢。往年地裡產的東西除了給城裡的閨女送一點兒,她都沒分,都是讓兒子們幫著賣了的,她身體好,她沒有大病小災的,那錢就都攢下來了。

“哥,我這幾天晚上去草甸子,打了幾隻野雞野兔。都在草窩子裡養著呢,這幾天忙完了家裡的地,你看看啥時候有空,進趟城。給咱妹子家把東西都送過去。另外,咱妹父讓大寶給我捎了話兒,說是給娘淘換了白麵兒,還搞到了一些棉花,你一並給拿回來。眼看著天兒就冷了,也好趁早兒給娘把棉衣裳做出來。”賈長發不接老太太的話,提起彆的事情。

“是,這個事兒俺家寶兒回來也說了。還說能給咱兩家勻點兒棉花。我還尋思這兩天去打點兒魚著,一直沒倒出功夫。正好,我今兒個晚上就去打魚去,到時候一並給帶了去。”賈長宏也知道這個事情。

“這世道,弄點兒棉花可不容易,我跟他嬸子商量著,咱兩家的棉花就不要了。給娘再做一床新被褥,冬天也能暖和些。”賈大嫂這會兒也出聲了,之前孩子帶回口信兒之後,她就跟小寶娘商量過了。五斤棉花擱自家,也就做兩衣棉衣的,家裡孩子大人都有棉衣穿呢,也不是急需,還不如兩家的放在一起,正好夠給老太太做一套被褥的。今兒個老太太一說土豆地瓜都給兩家分了,來年家裡都夠吃飽的了。她就更想對老太太好了。人心換人心嘛!

“你們一個個兒的,就是不會過日子,有那好棉花,非得禍禍了?就不能留著給孩子結婚用?我有棉衣裳穿,那棉花也不舊,我自己都做好了。不用你們給我做新的。被褥更用不著,我把你們爹以前的被褥都毀在一起了,現在一個人蓋兩人的被褥,不知道多暖和呢!”老太太白了兩兒媳婦一眼,就訓她們不會過日子。

“娘,你就聽我嫂子的吧!您老那舊棉衣的棉花都穿了十來年了,早都不暖和了。那被子,您二老都蓋了半輩子了,再毀一起也不頂事兒。行了,就這麼定了,我們這幾天忙活園子裡的活兒,還要收自留地兒,等大哥把棉花拿回來,我跟嫂子就來給你做上。大寶兒從廠裡拿回來不少邊角料,明兒個給您送過來,你自個兒先給拚上,中不?”小寶娘直接給老婆婆安排活兒。

老太太被這一個個的自做主張的給氣得夠嗆,真是一個比一個敗家。可偏偏又說不出啥,兒子能打能罵,她還能打罵兒媳婦不成?更不用說人家還是為了孝順她這個當婆婆的了……

“還等什麼明天啊!園兒啊,你帶著弟妹們回家去,把你哥帶回來的布給奶拿過來。小寶,你帶著幾個小的,把廂房的炕都燒起來,看著燒哈,燒兩捆草。去吧。”賈長發看孩子們飯吃完了,就打發人走,大嫂子跟小寶娘在地下忙活著收拾桌子涮碗什麼的。

老太太在炕上坐著,兩個兒子都坐在炕沿上陪著。

“娘,給你的你就放心用。你放心,我已經找到了門路,等冬閒了,就出去,保管能弄回來棉花。到時候,咱家的孩子們都有新棉衣穿。”賈長發低聲說著。

“你可彆瞎整啊。現在不比前幾年了,這個運動那個運動的,啥啥都歸公家,自家連個牲畜都不讓養,再讓人給你告了,可是要蹲監獄,連累家人的。”老太太彆看天天在家待著,懂得可正經不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