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2 / 2)

“那怎麼辦啊,哥?”寶玉就害怕了,覺得成人的世界實在很可怕,若是能一直不長大,一直在家裡待著就好了。雖然爹娘老打他,可是隻要他乖乖的讀書,不出去瞎折騰,老老實實的乾活兒,就沒事兒的。

“寶兒,這世上不管是什麼事兒,都是有規則的,隻要咱們掌握了這個規則,了解了這個規則,那咱們就能知道怎麼利用規則,怎麼在規則允許的範圍內獲得最大的利益。”這就是大寶的處事之道了,也是他從小跟著他爹娘學到的處事之道。

“是不是就像哥你不想忤逆爹娘,不想讓他們失望,又不想盲婚啞嫁的娶一個不認識的姑娘,才會先找機會認識那姑娘,如果相中了就皆大歡喜,如果沒相中,就想法子攪黃了這個婚事,還不讓你自個兒落下不是,對不對?”寶玉想了一會兒,總結了一個眼前的例子。

“呃……”大寶有點兒算計被道破的尷尬,不過他跟寶玉說那麼多,差不多已經將自己的算計講明了,寶玉能說出來這話,總算他一晚上的功夫沒白廢。

“張老師給你講了這麼長時間的史了,小寶有沒有發現什麼規律?”大寶往學業上引,還是彆在他的婚事上糾纏了吧。

“以前都沒有想過,大哥剛剛說完,有點兒方向了。”寶玉一下子就有靈感了,再一細想,才發現,張慶國給他講的那些故事,明明處處都有寓意。怪不得,往常自己讓他評價故事裡的人物,他從來都不說呢!原來是自己的眼界太小了,隻盯著那幾個人物,人家可是著眼在整個曆史的發展規律上呢!

越想,寶玉就越覺得,理解得東西越多了。一時想得入神,都沒注意到,大寶是什麼時候睡去的。頭腦風暴也一晚上,基本沒怎麼睡,早上起來,還帶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呢!

“喲,小寶這是羨慕大哥羨慕得睡不著覺了嗎?”賈園見寶玉的兩個大黑眼圈,笑得不行。

“小寶哥,你羨慕也沒用啊!想娶媳婦兒,還得等幾年呢!”喜兒也在邊上起哄。

寶玉也不去爭辯,他都被姐姐妹妹們擠兌習慣了,以前府裡麵的姑娘們就愛打趣他,現在的姐姐妹妹們也還是一樣。

大寶與王家姑娘已經共事了一個多月,那相看就很沒有必要了,臘月初六,直接訂婚!

賈家在三棵樹屯根深葉茂,又是生產隊長家的頭一重事兒,賈大寶又是吃公糧前途看好的有為青年,訂婚宴當然要辦得熱熱鬨鬨的。

賈長發從秋收之後就一直忙活,總共也沒在家待幾天,到訂婚宴之前,才歇了兩天,當然不會白忙活。席麵上雖然菜的個數兒還是隨大流兒的八個,但內容卻與時下不是白菜就是土豆、蘿卜的大為不同,一半都是“硬菜”。不隻有豬肉,還有魚肉、羊肉、雞肉。吃得王家來參回訂婚宴的親戚們滿嘴流油。都在感歎,賈家的日子過得好!

訂婚宴辦得好,賈長發兩口子很有麵子了。然而在這樣的年代,大家一起窮沒毛病,誰家日子過得好,那可真要成了共同敵人了。沒等到過年呢,這不,後果就來了。

紅旗村大隊領導換屆,原本所有人都認定的大隊長人選賈長發失利了,公布之前兩天,公社領導把老書記叫過去談話,說是賈長發生活作風有問題,資產階級作派,不適合做大隊長,帶領廣大農民兄弟艱苦奮鬥。

“怎麼回事兒?”結果公布之後,賈長宏第一時間就到家裡問賈長發出了什麼問題了。

“大寶訂婚的席麵,有人去告狀了。”賈長發的表情很平靜,一點兒也沒有失望或是低落的情緒。

“當時我就說,彆整那麼好的席麵,你跟兩口子都不聽。大寶也是的,平時挺精明個孩子,怎麼這事兒上就糊塗起來了呢?”賈長宏急得不行,拿起煙笸籮卷了煙大口大口的抽。小寶娘跟賈園在炕上納鞋底子,寶玉跟喜兒在西屋的炕上扔布口袋玩兒,都豎著耳朵聽著外屋的動靜。

賈長發就笑了,“哥。我是不想當這個大隊長。”

“啊?為啥不想當?”賈長宏不明白,還有人嫌棄官太大的?

“今年今開發出來的財路,還得我親自跑兩年。當了大隊長,哪還有默聲發財的道理?再說,彆人也不能讓啊!就說那胡得勝吧,就他那路貨色,還不得見天兒的盯著咱三棵樹?但凡有一點兒跟其他八個生產隊不一樣的地方,都得往上鬨,我哪來那麼多閒功夫收拾他?還不如咱自己消消停停的過日子呢。”賈長發就跟他哥解釋,為啥低調了半輩子了,非得在最不能高調的時候高調了這麼一把。

“你不當大隊長,人家就不盯著咱了?彆的生產隊,一個工分兒,好的一毛七八,低的,才八分。咱生產隊一個工分三毛錢。你當彆人都不知道啊?外麵私下裡都管咱屯子叫儲蓄會了,那意思,咱屯子家家都有儲蓄,日子過得比過去的地主老財還舒服。現在偷著往上告咱的人還能少得了?指不定哪天就得下來人查咱們呢!你要是在位上,還能擋一擋,可你這大隊長一沒當上,彆人還不得以為咱老賈家老欺負,更得欺上來啦?”賈長宏也有他的道道。

“查啥?咱可不怕查。還不興咱們人心齊,生產效率高了?咱不偷不搶的,日子過得好,那也是因為路那地的產量高,都是拿糧食換的!沒事兒,哥,你放心,誰也查不出咱有毛病來。”賈長發這一點有信心,他出去倒騰吃的用的那些事兒,彆人就是知道點兒風聲,那也就是知道,不可能拿到實證。麵兒上的東西都是拿票正常買的,合理合法。

“小隊長沒給擼了吧?”賈長宏沒法兒,賈長發都那麼說了,他還能說啥,身上今年剛做的新棉襖還是賈長發才倒騰回來的棉花做的呢!

“那不至於。”其實擼了更省心,隻是三棵樹屯除了他,誰也沒能耐給大家夥兒弄來這麼些東西,就是他自己不想乾,社員們都不能同意。

“哎,行吧。你自己心裡有數兒就行了。”賈長宏就再不說什麼了。

賈長發的大隊長沒了,並沒有影響賈家人的心情,一家子該乾什麼還是乾什麼。老太太開始的時候還跟賈長宏一樣兒不理解,後來也不知道賈長發是怎麼開導他老娘的,反正沒兩天兒,老太太也跟沒事兒人一樣了。

寶玉覺得,他爹跟他哥這行為,跟每天生產隊上開會宣傳的實在不是很一致。但是他已經被打得學聰明了,知道不能跟老爹老娘硬頂,不明白的自己先擱心裡麵兒,看一陣子再說。

張慶國今年在三棵樹也跟著社員們一起過了一個豐收年。往常在大隊部裡,他們知青每年也有一部分回家探親的,他們這些不回家的,就聚在一起吃頓餃子就算是過年了。大隊部可不像三棵樹生產隊這樣兒,煤、棉花、魚、肉什麼都給分,他們這些個知青就是拿工分換錢,口糧就是統一分的玉米,頂多再分幾斤小米兒、大黃米的,彆的吃的用的可都是要自己去公銷社買的。

他跟賈長發請了一個月假,提前十天帶著大包小包分給他的東西,搭著賈長發出門的馬車去到蓮花鎮火車站,說是去探親,至於去哪裡,探什麼親,他不說,賈長發沒問,彆人就更不會知道了。

寶玉估摸著,張慶國的出身差不了,就從平時給他講的那些個曆史還有教孩子們的那些課就能知道,這人是很有些水平的,一般的家庭裡培養不出來這樣的孩子。賈長發在家裡也說過,張慶國的出身不好。這時候的所謂出身不好,那不是資本家的家庭出身,就是大乾部家庭了。沒彆的了。

過年的時候,小寶娘還讓賈大寶去王家把玉鳳姑娘給接到家裡過節,臨走的時候,給帶了兩樣點心兩瓶罐頭兩瓶酒的禮物,還給揣了十塊錢。

等賈大寶送姑娘走了之後,寶玉還聽到小寶娘念叨呢,還得趕緊把婚事給辦了,不然這過年過節的都得接媳婦兒回來過節,太費錢了。

過了年,賈長發就再沒出去了,開始準備春耕,雖說離著四月還早,但提前得下糞肥,草木灰什麼,還要修理頭一年用得破損的農具,再加上自家家裡家外的活兒,反正是挺忙的。

張慶國出了正月才回來。心情很低落,估計是家裡人的境況不好。

老師回來了,孩子們當然就再理由每天瘋玩兒,得回來規規矩矩的上課了。晚上生產隊開會也恢複學習文件的環節了。向寶玉他們這樣的半大孩子,敢都得跟著參加學習,還有會後跳中字舞這些活動了。

小寶娘也忙,不光是忙著農活,還得準備大寶的婚事。做被子,準備家具什麼的,彆看就那幾樣兒,正經得可著一年準備呢。那些個布票工業劵什麼的,可不是隨時想有就有的。

這時候結婚還講究什麼三轉一響的。自行車,手表,縫紉機還有收音機,王家那邊兒訂婚的時候就說好了,要陪送縫紉機,小寶姥爺王會計老兩口加上他幾個舅幾個姨合起來送個收音機。賈大姑和賈長宏兄妹兩個合著給買手表。老太太攢了好幾年的那些個糧票布票的,拿出來一大半。剩下的,自行車大寶說自己能弄到,彆的就得賈長發兩口子給準備著了。

剛開始上課沒幾天,之前廂房一直空著的前屋終於有了新住戶。不是彆人,正是之前被寶玉打過的老秦。也不知道賈長發是怎麼安排的,反正老秦頭是給下放到三棵樹屯了。他來了之後,有檢查的來,他就在生產隊的牲口圈那頭兒養豬養馬養羊啥的。沒有檢查的時候,都是生產隊上兩個打了一輩子光棍,一個羅鍋,一個天生一隻胳膊不好的倆人乾活兒。他老人家跟張慶國一人帶一個班,他帶大班,教孩子數理化。

賈大寶在老秦頭來了之後,很快就把他結婚的自行車給提前買回來了,天天兒的也不嫌遠,四十多裡路來回的通勤。還就住在南屋裡,每天晚上點著蠟,跟著老秦頭學到不早。張慶國在給寶玉上課的空兒也會過去聽。寶玉也去聽過,跟聽天書似的,一句都聽不懂。張老師告訴他,那是在講怎麼機械課程,學好了能造飛機造火箭的。

可是再怎麼覺得好,自己聽不懂也沒辦法。

日子就那麼流水一樣的過著。

今年上麵允許農戶自家養家親養豬了,生產隊之前養的雞鴨鵝都分到各家了。豬沒分,還是養著。開春兒青草發芽之後,寶玉就有了新活兒,還是跟二子和住子一起,挖菜。去年的那隻老黃牛過年的時候已經吃肉了,生產隊裡也沒有鴨子要他們放。全改成給自家的雞鴨鵝挖菜了。

每天上午上完了課,下午就是出去乾活兒。休息是不可能休息的。

寶玉每天累得,晚上跳完了舞回到家,躺炕上就能睡著,早忘了去想,他之前還迷惑著的關於他老爹跟他老哥是不是積極的問題了。

就這麼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的。

很快就到了七七年,寶玉十八歲了。

大寶家的兒子跟閨女都生出來了,大寶也已經從蓮花鎮的革委會副主任升到了太平縣主管工業的主任。誰都知道,他是前途無量的年輕乾部。一家子也在半年前搬到了縣裡給分配的宿舍去住。

賈園二十一了,還住家裡呢!因為她嫁給了張慶國。

當初賈大寶千叮嚀萬囑咐的告訴老娘看住了,彆讓知青把自家妹妹給騙了去。可是誰能想到呢,人知青是沒騙她妹子,可他爹娘相中人家了,不但沒看著,還老是偷偷摸摸的給倆人製造相處的機會。那賈園一情竇初開的大閨女,咋可能看不上白白淨淨兒的文化人兒嘛!這不,一來二去的,倆人就有了那麼點兒意思了。然後賈長爹老兩口黑白臉一起上。在張慶國表明了成分不好,坦白了家裡的背景也沒有被嫌棄之後,小兩口就愉快的舉行了婚禮。張家就來了張慶國的姐姐一個人,領著個五六歲的孩子,從大西北過來的,路上就走了二十天。婚後就還是住在廂房。張慶國跟上門女婿真沒啥區彆。

婚後第二年,賈長發得了一個推薦大學生的名額,有賈姑父還有大寶在背後使力嘛,再加上他本人能折騰,年年不落的白米細麵兒的往上送禮,就為了給孩子們鋪路,能拿到個名額真沒啥奇怪的。張慶國主動放棄了這次機會。因為他成分不好,就是上了大學,也隻要上縣裡辦的大專。

寶玉當時的年齡是夠了,隻是他還沒有高中畢業,學曆不夠。儘管他沒上小學,初中也跳了一級,直接就上初二了。可還是來不及了,他才念高一。隻好把名額給了大他兩界的二子。二子學習好,成分又好,去了京城上了最好的大學。寶玉就隻好接著念,繼續等機會了。

偏偏,機會不等他呀!

等到他高中畢業,能上大學的時候。

恢複高考了。

沒有推薦上大學的機會了,想上大學,就得自己考了。

可是,他偏科啊!

這些年,他就沒學會過物理、化學。

數學水平差強人意。曆史還行。政治……

嗬嗬……

所以,回家吧!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