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第 126 章(1 / 2)

惹朱色 說給月亮 17103 字 5個月前

祁丹朱清潤的聲音回蕩在整個大殿, 一字不落的傳入大家的耳朵裡。

眾人逐漸睜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祁丹朱竟然自稱自己是君鶴晏的女兒,那個叛將君鶴晏的女兒。

他們忍不住看向君行之, 一時之間無法適應駙馬和公主竟然身份顛倒, 一個成了太子,一個成了叛將之女。

眾人心有戚戚,沒有人敢發出一絲聲響,所有人都不自覺屏住了呼吸,他們默默注視著祁丹朱和錦帝,誰也不敢開口打擾他們。

錦帝垂目看著祁丹朱, 他們的目光在空中短暫的相接。

錦帝眼神帶著濃厚的壓迫感, 聲音沉沉道:“丹朱, 你可是睡糊塗了?想清楚再說話。”

祁丹朱涼涼一笑,聲音沒有起伏道:“陛下, 丹朱沒有糊塗, 這二十年來,丹朱從未像今日這樣清醒過,多謝您這些年來顧念跟我父親的兄弟之情, 以嬪妃和公主的名義將我與母親收留在宮中。”

祁丹朱三言兩語已經意思明確,她給錦帝找了一個體麵的理由,也當著所有人的麵撇清了錦帝和沈柔雨的關係。

錦帝神色凝結成冰,臉上布滿烏雲, 眼神晦暗地盯著祁丹朱。

祁丹朱不為所懼, 不疾不徐道:“母親臨終前曾經交代過丹朱, 她說陛下是顧念著跟父親的情誼, 不忍見她這位嫂子跟我這個侄女受苦, 所以才好心收留我們, 多年來我們得陛下和皇後娘娘照顧,不勝感激,母親讓我切不可貪圖宮中榮華富貴,霸占著公主的位置不放,所以今日,丹朱便將這公主之位還給陛下了。”

錦帝目眥欲裂地看著她,卻隻能咬緊牙關,眼睜睜看著自己費勁心機留在身邊的柔妃,變成祁丹朱口中的嫂子。

那是他一生的癡念,是他一輩子無法放在陽光下的妄想,哪怕徒有一個‘柔妃’的名義,也能讓他偶爾慰籍一下,可是祁丹朱連這也要剝奪,一絲一毫的念想都不留給他。

從此以後世上再無柔妃,隻剩下他的嫂子沈柔雨。

他的手掌緊緊扣在扶手上,才能忍住不要怒罵出聲,他憤恨地瞪著祁丹朱,如果眼睛裡能映出火焰,祁丹朱早就已經被他燒的片甲不留。

陳皇後往日如同一灘死水的目光,今天重新煥發出光彩,她冷冷地看了一眼錦帝,轉頭看向跪在殿下的祁丹朱,柔聲開口道:“丹朱,本宮與柔雨是手帕交,柔雨又是本宮與陛下的嫂子,君大哥不在了,我們照顧你們母女都是應該的,不必介懷。”

官員們聽見陳皇後的話,才不得不相信祁丹朱真的是上將軍君鶴晏的女兒。

雖然他們依舊滿頭霧水,但他們紛紛開始硬著頭皮誇讚起錦帝和陳皇後的有情有義。

“陛下和皇後娘娘果真宅心仁厚啊!娘娘不愧是菩薩心腸。”

“陛下對嫂子和侄女兒如此之好,上將軍在天有靈,一定甚感欣慰!”

“難怪陛下這些年對九公主這麼好,原來是為了義兄!”

……

大家誇著誇著,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君鶴晏是叛將,錦帝這些年來從不讓人提及他,更對外宣稱柔妃是自己的妃子,這件事實在是處處怪異,如果想要照顧嫂子和侄女,明明有千萬種方法,何必把嫂子說成自己的妃子?著實讓人難以琢磨。

大家心裡雖然有些疑惑,但沒人敢開口詢問,不管怎麼樣,皇後娘娘既然都如此說了,那麼沈柔雨與錦帝之間一定是清白的。

錦帝麵色不虞地看了一眼陳皇後,隻能沉默地承受著大家刺耳的誇獎,那些誇獎像諷刺一樣,不斷砸進他的耳朵裡。

他對沈柔雨從來不是什麼敬愛之情,更遑論說他照顧沈柔雨是為了君鶴晏,大家這些誇獎聽在他的耳朵裡,隻會顯得他的心思更加的肮臟。

他努力忍耐了一會兒,越聽心中越焦灼,終於忍無可忍,不耐煩道:“好了!”

大殿內一瞬間鴉雀無聲,大家本就誇的尷尬,聽到錦帝的呼喝,趕緊乾笑著閉了嘴。

錦帝臉色陰沉的看著底下的臣子們,他需要他們‘揣測帝心’的時候,他們一個個站在那裡當啞巴,他現在不需要他們說話的時候,他們一個個奉承起來倒是毫不嘴軟。

錦帝忍著怒氣,看了一眼祁丹朱手裡拿的牌位,淡漠道:“先起來說話吧。”

祁丹朱站了起來,習綠和青枚恭敬地將她手裡的牌位接了過去,雙手捧著,退到了一旁。

錦帝瞥了一眼那兩塊牌位,不由有些坐立不安,君鶴晏和沈柔雨仿佛就站在那裡看著他一樣,讓他全身都不舒服。

祁明胥看著祁丹朱,終於忍不住道:“丹朱,你糊塗了不成?不管你是真公主還是假公主,你做一輩子公主有什麼不好?這是彆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福分,還有什麼太子,什麼上將軍,什麼翻案,我看就是有人處心積慮的哄騙你,一切都是假的!你趕緊回去,老老實實地繼續做你的九公主,好好享受你的榮華富貴,彆摻和朝堂這些事。”

他絕不會輕易承認君行之就是太子,更不會讓太子有機會能回來,他就是要不顧一切的阻撓他們。

祁丹朱淡淡地看了祁明胥一眼,語氣稀鬆平常道:“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就是因為黑白顛倒太久,才會滋生許多心術不正的小人,是時候該撥亂反正了。”

祁明胥覺得她在暗指自己是小人,忍不住氣急敗壞起來,“你說翻案就翻案?你有什麼證據?你以前明明挺通透的,現在怎麼變得這麼糊塗,我看你就是被人蠱惑了。”

祁丹朱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胥王不必著急,既然想要翻案,自然要證據充足才行。”

她轉頭看向秦清淮,聲音溫和道:“秦叔,您是反叛案的當事人之一,可否勞煩您將當年發生的事,當著大家的麵說一遍?”

秦清淮輕輕點頭,想起往事,神色不由沉了沉。

他沉默少頃,才緩緩開口道:“二十年前發生的事,我至今記憶猶新,那是陛下帶領官兵進京的前夕,勝利在望,大家都很興奮,當時陛下下令兵分兩路,一路由沈關山護送陛下和皇後娘娘一路往北,一路由上將軍帶著吳赤東護送太子一路往南。”

在場的朝臣們很多都沒有聽過這段往事,聞言不由神色專注,認真聆聽,就連君行之和孟九思也忍不住認真聽了起來。

秦清淮聲音低沉,嗓音透著一絲沙啞,“我跟在上將軍身側,一路保護太子,沿途雖然遇到過幾次敵軍,但上將軍用兵如神,都有驚無險的度過了。”

“這天夜裡,上將軍正在給我等指揮軍情,忽然有人前來稟告,說吳赤東無緣無故突然一個人潛逃出營,不知去了何處。”

“上將軍不明所以,不知吳赤東為何突然這樣做,還以為他投靠了敵軍,出賣了兵營,正要派人去追查,又有人來報,說吳赤東竟然偷偷將太子一起帶走了。”

眾人聽到這裡,忍不住覺得詫異,這和他們知道的完全不同,他們都以為是君鶴晏劫持了太子,而吳赤東及時舉報了他的所作所為。

錦帝臉色越來越沉,嘴唇心虛的抿緊,當年的一幕幕好像隨著秦清淮的話,在他的眼前一點點鋪展開來。

秦清淮沉著嗓音繼續道:“太子身份貴重,上將軍格外重視,一路上基本都是由上將軍和吳赤東輪班貼身保護,本來以為萬無一失,沒想到竟然突然發生了這樣的變故。”

秦清淮說到這裡聲音忍不住有些暗沉,一切災難就是從這裡開始的。

陳皇後聚精會神地聽著,每當聽到太子的名字,她都忍不住看一眼君行之,仿佛這樣才能讓她安下心來。

秦清淮繼續道:“上將軍得知此事之後,立即親自帶著一部分人去追,他連夜出營,追至半路,卻得知沈關山帶人圍剿了駐紮在原地的官兵們,不分青紅皂白地大開殺戒。”

大家不由屏住呼吸,秦清淮說到這裡聲音也忍不住顫抖了一下,他輕輕閉了閉眼睛,然後才再次開口。

“上將軍連忙帶兵趕回去,可是等他趕回去的時候已經晚了,兵營血流成河,到處都是士兵們的屍首,血肉模糊,屍橫遍野,他分不清那些屍體裡麵哪些是前來圍剿的兵,哪些是沂臨軍的兵,因為無論是哪一方的兵,這些兵都是他自己手底下的兵,這些士兵們曾經在一個鍋裡吃飯,曾經一起坐在篝火旁談笑風生,曾經一起向往地等待勝利的那一天,可是他們在那一刻,卻不得不拿起刀槍對準了自己的同僚,自相殘殺。”

整個大殿裡都無比的寂靜,大家想象著當時的慘況,忍不住感同身受,氣憤又悲憤。

秦清淮沉默了一會兒道:“上將軍心痛如絞,可他沒有太多時間悲痛,因為這個時候,上將軍得知太子已經被吳赤東帶到了檀香山,還聲稱要在那裡當著所有人的麵殺了太子。”

“上將軍沒有時間悲痛,也沒有時間思考太多,他立即帶著剩下的兵追到了檀香山上,那個時候上將軍已經意識到事情多有蹊蹺,山上可能有埋伏,但是事關太子的性命,延遲一刻,太子就多一刻的危險,他不得不去,為了以防萬一,臨上山之前,上將軍讓我帶著一隊人守在檀香山下,自己帶著剩下的人衝到了山上。”

秦清淮搖頭輕歎,“上將軍在山上果然中了埋伏,雖然他心裡早有準備,但是埋伏在山上的人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那裡早已埋伏下了大批兵,沈關山和吳赤東在山上設好了陷阱,層層相扣,配合得天衣無縫,他們分明是處心積慮的設好了局,蓄謀已久。”

“那些埋伏的人對太子也毫不手軟,竟然是要將上將軍和太子一起趕儘殺絕,上將軍走投無路,被逼至懸崖,他知道留在那裡,他和太子必死無疑,所以他隻得抱著太子跳下了懸崖,給太子搏得一絲生機。”

秦清淮輕輕閉了閉眼睛,“我一直守在山下,比沈關山的人更早找到上將軍和太子,我找到他們的時候,上將軍已經沒有了呼吸,隻有太子還活著,可能是上天庇佑,上將軍竟然真的保住了太子一命,我知道太子落到他們手裡一定活不成,所以偷偷將上將軍和太子一起帶走了,一切隻能從長計議。”

秦清淮眼中閃過恨意,抬頭看向錦帝,雙拳用力的握緊。

眾臣正聽到至關緊要的地方,忍不住追問:“後來呢?”

“後來……”秦清淮逼迫自己將目光從錦帝身上挪開,繼續說下去,“後來天下大定,陛下登基為王,我這個時候才得知上將軍成了大家口中的亂臣賊子,三萬沂臨軍成了反叛之軍,而我們這些僥幸逃生的將士早就應該死在檀香山上,因為我們就算活著,如果被朝廷找到也隻剩下死路一條。”

“至此,我們隻能隱姓埋名,苟且偷生地等待沉冤昭雪的那一日,而我們能做的,隻是偷偷回沂臨縣給那些犧牲的沂臨軍立了衣冠塚。”

君行之輕輕閉了閉眼,他終於知道當時在沂臨縣看到的無名碑下埋的都是誰,那是一群至今還不能在青史上留下姓名的英雄們。

久久都沒有人說話,眾人心有餘悸的沉默著,大殿裡空曠而安靜。

秦清淮講述這些事的時候,祁丹朱一直一瞬不瞬地盯著龍椅上的錦帝。

錦帝一直臉色陰沉的聽著,神色間是藏不住的心虛和懼怕,祁丹朱眼神冰冷地看著他,仿佛要替父親看得清清楚楚一樣,沒有放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的神色變化。

可惜她在錦帝眼中看到了諸多情緒,卻唯獨沒有看到愧疚。

錦帝擔心事情曝光,害怕真相會浮出水麵,恐懼自己是幕後主使的事會被秦清淮說出來,他時刻警惕著,仿佛隻要秦清淮說出一個跟他有關的字來,他就能立刻提刀殺了秦清淮,可這些複雜的情緒裡,始終沒有他對君鶴晏和三萬沂臨軍的愧疚。

祁丹朱垂眸,自嘲地笑了一下,天性涼薄的錦帝又怎麼會覺得愧疚呢?

祁明胥的聲音很快打破了短暫的平靜,他不愧是錦帝的兒子,根本不在乎當年慘死的三萬沂臨軍,隻在乎他自己那點利益。

他看著秦清淮,粗聲粗氣道:“口說無憑,這一切都是從你嘴裡說出來的,我們憑什麼相信你?我們知道的事實就是君鶴晏是叛軍,當年有吳赤東舉證,還有沈關山帶兵前去證實了此事!這一切都是證據確鑿,不是你三言兩語就能否認的!”

祁丹朱促狹地輕笑了一聲,淩厲的眸子望向他,不緊不慢道:“皇兄是否忘了,你剛才所言的吳赤東和沈關山現在都已淪為了階下囚,他們一個欺上瞞下,不顧百姓安危,一個私造兵器,有謀反之心,他們這種人當年的證言真的可信嗎?”

祁明胥倏然一愣,祁丹朱這些年來雖然囂張跋扈,但她就是一個蠢笨無知的公主,現在她說話調理清晰,眼神淩厲,仿佛就像換了一個人一樣,竟然讓他有些啞口無言。

他愣了愣,強詞奪理地狡辯道:“他們現在雖然犯了錯,但不代表他們當年也是錯的,這證明不了什麼。”

“你說得對,這的確證明不了什麼。”祁丹朱抬頭看向錦帝,朗聲道:“陛下,如今吳赤東雖然已經死了,但沈關山卻還活著,如果想查明當年的真相,將他帶上來一問便知。”

錦帝自然不會輕易讓沈關山上殿,他眼中閃過寒芒,聲音沉沉道:“丹朱,朕知道你驟然得知自己的身世,心中難免有所不平,你從身份尊貴的公主變成叛將之女這件事,的確讓人難以接受,但你不能因為你父親舊部的幾句話,就聲勢浩大的要把二十年前的案子翻出來重審,朕雖然寵愛你,卻也容不得你無理取鬨,至於身份上的落差,你不必介懷,朕說過,你如果願意,可以做一輩子的九公主。”

他這些話是故意顛倒黑白,暗指祁丹朱之所以費儘心思的為父申冤,是因為她不想做叛將的女兒,貪戀權勢,所以才想要替君鶴晏平反。

祁丹朱輕笑了一下,語氣譏諷道:“陛下,我是我父親的女兒,姓君名丹朱,無論旁人說他是叛將還是忠臣,這一點都不會改變,我今日既然當著大家的麵主動承認了自己的身份,就絕對不會繼續做九公主。”

錦帝眼中彌漫起懊惱和憤怒之色,人人都想做公主,可偏偏祁丹朱就是不屑一顧,她就像沈柔雨一樣,明明他給了沈柔雨人人渴求的寵愛,可沈柔雨就是不為所動,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他。

祁丹朱頓了一下,抬眸問:“陛下,您如果覺得我父親不是被冤枉的,那麼請問您認為太子為什麼還會活著?我爹如果真的是叛軍,他當時已經走投無路,為何還會想辦法保住太子的性命?”

錦帝微微愣了一下,轉頭看向君行之,君行之微微垂著眼睛,並沒有看他。

祁明胥站在旁邊緊張地看著錦帝,即使到了現在,他也不想承認君行之就是死而複生的太子,他心裡還抱著一絲希望,希望錦帝能否認君行之太子的身份。

錦帝神色晦暗地皺了皺眉,緩緩開口道:“太子……福大命大,能活下來,是大祁之幸,但這隻能代表你父親死前沒有殺太子,卻不能代表他不是叛軍,也不能證明他沒有想要挾太子以令諸侯,這些可以當作疑點,卻不足以被當做證據。”

祁明胥聽到錦帝的話,神色一下子頹敗下來,錦帝的話,無疑是證明了君行之的身份。

君行之真的是太子祁明淵。

群臣忍不住嘩然,太子重新歸位,朝堂必定要重新洗牌,陳家人已經不動聲色地站在了君行之的身後。

君行之對眾人各異的目光視若無睹,他依舊沒有什麼情緒波動,隻是微微抬眸,看向祁丹朱的背影。

長公主出列道:“陛下,丹朱既然心有疑問,您不如便讓人把沈大人帶過來對質一下,當年的事,其實我亦覺得有些蹊蹺。”

錦帝麵沉如水,聲音冷冷道:“皇姐又不知內情,憑何判斷當年的事是否有蹊蹺?朕知道你與丹朱感情深厚,但不要因此失了偏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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