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8 章(1 / 2)

隻有春知處 風歌且行 19894 字 6個月前

皇太孫要去紀宅做客的消息就像是被裝上了翅膀, 乘著風一飛,傳遍了泠州。

紀昱一個八品小官,便是扔在官署裡也是個極其不起眼的存在, 也就紀家人維持著自己的臉麵,走到外頭將紀昱喊作官老爺, 實則他在官署裡就是個打雜的。

泠州從來都沒有紀昱這號人物,直到皇太孫跟著天子蒞臨這山水地, 在泠州裡遊玩兩圈,身邊帶了個名叫紀遠的少年,眾人一調查, 才知他是紀昱的嫡子。

誰也不知道這區區八品官的兒子怎麼就得了皇太孫的青眼,平日裡是賞花, 是聽曲, 都將他領著。

現在竟是要去紀家作客。

眾人皆知,自從許君赫來到泠州之後,可從未踏進過任何一個官員的宅子, 給他遞請帖的人排著長隊, 卻沒有一封邀帖得到回應。

如今答應去紀家, 是極其讓人驚訝的事兒。

紀昱也深表讚同,兒子將這天大的好消息帶回來的時候, 他差點高興得暈過去,在正堂又是拍手又是笑, 直言是紀家祖宗保佑。

表麵上說是皇太孫簡簡單單來紀宅吃頓飯,實則各路八方的權貴聽到消息後,必定打聽著風向與紀家結交,單單是紀遠跟著許君赫身後玩了半個月,送到紀家的寶貝都快堆不下了, 隻等許君赫一來,怕是明日紀昱就會被上頭重用提職。

再者,眾人都知一開始就是皇太孫被紀遠身上掛著的穗子給吸引住了目光,而今親自來紀宅,紀家主母定是要領著孩子們一同迎貴客。

皇太孫今年剛及弱冠,既未娶妻,身邊也無妾室,看上哪家的姑娘,也不過一句話的事。

儲君枕邊的人,哪怕隻是個妾室,將來也必是大富大貴的命。

紀昱這樣高不成低不就的小官,注定要在泠州庸碌無為一生,宅中的兒女也自不必說,哪有什麼命能瞧一眼天潢貴胄。

如今這機緣,聞者無不歎一聲紀家祖墳冒青煙了。

紀昱為了讓人知道,挖空了心思地炫耀,連出門采買的下人們遇上了行人,便是彆人不問,他們自己也要跟著說一嘴。

主人家有了榮寵,宅中下人似乎也跟著一並享福了,總之說出去臉上有光。

就連紀雲蘅,也獲得了一件精致的衣裙。

皇太孫來紀家,紀老爺會帶著全家在門口迎接,便是打斷了腿爬著過去也不能缺席,而作為嫡長女的紀雲蘅,就算再不受寵,也是要出席的。

王惠應是覺得萬萬不能讓皇太孫覺得老爺苛待發妻留下的嫡女,衣裳首飾也都得是跟紀盈盈相差不遠的,隻是時間有些緊,沒有時間給紀雲蘅裁新衣了,便從紀盈盈那裡取了衣裳來。

紀盈盈正是長個的年紀,所以每回做衣裳王惠都會給她多做兩件大一些的。

紀雲蘅比她高半個頭,身段纖細,紀盈盈的衣裳取來她穿著也大差不差。

為了此事紀盈盈還鬨了一場,那衣裙都是她喜歡的新衣,哪一件都不舍得給紀雲蘅,王惠哄了好久才鬆口答應。

衣裙有著紀盈盈強烈的喜好,顏色極為豔麗,一身的寶藍色恍若孔雀尾羽,陽光一照便十分亮眼,穿在紀雲蘅身上竟是將膚色襯得如雪一樣白。

下人將她長發半綰,墨黑的長發鋪了滿背,戴上兩根銀蝶釵。

粉黛未施,紀雲蘅的臉上便隻有黑色的眉眼和雪膚,唇瓣一點紅則是麵上唯一的顏色。

王惠是下了心思的,讓秋娟帶來的人仔細著打扮,這一番折騰下來,紀雲蘅雖然沒有富貴華麗之色,卻也素雅清新。

比之紀盈盈的花枝招展是差了點,但也不顯得老爺苛待嫡長。

一大早,紀雲蘅就被帶去了前院的廂房。

進門時就聽見裡麵一片歡聲笑語,熱鬨至極,下人沒有通報紀雲蘅的到來。

這樣的無視她早已習慣,繞過屏風進去,就看見廂房裡坐滿了人。

除卻王惠之外,紀昱有四個妾室,誕下的兒女統共七個,其中紀雲蘅是發妻裴韻明所生,紀遠和紀盈盈則是王惠所出,再往下的孩子便是妾室所出,最小的也才四歲。

今日迎貴客,所有孩子都齊聚廂房,王惠坐在正中央,身邊的妯娌將她圍住,紀遠與紀盈盈則並肩坐在對麵。

就好像過年一樣,人人都穿得富麗,尤其是紀盈盈,也不知是如何特意打扮過,雖說十五歲的眉眼仍滿是稚氣,但是被黛眉紅唇妝點過後,乍一看竟也是美麗的。

王惠就像達官顯貴家的富太太,腕子上串著種水上好的玉鐲,耳朵掛著白滾滾的珍珠,捂著唇笑時便輕輕晃動。

妯娌們一早就趕過來了,對著王惠好一番恭維,說的儘是些她愛聽的話。

言她生了個天賜的好兒子,又生了個貌美的女兒,往後這潑天富貴便是洪水一般,無論如何也擋不住地流向紀家。

再就是紀盈盈若是有幸進了皇家門,那紀家才是真的一飛衝天,紀老爺與紀遠的仕途之路更如攀附青雲,便是以後給王惠被封賞個誥命夫人,也是有可能的。

話是越吹越誇張,紀雲蘅靜靜地站在一邊聽著,臉上沒什麼表情。

她出神地想著,良學會不會在今日突然來?

上回他摔了一地的糖葫蘆之後,讓紀雲蘅去什麼地方都要提早告訴他。

起先紀雲蘅不願,因為大部分時候她想出門都是突發奇想,並沒有什麼計劃可言。

但是良學脾氣實在不好,拉個長臉瞪她一眼,許久不與她說話,答應了給她修房頂又出爾反爾,紀雲蘅隻好答應說以後出門會提前說一聲。

後來紀雲蘅發現這個要求其實是對她有好處的。

因為良學不是每日都來,有時候他隔個三四日才來,若是撲了空就怪不得紀雲蘅。紀雲蘅會反駁說,你昨日沒來,我如何提前告知你今日我要出門?

因此良學也找不到理由為這些事與她生氣。

紀雲蘅正想得出神時,聽到有人喚她。

“雲蘅啊,雲蘅?”

紀雲蘅猛然回神,發現廂房中所有人都投來了目光,正是坐在人群中心的王惠在喚她。

她上前兩步,微微行禮,“夫人。”

王惠掩麵輕笑,“你這孩子,與我生分什麼,莫不是還在因前些日子的事氣我?”

話音剛落,二房夫人便趕忙接話道:“喲,這是怎麼了,大姑娘怎麼能與主母置氣呢?”

王惠歎道:“前些日子她犯了錯,老爺請了家法教訓。”

眾人一陣唏噓,你一言我一語,儘是側麵指摘紀雲蘅的不是,話並不尖銳,但細細聽來全如軟刀一般。

紀雲蘅微微抿唇,並不應聲。

王惠對紀雲蘅道:“你父親教訓你時,不是我不幫你,實在是你父親氣在頭上,誰勸他便氣得更狠,我這才忍著沒出口勸他呢,而今你身上可好些了?”

紀雲蘅這才回話,“已經好了,勞煩夫人掛心。”

王惠是紀昱娶的續弦,宅中的所有孩子都要喊一聲母親,唯有紀雲蘅喊她夫人。

從前王惠並不在意,也懶得與紀雲蘅這個傻子較勁,但這段時日她被吹捧得厲害,麵前的人都努力巴結,隻有紀雲蘅到了眼前還是舊時模樣,難免讓她心裡添堵。

她笑容頓時淡下來,語氣不減,“好了就行,日後可彆再惹你父親生氣了,老爺發怒我可攔不住。”

其他幾房夫人聽了,頓時又一陣誇讚,道王惠這主母善良寬容,心係子女,將來定有福報。

話說著說著,便扯到了皇太孫身上,眾人議論起他來。

紀雲蘅見這些人很快就不將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了,又往回走了兩步,回到自己原本站的地方。

這些人的話到了耳朵裡,一邊進一邊出,紀雲蘅甚至都不會思考她們說這話背後的意思,隻覺得這樣的場合頗為無趣。

紀盈盈已經暗地裡瞪了紀雲蘅好幾眼。

上回起了爭執她被掐了脖子之後,就沒再找紀雲蘅的麻煩,但眼下看著她身上穿的都是自己的新衣,難免心中有氣。

紀遠看見妹妹不高興,便睨了紀雲蘅一眼,而後小聲哄妹妹,說日後會給她買更好的,用不著在這三瓜兩棗上計較。

廂房中極是熱鬨,小孩玩耍,大人閒聊,怕是除了那四歲的小孩,其他人都有著自己的心事。

紀雲蘅也有,她希望宴席能夠早日結束,給她餘些時間去找蘇姨母。

那什麼身份尊貴,能給紀家帶來潑天富貴的皇太孫,她沒有興趣。

待到巳時,便是紀家開始迎客的時間,妯娌們便陸續起身離開。

紀老爺也與自家兄弟們道彆,喜氣洋洋地坐在正堂中,臉上是壓不住的喜悅之色。

整個紀宅好似在辦大喜事,人人都十分高興,紀雲蘅的視線一轉,隨處可見笑臉。

紀昱的妾室不能出麵迎接貴客,王惠便帶著所有孩子來到正堂,落座於紀昱身邊。

等待皇太孫到來的時間,他與紀遠說著話,又誇了紀盈盈,還問了其他幾個孩子平日裡的功課,眼中唯獨沒有紀雲蘅。

紀雲蘅坐在末尾的位置,摳摳手指,摳摳椅子,覺得餓了。

等待是乏味的。

其他人欣喜若狂,幻想著青雲直上的美事,但紀雲蘅沒有。

她隻覺得時間很漫長。

紀家花了大價錢為皇太孫備這一餐,還沒到午時就已經開始熱鍋,就等著皇太孫大駕光臨後迅速將菜端上桌。

可眼看著時間一點點流逝,門口傳報的下人仍沒有動靜。

臨近正午,紀昱坐不住了,起身走到正堂門口往外看了幾眼,王惠察覺他的情緒,便笑著安撫了幾句,“太孫殿下定然是事多繁忙,許是剛處理完事在路上呢,老爺不必著急,殿下既然應許了來咱們紀家,應當不會輕諾。”

紀遠也應和道:“是啊爹,先前遊湖聽曲,殿下每回都是踩著時間來的,今日應當也是一樣。”

紀昱知道這大半個月兒子都與皇太孫一起遊玩,便稍稍安了心,繼續等待。

然而眾人嘴上這麼說著,實則每個人心裡都沒底。

一直到午時儘,仍沒皇太孫的消息,紀昱這下真慌了,甚至親自去了宅子門口張望。

皇太孫是不是輕諾之人,他們也並不了解,隻是想著他既然答應了來,就沒有不吭聲而爽約的道理。

紀遠安慰父親,“太孫殿下並未派人來知會一聲今日不來,想來是什麼事耽擱了,或許晚點來。”

紀昱一想,也是這麼個道理,給心裡又吊了絲希望,領著眾人繼續等待。

畢竟被他大張旗鼓將此事宣揚出去,恨不得整個泠州都知道此事,若是皇太孫不來,豈非讓他重重被打臉?

紀昱平日裡最重臉麵,若真如此,怕是丟儘了人。

實際上皇太孫這囂張跋扈之名可謂是空穴來風*,他爽約,輕諾,翻臉,向來是隨心而為。

紀昱領著一家子人等到了申時,皇太孫當真沒來。

紀昱餓得頭暈眼花,又被自己即將丟大臉的事實打擊到,竟在久坐起身之後,當場暈倒。

紀家頓時亂成一團,在王惠和紀盈盈尖銳高昂的哭喊聲中將紀老爺抬回房中。

紀雲蘅像在看一場鬨劇,站在邊上見眾人吵鬨了一陣,趁著沒人注意她,趕忙回自己的小院。

距離太陽落山還有些時日,紀雲蘅盤算著,換了衣服去找蘇漪,一個來回也夠了。

她提著裙擺一路小跑回去,打開了門鎖推門而入,一抬眼就看見身著藏青金絲雲紋的少年坐在門檻邊,長發高束,金冠閃爍。

他手裡拿著一根棍,頂端係了繩子,吊了塊肉左右搖晃著,小狗就蹦來蹦去,跳起來去咬,快咬到時,他就將棍子往上抬,如此反複逗弄樂此不疲的小狗。

正是紀家等了大半天的許君赫。

他聽到開鎖的聲音時,就知道來的是紀雲蘅,她小跑起來,步伐重重疊疊,許君赫聽得出來。

許君赫抬眼看去,就見她一身寶藍的衣裙,墨發上的銀蝶小釵隨著跑動顫起來,折射著陽光在門上投下蝴蝶光影。

紀雲蘅跑出了細汗,臉就越發白,襯得麵頰出的淡淡紅暈十分漂亮。

她見到許君赫的一瞬,雙眸瞬間亮起,趕緊回身將門給關上,從裡麵插上門閂。

“你怎麼來了?”她輕輕喘著,平複呼吸。

許君赫看著她,晃著手裡的木棍,“來找小狗。”

紀雲蘅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來,用手作扇,細腕上下擺起來,是明晃晃的白,“好熱,也好餓。”

“沒吃飯?”

許君赫想著,他們等到正午也差不多就行了,沒想到竟然等到申時。

他一隻手逗著小狗,一隻手拿起放在腳邊的扇子遞給紀雲蘅,明知故問:“乾什麼去了?”

紀雲蘅的肚子空空如也,等了那麼久落了空,難免有幾分氣,語氣裡也有幾分埋怨,“都是那個皇太孫。”

許君赫問:“他怎麼了?招惹你了?”

“說了來,又不來,言而無信。”紀雲蘅想了想,轉口又道:“他來做什麼,不應該來。”

“他這不是沒來嗎?”許君赫回。

“讓人白白等那麼長時間,牽連了我。”紀雲蘅說:“我沒吃飯,且今日本來打算找蘇姨母去的,最重要的是……”

話說了一半就斷了。

許君赫見她進門時臉色還平靜的,說了兩句就皺著眉毛,生一些沒有威力的氣,他追問:“是什麼?”

最重要的是她與紀家那些人一同等著,坐在同一個屋簷下,聽他們歡聲笑語。

“我不喜歡。”紀雲蘅遲遲地發表自己的想法,“討厭他們,討厭皇太孫。”

說完了,又瞟了身邊的許君赫一眼,拉著他的衣袖說:“良學,不要告訴彆人。”

許君赫聽了便想笑,“你有膽子背後指摘人的不是,沒膽子讓人知道?”

紀雲蘅馬上就不承認,皺著鼻子道:“我沒說。”

許君赫站起身,伸了個懶腰,舒展著久坐的筋骨,抬步往後院去。

紀雲蘅趕緊站起來,跟在他身後,“你要走了嗎?”

他在小破院裡又是換門鎖,又是上房頂添瓦,又讓下人給她買飯買藥,說句當牛做馬也不為過。

紀雲蘅回來一張口便是討厭皇太孫,許君赫豈能輕易繞過。

他輕哼一聲,說:“我去告訴皇太孫,紀家有個叫紀雲蘅的人討厭他,日後不準他再來紀家。”

“不行!”紀雲蘅拽著他的衣袖,想要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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