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著膽子抬頭,卻隻見到了皇上沉肅的臉。
趙國公試探地道:“皇上……”
建寧帝緩緩開口:“朕相信陸卿的辦事能力。”
這一句話,便已經定了整件事的結局了。
趙國公身子一軟,便倒在了地上。
他嘴唇翕動,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建寧帝凝眉:“倒是趙卿年歲確實也大了,該到了頤養天年的年紀了,日後,趙卿你便回府好好養身子吧。”
趙國公涕泗橫流,皇上這是叫他辭官謝任……
趙國公想開口求饒,可思及皇上的性情,末了還是跪在地上,取下頭上的烏紗帽,顫抖著道:“臣,謝過皇上。”
沒過兩天,京裡就傳來了趙國公辭官的消息,登時便掀起了軒然大波。
在此次事件中,陸時寒一句話未說,甚至連麵都未露,隻讓屬下何之平出手,便解決了趙國公一係的勢力……
這一番手段當真是雷霆萬鈞,眾人心裡越發敬畏陸時寒。
…
濟寧侯府。
正是晚膳時間,沈正甫在飯桌上提起了此事。
趙詢所犯罪責累累,證據確鑿,眼下已經正式收押於大理寺,雖還有一段時間才能定罪,但此事也算是蓋棺定論,徹底了結了。
說完,沈正甫覺出些不對勁兒。
自家女兒往日裡最喜歡聽這些案件了,每每聽到都會纏著他問個不停,今兒怎麼一個問題也沒問。
“濃濃,你怎麼了?”沈正甫問。
沈扶雪回過神:“沒什麼,女兒就是有些困了。”
紀氏聞言不由笑道:“怎麼吃著飯還能困?”
不過紀氏心疼到底沈扶雪,又道:“既困了,那便快些用膳,用完膳好回去睡覺。”
沈扶雪點頭:“是。”
用過膳,洗沐過後,沈扶雪吹熄了蠟燭,躺到了榻上。
這些天她一直沒有出門,便是怕碰到陸時寒,到時不知該怎麼辦。
沒想到今兒還是聽到了陸時寒的消息。
沈扶雪抿唇,翻了個身。
躺了一會兒後,沈扶雪倒還真有了困意,很快就睡著了。
沈扶雪做了個夢。
夢境裡依稀是個陌生的房間,她站在織錦地毯上。
低頭一看,沈扶雪才發現她的衣裳和往日的一點兒都不一樣。
這衣裳是件極輕薄的水紅色紗裙,穿在身上露出大片朦朧雪白的肌膚。
和那日換上的衣裙很相似。
沈扶雪抬手扯了扯衣衫,還未等下一步動作,畫麵輾轉,她躺到了榻上。
沈扶雪撞上了一雙眼睛。
這雙眼生的極好,清冷如月,是陸時寒。
陸時寒捏住了她的下巴,然後吻上了她的唇。
夢到這裡,沈扶雪忽然醒來。
心臟還在劇烈的跳動,沈扶雪撫著心口,好一會兒,心跳才平緩下來。
沈扶雪怔怔地望著床帳。
現在天還未大亮,天色熹微,隻有些許朦朧的晨光透進來。
沈扶雪想起了方才的夢。
她抬手觸了觸唇瓣,很快便鬆開手。
她怎麼會做這樣的夢?
沈扶雪的臉有些熱。
沈扶雪搖了搖頭,把這個夢從腦海中趕出去。
她在床榻上翻了個身,企圖重新醞釀出睡意,隻可惜這回半絲睡意都沒有,沈扶雪一直睜眼熬到了天亮。
今天起的有些早,沈扶雪精力有些不濟,打算上午再補一覺。
正在準備補覺的時候,丫鬟通傳說薑令儀來了,現下在正屋裡等她呢。
沈扶雪收拾了下,便去了正屋。
沈扶雪到的時候,薑令儀正和紀氏聊天,兩人眉開眼笑的,也不知說什麼,聊的這麼開心。
沈扶雪失笑,薑令儀慣是能說會道,最討長輩喜歡,紀氏一向就很喜歡薑令儀。
薑令儀回過頭看見沈扶雪,開心地道:“濃濃,你來了,這幾天沒見你,我都想你了。”
薑令儀這幾天被她娘拘在府裡學規矩才沒過來,今兒一得了空,便想著過來找沈扶雪玩兒。
隻不過瞧著沈扶雪憔悴的模樣,薑令儀不由道:“濃濃,你這是怎麼了,可是身子不舒服嗎?”
沈扶雪眼底泛著淡淡的青,若是放到旁人身上,或許不大明顯。
但沈扶雪皮膚極白,這點兒淡青就很明顯了。
紀氏也跟著擔心:“濃濃,你怎麼了?”
今天早晨紀氏沒和沈扶雪一起用膳,還是這會兒才注意到沈扶雪眼底的淡青。
沈扶雪道:“沒什麼,就是有些沒睡好。”
薑令儀原本想找沈扶雪出去逛街的,現在瞧著沈扶雪這模樣,也改了主意:“濃濃,要不今天咱倆去我家的溫泉莊子泡一泡吧,很舒服的。”
紀氏正擔心著呢,聞言道:“濃濃,你去泡泡溫泉也好,對身子有好處。”
這幾天紀氏就覺得沈扶雪怪怪的。
往日沈扶雪都求著她答應出門,這幾天卻一次也沒張羅著說要出門。
紀氏一時間還有些不習慣了,難免跟著擔心,這回讓沈扶雪出去泡泡溫泉也好,可以出去散散心。
沈扶雪想,此番是去泡溫泉,應當不會碰到陸時寒。
而且紀氏和薑令儀都這麼說了,沈扶雪便點了點頭:“也好。”
…
彆院。
陸時寒也久違地做了個夢。
夢境裡,依稀是新房的模樣。
房間四麵全部掛上了紅綢,案幾上一對龍鳳紅燭燃的正旺,流下滴滴答答的燭淚。
桌上還擺著喜糖和合巹酒。
陸時寒俯身,才發現他穿著一襲紅袍,是新郎官的衣裳。
夢境中的他緩步上前,走到床榻前才停下,床榻上坐著個身著喜服的小娘子。
他用喜秤掀開了蓋頭,露出了一張嬌豔無雙的臉。
沈扶雪含羞帶怯,纖長的睫毛濕漉漉的,喚他:“夫君。”
他坐到沈扶雪身側,床榻上鋪滿了紅棗、桂圓和蓮子。
這是喜婆撒帳時灑的喜果,祝禱兩位新人早生貴子。
陸時寒幫沈扶雪把頭上戴的發冠取下。
似是見屋裡沒有外人了,小娘子才露出了嬌氣的一麵:“今天戴的這個發冠好重,壓得我額頭都出紅印兒了。”
小娘子說著還湊近陸時寒給他看。
陸時寒笑道:“好,下次不戴這麼重的發冠了。”
小娘子很生氣:“下次,你還敢有下次?”
像是露了爪的小貓,隻是看著厲害,實則沒有任何危險性,小娘子氣呼呼地道:“你要是對不住我,我就藏起來不理你,讓你再也找不到我!”
他幫小娘子輕揉額上的紅印:“方才是我說錯話了,以後都聽娘子的。”
小娘子麵上露了絲笑意,像是很滿意他的回答。
夢至此處,畫麵逐漸變淡,直至變成一片虛無。
陸時寒從夢境中醒轉。
天光大亮。
陸時寒的腦海中全是昨夜的夢,還有新娘模樣的沈扶雪。
一次一次的夢境都在告訴他,真的有所謂的前世。
而她,是他的妻。
陸時寒閉了閉眼睛。
再睜開眼時,已是無比的堅定。
沈扶雪前世是他的妻,今生亦會如此。
程周一直候在外麵。
按照以往的時辰,自家大人早該去大理寺辦公了,怎麼今兒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半晌,程周聽到陸時寒喚他,程周連忙進屋:“大人。”
陸時寒靠在椅子上:“那邊兒可有什麼消息?”
程周瞬間就精神了:“回大人,沈姑娘今天終於出門了,她隨著薑家姑娘一道去了京郊的溫泉莊子。”
陸時寒點頭:“嗯。”
日光透過窗柩照在他的半側臉上,讓人窺不透他的神情。
陸時寒摩挲著手上的扳指。
小兔子受了驚以後必然會躲回去,待她以為安全後,才會試探著再次走出來。
而獵人,便要等好這個時機,決不能錯過。
現在,這個時機來了。
…
溫泉莊子。
沈扶雪和薑令儀換上了輕薄的衣裙,泡在溫泉裡,水溫舒適和緩,舒服極了。
兩人都發出了舒服的喟歎。
沈扶雪又抬手把發簪簪緊些,免得等會兒頭發掉下來沾了水。
動作間,沈扶雪豐盈的胸線隨著水波蕩漾。
一圈圈繞開漣漪。
薑令儀雖是女子,也看呆了。
也不知道自家好友是怎麼長的,明明身量纖細極了,偏生胸還這麼大。
當真是腰細腿長,薑令儀羨慕的不得了。
沈扶雪簪好頭發,就見薑令儀長籲短歎的,“怎麼了,令儀?”
薑令儀搖頭:“沒事,我這是胡思亂想呢。”
她是覺得,這世上就不會有不喜歡沈扶雪的男人,畢竟連她一個女子都這麼喜歡沈扶雪。
薑令儀說著忽然想起了端午那日的事,她知道的並不具體,隻知道陸時寒又救了沈扶雪一次。
當時把薑令儀也給嚇壞了,事後她連連感慨,幸好陸時寒把趙詢給抓住了,要不然這趙詢不知還要禍害多少人呢。
這可當真是惡有惡報。
薑令儀不由感歎道:“濃濃,你和我四叔還挺有緣的,我四叔竟又救了你一回。”
薑令儀是個心大的,壓根兒沒發覺出事情的不對勁兒,她反倒覺得兩人挺有緣的。
薑令儀莫名想起她娘親提過的一件事,說是她姑祖母特彆憂心她四叔的婚事,一直惦記著給她四叔尋個名門貴女做妻子,隻可惜一直沒能成。
陸時寒的婚事幾乎成了她姑祖母的一塊心病了。
薑令儀莫名將沈扶雪和陸時寒二人想到了一處,畢竟倆人這麼有緣。
她四叔整日冷冰冰的,平素連個多餘的表情都沒有,冷清至極。
她好友則嬌氣至極,連睡個床榻都要鋪好幾層被褥,時不時還會暈倒咳血。
這倆人在一塊,隻怕都說不到一處去。
這……委實是太不搭了!
薑令儀連忙搖了搖頭,把這幅畫麵從腦海中趕出去。
她是怎麼想的,竟然將這不搭界的兩人想到了一處去!
於是,沈扶雪就見薑令儀又是驚恐的搖頭,又是一臉慶幸,像是戲台上唱戲的旦角似的。
不對,戲台上的旦角表情都沒她豐富。
沈扶雪不由道:“令儀,你怎麼了?”
薑令儀蔫蔫地道:“沒什麼,就是想到一個很……”薑令儀說著說著不知該怎麼描述,“很不和諧的畫麵。”
看薑令儀也說不清楚,沈扶雪也便不問了。
一時無話,兩人專心泡溫泉。
沈扶雪今天起的早,這會兒又這麼舒適,竟然不知不覺間睡著了。
薑令儀睜開眼才發現沈扶雪睡著了。
薑令儀小心翼翼地起來,她打算出去找些吃的,換好衣裳後,薑令儀特意吩咐丫鬟都走遠點兒,彆吵到沈扶雪。
又過了些時辰,沈扶雪才醒來。
沈扶雪睜開眼,便見熱氣氤氳的湯泉,身側的薑令儀則沒了蹤影。
兩人打小一起長大,彼此最是熟悉。
沈扶雪一猜便知道薑令儀是出去找吃的了,正好她也泡了許久了,泡夠了。
沈扶雪也起了身,離開湯泉。
湯泉附近沒有丫鬟,隻有枝葉被風吹過的簌簌聲,安靜極了。
沈扶雪渾身濕漉漉的,她進了一旁的房間換衣裳。
衣裳是一早就備好的,沈扶雪擦淨身子後換上。
沈扶雪又把發上的簪子取下,一頭烏發落下。
簪子一直未曾落下,但她後來睡著了,頭發還是不可避免落下了些許,沾了些水。
沈扶雪用帕子擦了擦頭發,將頭發擦的半乾才出去。
沈扶雪沿路往前走,打算去找薑令儀,正好她也有些餓了。
可還沒走幾步,她看到了陸時寒。
陸時寒一身月白色衣袍,立在沿路的花叢邊,淡金的日光灑在他身上,愈發顯得他月朗風清,清貴至極。
沈扶雪懵了。
她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陸時寒,也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場間一片寂靜,隻有枝葉的簌簌聲。
沈扶雪下意識張口道:“陸大人……”
沈扶雪忽然想起來,這間溫泉莊子是薑令儀哥哥薑時青名下的。
薑時青和陸時寒關係又那麼好,時常在一起,當然可能會來此處。
沈扶雪咬唇,她怎麼把這茬兒給忘了呢。
沈扶雪隨口扯了個理由,“對了,陸大人,令儀還在外麵等著我呢,我得趕緊出去找她去,就先不同你說話了。”
說罷,沈扶雪便繞過陸時寒,打算從他身側過去。
沈扶雪急的有些慌不擇路,她泡了這麼久湯泉,身子軟綿無力,腳上又穿的是木屐,一時不慎,竟踩到了草叢裡的石子。
腳踝一扭,沈扶雪差點兒沒跌出去。
好在陸時寒及時握住了她的手臂,才穩住了她的身子。
隻不過饒是如此,沈扶雪的木屐還是沒穿穩,脫落了出去。
她的一雙腳踩到了草叢上。
草叢倒不臟亂,隻是難免有些癢,草葉上也有些露水,沈扶雪的腳有些濕。
沈扶雪咬唇,她隻是想離開這兒,怎麼弄得這麼狼狽。
又在陸時寒麵前出糗了……
陸時寒低聲開口:“坐下。”
沈扶雪已經習慣於聽陸時寒的話,正好她身後有塊平整的石頭,聞言便乖乖地坐在石頭上。
待坐下後,沈扶雪才覺出不對。
可已經來不及了,陸時寒已經握住了她的腳踝。
沈扶雪顫聲道:“陸大人……”
陸時寒取過沈扶雪的手帕:“我幫你擦。”
沈扶雪的腳細白嬌嫩,指甲粉粉的,像是盛放的花骨朵,腳踝處玲瓏纖細,漂亮又可愛。
還沒他的手掌大。
陸時寒垂眸想道。
沈扶雪掙了一下:“陸大人,我自己來就好。”
“彆動。”
隻淡淡地一句,沈扶雪便不敢動了,乖順的很。
陸時寒俯身,用手帕輕擦沈扶雪的腳。
男人眸底的神色黑沉一片,透著一股無法言說的陰鬱。
但寸寸擦拭的動作,卻輕柔到了極致,與他的眼神全然不符。
沈扶雪的臉頰染上淡淡的緋色。
她知道這樣是不對的,這樣太親密了。
陸時寒很快擦淨,然後握住沈扶雪的另一隻玉足。
沈扶雪麵頰上的緋色逐漸變成桃花色。
不知過了多久,陸時寒終於擦完了,但他卻沒有鬆開,而是握住了沈扶雪的腳踝。
他用指腹輕輕摩挲她的腳踝。
由於常年練武,陸時寒的指腹處是淡淡的薄繭,摩挲在腳踝上,是說不出的癢。
沈扶雪咬緊了唇瓣。
陸時寒卻忽然開口:“那天的事我並非無意。”
陸時寒的聲音很平靜,就像是在說很尋常的一件小事,但落在沈扶雪心尖,卻如一道驚雷。
好半晌,沈扶雪才找回自己的神思。
並非無意?
也就是說,他是有意的……
但凡做了決定後,陸時寒便不會再後悔,也不會猶豫,更不會回頭看。
所以,他也不會退縮,而是扯破了這層窗戶紙。
沈扶雪前世便是他的妻子,今生,他不過是把這件事提前了些時間而已。
並無什麼差彆。
陸時寒握著她的腳踝:“沈扶雪,你明白嗎?”
沈扶雪心頭一跳,這是陸時寒第一次這般喚她,她不由自主地有些緊張。
陸時寒定定地望著沈扶雪,等著她的回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