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頭的樹葉颯颯作響,一如沈扶雪紛亂的心。
場間寂靜而無聲。
陸時寒鬆開手,把沈扶雪的玉足放入木屐中。
都整理好,陸時寒才起身。
陸時寒的身量很高,背脊挺直,這般站起來,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感覺。
陸時寒看著沈扶雪亂顫的睫毛,片刻後,轉身離開。
他是知道小娘子軟綿的性子的,他不想逼迫她,他會給她足夠的時間思考。
沈扶雪若是願意,自然是最好。
若是一時接受不來,也無妨,他會等她。
不管如何,小娘子都注定是他的人。
沈扶雪卻不知陸時寒的想法,看見陸時寒這般轉身離開,一個字都沒再說,心裡不由慌張起來。
陸時寒是什麼意思,他要走了嗎?
以後再也不會這樣見她、和她說話了嗎?
他要把她當做陌生人了嗎?
沈扶雪從石頭上起來,她小跑幾步才追上陸時寒。
沈扶雪拽住陸時寒的袖子,眼眶略有些濕潤,聲音還帶著小跑後的急促:“陸大人,你彆走……”
沈扶雪也說不清她對陸時寒的感受。
或許是那個夢的緣故,又或許是旁的,自打第一次見陸時寒以後,她就覺得好似認識了陸時寒好久,像是尋覓了許久才等到陸時寒一般。
再加上這些日子的相處,沈扶雪早已習慣了陸時寒的存在,甚至是深深地依賴他。
說不清也道不明,甚至沈扶雪也想不明白,但她隻知道一點,她不想讓陸時寒離開,她想一直待在陸時寒身邊。
至於那天的那個吻——
沈扶雪並不是抗拒陸時寒,她隻是害怕,害怕未知,害怕這些她從未經曆過的。
不過,如果是陸時寒,她願意嘗試接受,隻要他彆離開她。
陸時寒頓住了步子,回過身看著沈扶雪。
沈扶雪抿唇,聲音裡都帶了哭腔兒:“陸大人,我願意試一試的……”
陸時寒有些驚訝,更有些意外。
他以為依著小娘子軟綿的性子,恐怕會如小兔子般重新縮回去。
沒想到小娘子這回竟這般大膽,而且願意試著接受他。
沈扶雪怕陸時寒還要離開,“陸大人,我都答應了,你彆走,好不好?”
小娘子滿眼的惶惑擔心,全身心都是他。
正在此時,外麵忽然傳來薑令儀的聲音:“濃濃,你還在泡湯泉嗎,廚娘已經備好了膳食,你快些出來用些膳吧,可彆暈在裡麵。”
腳步聲越來越近,薑令儀顯然是在往裡走。
沈扶雪和陸時寒現在正在換衣裳的房間旁邊,薑令儀若是進來,定然會瞧見她倆。
沈扶雪急忙之下,隻得抬手捂住陸時寒的唇,小聲道:“陸大人,你先彆出聲。”
說完,沈扶雪才道:“令儀,我在換衣裳呢,等會兒就出去了,你不必進來了。”
薑令儀聞言道:“也好,那我先走了,你也快些,菜馬上就做好了。”
“嗯,”沈扶雪道。
腳步聲逐漸遠去,沈扶雪鬆了口氣。
這時,她才注意到她還捂著陸時寒的嘴,陸時寒的唇瓣都貼在她的掌心。
沈扶雪的臉有些紅,她連忙鬆開手。
做完這些,沈扶雪才想起來,陸時寒還沒回答她的問題呢。
陸時寒目光晦暗:“明日未時,到我府上。”
沈扶雪怔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陸時寒的意思,她點頭:“好。”
陸時寒轉身離開。
陸時寒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視線裡。
沈扶雪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也開始往外走。
她剛一到正廳,薑令儀就拉住了她:“怎麼這麼慢?”
“就是換衣裳時有些耽擱了,”沈扶雪扯謊道。
薑令儀沒多想,她拉著沈扶雪坐下:“對了,濃濃,你剛剛在泡湯泉不知道,方才我哥哥和四叔來了,嚇了我一跳。”
薑令儀頓了頓,道:“好在他們倆很快就走了,要不然咱們就得跟他倆一塊用膳了。”
一想到要跟陸時寒同桌用膳,薑令儀就覺得這頓飯她肯定吃不好了。
薑令儀說完,沒等到沈扶雪的回應,她疑惑道:“濃濃,你想什麼呢?”
沈扶雪回過神:“沒什麼,就是有些餓了。”
“快了,我馬上叫丫鬟擺膳,”薑令儀道。
…
翌日。
沈扶雪按照約定的時間到了彆院。
沈扶雪有些忐忑。
看陸時寒的意思,應當是不會不見她了,那陸時寒叫她來,還能是為了什麼呢?
尤其今天不是休沐日,陸時寒按理該在大理寺辦差的,陸時寒此番叫她來是有什麼重要的事嗎?
沈扶雪一路思索著,由丫鬟引著到了正廳。
陸時寒的背脊靠在椅背上,他手裡拿著書,見沈扶雪進來才抬起頭:“來了。”
沈扶雪點頭:“陸大人,你叫我來,可是有什麼事?”
陸時寒把書放到一旁的案幾上:“之前給你的丸藥,可否都吃完了?”
原來是問她吃藥的事,沈扶雪鬆了口氣。
“都吃完了,一直按照你說的每日服藥,一日也未曾斷。”
陸時寒道:“嗯,今天叫你來確實有件事,你之前服的藥不必再服了,是時候該換新藥了。”
依著張太醫開的方子療程,這次該服用湯藥了,正因此,陸時寒才會讓沈扶雪來彆院。
提起這個,沈扶雪忽然想起一件事,之前她還準備端午節過後問陸時寒,不過出了趙詢那檔子事耽誤了,現下問正好。
沈扶雪小心翼翼地問道:“陸大人,這些日子我的身子好了不少,許是你給的補身藥起了作用。”
沈扶雪的聲音越來越低:“陸大人,你用的藥材是不是很貴啊?”
她知道陸時寒是好意,可她不能就這樣隨便接受陸時寒的好意。
一旁的程周聞言垂下了頭,何止是貴,是捧著錢都買不到的珍奇藥品,整個大周朝也就皇家能拿出來。
陸時寒卻麵不改色道:“不貴。”
見沈扶雪似是有些不相信,陸時寒索性起身:“現在廚房正熬著藥呢,不如你隨我去看看。”
沈扶雪愣了一下,然後點頭:“好。”
沈扶雪隨著陸時寒去了小廚房。
廚房的丫鬟正在熬藥,一旁還有些剩餘未用完的藥渣。
所謂久病成醫,沈扶雪雖未達到這種程度,但也認識了不少藥材。
托盤上的藥材她也認識的差不多,確實都是些尋常的藥物,隻有幾種藥材頗值些價錢,不過也還勉強過得去。
沈扶雪鬆了口氣,看來陸時寒沒騙她,確實不貴。
沈扶雪哪裡知道,在張太醫開的藥方裡,唯獨這一療程的藥方所用的藥材是最便宜的,為的便是溫緩的治療沈扶雪的身子。
陸時寒看向沈扶雪:“這下信了吧?”
沈扶雪水潤的雙眼微彎,然後乖乖地點頭。
沈扶雪知道陸時寒是關心她的身體,以後,她也會努力回饋給陸時寒同樣的報答。
“那便回吧,”陸時寒帶著沈扶雪往回走。
一路穿花拂柳,又繞過回廊,陸時寒才停下步子。
等到了地方,沈扶雪才發現這兒不是正廳,而是陸時寒的書房。
這是她第一次來陸時寒的書房。
陸時寒的書房和他本人一般,極清淨,屋裡的擺設也極少。
一進書房,迎麵便是一叢叢的書架,再就是書案和筆墨,還有幾個素色的花瓶,除此外什麼都沒有,素淨至極。
陸時寒徑直往裡走,坐到書案前的椅子上。
見沈扶雪一動不動,還站在門口,陸時寒開口道:“站在那裡做什麼,過來。”
沈扶雪略有些遲疑,按理說書房不是能隨便進的地方,畢竟書房裡都是些機密,她不該來此的。
不過瞧著陸時寒的神色,沈扶雪還是乖乖地往裡走。
走到書案旁,沈扶雪才發現,陸時寒的椅子旁邊放著一個繡墩,一瞧便知是給她留的。
沈扶雪坐到繡墩上,果然正合適。
陸時寒開始處理起卷宗,沈扶雪隨意掃了一眼,隱約看到了“趙詢”的字樣,這是趙詢案件的相關卷宗?
陸時寒自是注意到了沈扶雪的神色,他抽出幾張卷宗:“看吧。”
沈扶雪有些羞赫,她還以為陸時寒專心處理卷宗,沒空兒看她呢。
不過陸時寒都這般做了,她也便不扭捏了。
沈扶雪接過卷宗,仔細看起來。
卷宗上麵寫的主要是趙詢這些年犯下的罪證,一一羅列,細節詳備。
沈扶雪畢竟長在世家,對官場上的事多少懂一些。
她知道一般這等案件,都是由大理寺先審核,之後則要交由刑部複核。
趙詢所犯的案是大案,且還要走一段時日的流程,不過沈扶雪可以確定,趙詢的下場肯定好不了。
再想起趙詢禍害的那些女子,陸時寒這次當真是為民除害了。
沈扶雪纖長的睫毛輕眨,“陸大人,謝謝。”
陸時寒的筆尖微頓:“若是想謝我,以後每日都要乖乖喝藥。”
“嗯,我一定好好喝藥,”沈扶雪應道,她一點兒也不怕苦的。
陸時寒不再說話,沈扶雪也乖乖坐在那裡。
沈扶雪想,剛才陸時寒同她說,她以後每天都要喝湯藥。
湯藥不比藥丸能隨身攜帶,得每日現煎,否則便會失了藥性。
沈扶雪不由思索道,陸時寒要怎麼給她送藥呢?
不過很快,沈扶雪便想起了那日陸時寒偷偷潛入莊子見她的事。
想來陸時寒的手下也會神不知鬼不覺地,每日到沈府給她送藥吧。
正思索著,宋嬤嬤端著藥進來了:“沈姑娘,藥晾的差不多了,您可以喝了。”
沈扶雪道:“謝謝宋嬤嬤。”
她是喝藥喝慣了的,端起碗便一飲而儘。
沈扶雪喝完藥後,宋嬤嬤端著托盤退下。
沈扶雪想,現下藥也喝完了,她也該走了,可彆打攪了陸時寒處理公務。
正尋思著,陸時寒忽然起身,然後隨手從書架裡取了本書過來。
陸時寒把書放到書案上:“看這個吧。”
沈扶雪有些懵。
陸時寒是什麼意思,不叫她離開嗎?是還有什麼事沒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