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七十九章(2 / 2)

妄人朱瑙 鐘曉生 11887 字 3個月前

朱瑙點點頭,吩咐道:“把虞長明和竇子儀叫來吧。”

驚蟄道:“是。”

不多時,竇子儀來了。又等了好一陣,虞長明也來了,身上穿著廂都指揮使的製服,風塵仆仆的,一看就是剛從訓練場上下來。

朱瑙道:“說是日子定好了,十月底。你們準備得怎麼樣了?”

竇子儀舔舔嘴唇,顯得頗為忐忑。虞長明倒是如常,隻懷疑道:“那個衛玥能成嗎?”

朱瑙摸著下巴道:“這麼點小事,他應該也不至於辦砸了吧?”

虞長明、竇子儀:“……”這都叫小事的話,還有什麼叫大事?

其實衛玥的計劃若是實施得到位,做起來確實也不算太難。

當日朱瑙給衛玥的任務是拿下劍州府,所謂的拿下,便是要劍州官府垮台,讓朱瑙能夠順利進駐。這任務普通人乍一聽都以為要血洗劍州府才行,可其實想要達成目的,並不需要這樣大動乾戈。正所謂上兵伐謀,下兵伐城,就是這個道理。

衛玥在接下任務之後,做的第一件事是花了兩三個月的時間打聽消息。因為他本身就是劍州人,對劍州的局勢還是較為熟悉的。他花了很大的力氣,詳細打聽了劍州府的官員們的情況,以及本地一些豪強大族的消息。

在打聽完消息之後,他又招募了一些人手,然後搖身一變,把自己包裝成了一位從成都來的商人。他給自己編了個全乎的身世,號稱他家是成都的大戶人家,家裡子嗣眾多,他上有哥哥,下有弟弟,他不尷不尬地夾在中間,不太受家中的重視。因此他想自己做出一番成就,好得到家人的改觀。於是他帶了些人手離家遊曆,一路北上,找尋機會。

他到了劍州以後,發現劍州的礦產豐富,這些礦產若能開采後運去工商更為繁榮的成都,實在是一筆發財的生意。於是他便托了些人和劍州官府搭上關係,想要促成此事。

衛玥這些年坑蒙拐騙,扮過不少身份,假扮一個商人也是信手拈來。而且朱瑙也出了不少力,他教了衛玥不少經商上的事,又把跟隨自己經商多年的幾個人手也撥給衛玥幫忙,使衛玥看起來更像個商人。不僅如此,也是他發動了一些關係,先將衛玥引薦給劍州的商人,劍州的商人在相信了衛玥的身份後,又逐一向上引薦,最後才真正引薦到官府之中。

而假扮成商人後,衛玥並沒有用一擲千金揮霍無度來加強自己的偽裝。相反,他行事十分低調,隻在劍州城裡置辦了一間小宅子,用度一切從簡,貼身的衣服穿了昂貴的絲錦,外麵見人的外袍卻隻是普通的綢子。他的身份也隻跟幾名商人透露,絕不再往外宣揚。

他這樣做並沒有引起彆人的懷疑,反而更讓人深信不疑——越是巨富人家出來的公子,越沒有擺闊的必要。且眼下劍州形勢如此混亂,誰刻意露財,反倒顯得奇怪。

他開采礦產的想法透露給劍州府後,引起了劍州官員們的極大興趣。劍州在蜀中算是貧瘠之地,再怎麼苛捐雜稅,收上來的錢也有限。官員們本就發愁該從哪兒弄錢。而劍州雖有礦產,但官員們一不懂如何開采,二不知如何致用。若有人能替他們包辦,他們隻需坐著分錢,自是再好不過。

原本吊起了官員們的胃口,衛玥就應該趁熱打鐵了。但他並沒有,反而隔三岔五帶著人往閬州跑一跑。因為他發現閬州也有礦脈,且閬州的治安還比劍州好一些。

原本劍州府的官員們對衛玥的身份還有那麼點存疑,想先晾著他,慢慢查實他的身份背景。結果衛玥跑了兩次閬州後,劍州府的官員們反倒急了,什麼疑點都先拋下不管,趕緊籠絡起他來,免得他去了閬州就不肯回來了。

衛玥裝模作樣地和劍州的官員接觸了一陣,把官員們哄得是雲裡霧裡。眼見朱瑙給他的時間差不多了,他也開始了他的最後一步計劃——

鴻門宴。

……

劍州城。

十月三十日是個雨天,一整天綿綿細雨下個沒完。空氣中彌漫著水汽,濕漉漉的,讓人很是難受。

深秋以後,天黑的時間比往常早不少,再加上下雨,剛過申時太陽就已沉入地平線下了。官府中的官吏們卻仍然忙碌。

這是一個多事之秋。在收秋稅的時候,發生了多起農民聚眾反抗,打死打傷官吏的事情。另外還發生了一些地主讓奴仆去田裡收租,田租沒收上來,地主責罰奴仆,卻被憤怒的奴仆反抗弄死弄傷的事情。

劍州幾乎已在崩潰的邊緣了。

天色越來越黑,官吏們漸漸忙完手上的事,又或者怎麼也忙不完,終於還是連二連三地走了。

二堂之中,隻剩下最後一個人——周天暮。

周天暮整理完手上的一疊公文,抬起頭,看見空空蕩蕩的大堂。他仍沒有急著離開。又乾坐了一會兒,等外麵天色黑透,才磨磨蹭蹭地站起來往外走。出了二堂後,外麵空空蕩蕩,幾乎沒有人影。他心頭一喜,繼續慢吞吞往外走。

這一路一直走到大門口,除了值更的,州府裡的人已經全走完了。他心情甚好,開始哼起了小曲。

跨出大門,他往城中的方向走,打算趁著茶館還沒全關門去喝杯熱茶暖暖身。這天氣已經有點冷了。然而剛走沒兩步,後麵忽然響起一道聲音。

“周功曹,你可算出來了。”

周天暮嚇了一跳,猛地回頭,隻見一名男子站在州府的高牆邊上,他身後不遠處停著一輛馬車。男子笑道:“我是來接周功曹赴宴的車夫,我們趕緊走吧,時辰都已經過了,那邊怕是已經喝起來了。”

周天暮麵色訕訕:“既然已經晚了,要不我就不去了吧?不然忽然進去,打攪了大家的雅興。”

車夫道:“那不成。衛公子吩咐過,他今日給每位貴客都準備了大禮,讓我們務必把每位貴客都接到。”

周天暮暗暗翻了個白眼。

那位衛公子他知道,據說是從成都府來的一位富家公子,家裡非常富有,生意做得很大,還有親戚在成都府當官。他出來闖事業,看中了劍州的礦產,最近一直在跟官府打交道。官府裡的幾位大官都十分想要促成此事,於是雙方打得火熱。今天據說是那位衛公子的生辰,他在劍州親戚朋友不多,打交道最多的就是官府,所以他擺了酒席,邀請了很多官員出席。

周天暮倒不是討厭衛公子。隻是他跟那位衛公子根本沒有任何交情,他也不知道開礦這事兒跟他有什麼關係,但他就莫名其妙出現在了衛公子的宴請名單上。他原想著去赴宴的幾位官員分量已經夠了,他便是不去也沒什麼所謂,就不想趟這趟渾水。他故意拖到那麼晚才出來,以為能躲掉,沒想到還是被逮住了。

原本他偷偷摸摸溜了,事後找個借口糊弄過去,想來也不大要緊。但現在車夫攔住他了,他還強行拒絕,這確實有點太不給麵子,恐怕要得罪人。

他猶豫片刻,終是無奈道:“對不住,我方才肚子不舒服,所以才出來晚了。既然衛公子盛情難卻,那我們趕緊去吧。”

他上了馬車,馬車便走了。

……

馬車在一間宅邸門口停下,周天暮走進去,穿過回廊,來到後院,隻聽裡麵樂聲陣陣。他順著燈籠的布置走進去,隻見宴席就設在後院裡,一群女子正在歌舞助興。

這場宴席並不算太熱鬨,攏共就來了二十人左右,除了衛公子和他的幾個朋友,剩下的都是州府裡的大官。席上有一個位置空著,大概就是留給他的。

他心裡更納悶,也不知道請他來乾嘛。趁著大家都在看歌舞,他悄無聲息地摸過去,偷偷入席,也沒怎麼引起旁人的注意。

不一會兒,有人過來把眾人的酒杯全添滿了。

歌舞演過一個精彩的段落,眾人的注意又回到酒席上。

衛公子舉起酒杯,朝眾人道:“多謝大家今日來給我祝壽,來,乾一杯!”

眾人連忙舉起酒杯,說了些祝詞,紛紛飲下。

周天暮不愛喝酒,隻愛吃茶。混在人群裡抿了一小口,就把杯子放下。然而那衛公子掃視了一圈,目光在他身上定了一下,意味深長地笑道:“諸位給我衛某麵子,今日可要喝個不醉不歸才行。”

周天暮:“……”

他心裡腹誹了幾句,就不知道今天自己為什麼倒黴,每回想逃都逃不掉。他隻能硬著頭皮把酒喝了下去。

添酒的人立刻又上來了,再次把眾人的酒杯一一添滿。為了添得速度快一些,還來了兩個人,一人專給衛公子左邊的一些商人朋友添酒,一人給他右邊的官員們添酒。

眾人聊了幾句開礦的事,衛公子又舉杯,豪邁道:“來,乾了這杯!”

所有人再次舉杯儘飲,周天暮痛苦地又灌下一杯。

眾人繼續聊天。

今日的酒烈得很,隻喝了兩杯,周天暮就有些暈暈乎乎了。他知道自己酒量不甚好,以前也醉過幾次,但今日不知為何,暈得格外厲害。幸而他不是主客,也不用怎麼說話,就自己低著頭緩解酒勁。

添酒的又來了,衛公子又勸酒。添酒的又又來了,又又有人勸酒……

周天暮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喝了幾杯,忽然間,他聽見身邊“咚”的一聲巨響,把他嚇了一跳。他瞪著迷迷糊糊的眼睛看了辦法,才發現原來是坐在他邊上的人滑到地上去了。進而他又發現,歌舞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下了,他恐怕是真醉了,所以才一點沒有察覺。

又聽“砰”一聲,席上有人搖搖晃晃站起來,沒站穩,直接撲桌上了,打翻一桌酒菜。

周天暮甩甩頭,想讓自己清醒一點,效果卻很有限。但他很快發現,也許是他來得晚,喝得比彆人少,竟然算是醉得很不厲害的一個了。大半桌的人都已經東倒西歪,爛醉如泥。可還有小半桌的人卻坐得筆直,毫無醉態。

外麵有人跑了進來,跑到衛公子身邊:“衛哥,外麵的人都放倒了。”

“哦?”衛公子起身,衣擺一撩,一隻腳踩到椅子上,再不像教養良好的富商,反倒無賴氣十足,“嘖嘖,這也太他媽順利了吧?這藥效果然很不錯啊!”

又一腳踹翻他身邊趴在桌上的劍州牧,冷笑道:“這幫酒囊飯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