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八十三章(1 / 2)

妄人朱瑙 鐘曉生 13070 字 3個月前

澶州。

謝無疾正在帳內看書, 帳外忽然有人道:“將軍,午長史求見。”

謝無疾道:“讓他進來。”

很快, 午聰撩開簾帳走了進來。

“將軍。”午聰滿麵憂色,“剩下的軍糧最多隻夠支撐三天了。士卒間已有些議論,再不想辦法恐怕不行了。”

謝無疾淡淡道:“我派去薛家征糧的人回來了嗎?回來了讓他馬上來見我。”

午聰聽到薛家二字,臉上神色有些複雜。

不多時,謝無疾派出去的人灰頭土臉地地回來了。

“將軍。”那人喪氣道,“薛家還是一文都不肯出。”

謝無疾並不驚訝,隻道:“我讓你告訴他們的話, 你說了嗎?”

那人忙道:“我說了。我告訴薛公,將軍說若薛公堅持不肯給, 以後將軍就想其他的辦法,不再問薛公討要了。薛公聽了非常高興, 還說……說將軍終於開竅了。”

午聰聽到這話,不禁暗中捏緊了拳頭。他不知道謝無疾所謂的想其他辦法究竟是什麼辦法,明明在澶州隻有薛家有可能供得起軍糧。除非……是讓軍隊去尋找反軍的窩點, 從反軍那裡搶奪糧草?可反軍說難聽了是建製混亂, 說好聽了是靈活多變,此計非但難以成功, 所付代價也無法估量, 必定會讓全軍將士們寒心。他實在想不明白,謝無疾緣何會放縱薛家至此。

其實有些話大家不敢當著謝無疾的麵說, 但私下早就議論開了。如今軍隊上下, 沒有人提起薛家不是咬牙切齒的。

要知道澶州本有一片軍田, 是薛家勾結官府,在數年前給強占了。要不然澶州官府那裡本該還有一些軍糧儲備,軍隊的日子也不至於如此難過。不僅如此,薛家長期以來壓榨百姓,魚肉鄉裡,澶州的動蕩薛家本就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而且自打謝無疾到了澶州,薛家非但沒有收斂,還仗著與謝無疾的關係日益驕縱跋扈了。就這幾個月,他已經聽說了好幾次薛家人為非作歹,還放出話說他們背後有謝無疾的軍隊撐腰的惡性事件,導致他們軍隊的名聲都受到了一定影響。

明明謝無疾也不是個心慈手軟的人,軍中的軍紀一向非常嚴明。他不可能不知道再這樣放縱薛家,軍心必亂,澶州必失。可他到底為什麼就是不肯對那薛家強硬一些呢?難道真是顧及親情顧及到了犯糊塗的程度?

午聰正胡思亂想間,卻聽謝無疾淡淡道:“很好。”

很好?好什麼好?

午聰與剛催完糧回來的士兵都是一愣。他們看到謝無疾一向淡然的臉上似乎浮起一絲笑意,轉瞬即逝,不可捕捉。

謝無疾沒有回答什麼東西好。他合上自己正在看的書,站起身,摘下懸掛在一旁的鎧甲。他的親兵立刻上前,幫他穿戴鎧甲。

午聰驚訝。忽然披甲是要做什麼?

卻聽謝無疾道:“午聰,傳令下去,讓先鋒營立刻點兵,準備隨我出發討賊。”

此言一出,帳內皆驚。

午聰嚇了一跳,忙問道:“討賊?討什麼賊?是有敵情麼?”

謝無疾捧起頭盔,戴在頭上,平靜道:“不。討——國賊。”

午聰瞬間驚出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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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營帳中的士卒們正散在各處聊閒話。

原本軍需的儲備量在軍中應是秘密,不該為普通士卒知曉,以免引起軍心動搖。然而也不知是因為最近的軍糧供給有所減少,還是軍需官口風不嚴,戰士們竟都聽說了軍糧所剩無多之事。

恐慌、焦慮、憤慨之情逐漸在軍中蔓延。

想當初軍隊剛進澶州的時候,因為那薛家是謝無疾的舅家,而謝無疾在軍中又素有威望,因此戰士們提起薛家時也頗為尊敬。可如今戰士們再提起薛家,各個都是深惡痛絕。

“我聽說今天將軍又派人去薛家要糧了,薛家還是什麼都不肯出。他媽的,我說句難聽的話,要是沒有姓薛的,澶州能亂成這樣嗎?軍糧本來就該他們出,我們都是在替他們收拾爛攤子呢!”

“就是啊!我昨天在外麵巡邏的時候,正巧碰上一個薛家的子弟在強搶民女。那混賬給那姑娘的家人扔了一錠銀子,非要把姑娘買回去。姑娘的家人不肯,說要報官,那姓薛的就叫囂,說他們有親戚在朝中當大官,還有謝將軍也是他家的親戚,說他隨時能調支軍隊把姑娘家裡踏平。我聽了這話差點沒動手揍那混賬,現在還氣得要死。真恨不得我們馬上能從澶州撤出去,讓反軍把那薛家給砸個稀巴爛!”

“我真不明白,謝將軍到底怎麼想的?明明將軍不該是這樣的人啊……”

士卒們正議論著,營中忽然傳來了擊鼓吹號聲。

“先鋒營,點兵!”

士卒聽那號鼓聲竟是馬上要出戰的號令,頓時大驚。他們還以為有敵來偷襲,於是立刻回帳中穿戴好鎧甲、配好兵刃,前往校場集結。

等眾人在校場列好方陣,隻見一匹棗紅色大馬從東方馳來,馬上的人英姿勃發,竟是謝無疾本人。

謝無疾馳到方陣前,勒馬停下,高聲問道:“先鋒營將士何在?”

五百人齊聲道:“先鋒營在此!”

謝無疾居高臨下地掃視方陣,見先鋒營已全部到齊,於是朗聲道:“今澶州薛氏,勾結貪官,強占軍田,盤剝百姓,罪行昭彰。澶州民窮財儘,生靈塗炭,皆因薛氏而起,其罪惡人神所不忿,天地所不容。今爾等隨我出征,替天行道,誅殺國賊!”

方陣中如同炸鍋一般,嘩然聲四起。

誅殺國賊?!

誅殺薛氏!!

謝無疾靜待片刻,等議論聲稍稍平息,又道:“凡薛家子弟身長高於一米者,皆為國賊。今日出征,見既誅殺,不得容情!薛家奴仆近千人,亦為共犯,然罪不至死,若願繳械投降者可活捉帶回。”

嘩然聲再度炸開。

薛家子弟,見既誅殺?!

謝無疾道:“先鋒營!”

訓練有素的士卒們立刻止了喧嘩,齊聲道:“有!”

謝無疾拔出佩刀,舉過頭頂,刀鋒寒光閃爍。陽光照在他清秀的臉上,如一尊慈悲佛像。

“隨我出征。”

士卒們的應答聲直衝雲霄:“誓死效忠!”

樹梢上正在歇息的鳥雀們被氣勢如虹的喊聲驚起,成群結隊地振翅飛遠了。

=====

一行大雁排成人字,由北至南飛來,是天氣回暖的征兆。

成都府裡,一排官員站在袁基路的麵前,正在述職。

袁基路問道:“募兵令發出去以後,各地狀況如何?”

有官員送上一份清單,上麵寫的正是這段時日一來各地招募到的兵員人數。

袁基路滿懷期待地接過,看了沒幾行,肥臉上的笑容便僵住了。他越往下看臉越黑,最後把清單往桌上一拍:“怎麼回事,為什麼這麼多天了,隻招到這麼點人?”

官員們嚇得一哆嗦,紛紛低頭。

一人壯起膽子道:“府尹有所不知。近百年來,從軍者或為軍籍,或為觸犯律法被迫充軍。而在民間,軍籍一向被視為賤籍,兵者也被視為賤人。尋常百姓若非走投無路,實在不願參軍……因此……響應者才會如此稀少……”

袁基路雙眉緊縮。過了一會兒,他道:“偌大一個成都府,募兵令發出去都快一個月了,就招來了這麼千把人,簡直笑話。你們有什麼辦法能讓更多人來應募?”

一名官員道:“府尹,正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兵者雖賤,可若有豐厚糧餉,想必還是會有不少人響應。不如把軍餉提高,應募者應當就會增多了。”

又有官員道:“也未必要直接增加軍餉。原本家中有人參軍即可免除一戶人三年的賦稅。若更改成免除五年、十年的賦稅,也能吸引到更多人前來應募。”

官員們七嘴八舌提了幾條建議,歸根結底都是提高從軍的待遇,以鼓勵更多百姓應募參軍。

然而他們雖有了主意,袁基路仍不高興:“募兵的待遇不是你們一幫人算了快一個月才算出來的麼?怎麼現在這待遇招不到人?那你們算了這麼久,到底算的都是些什麼東西?”

官員再度麵麵相覷。募兵之事涉及方方麵麵,還有很多互相矛盾的地方。考慮不周也是人之常情。很多事情往往做了才知道會碰上什麼問題,然後根據問題再行修正。官府做事一向是這樣。隻是袁基路從前不管事,也就不明白管事的麻煩,不能容錯。

於是官員們又七嘴八舌地解釋起來,分析當初製定軍餉時的種種考慮。

袁基路根本不想聽他們這些廢話,壓著火道:“這些都彆跟我說。我隻知道一件事,清明前我至少要募到兩萬兵。該想什麼辦法,你們自己去商量。商量好了再來見我!”

官員們跟袁基路打過的交道也不多,隻知道他絕不是什麼心慈手軟之人,因此也不敢再多申辯,隻得唯唯諾諾地退出去了。

袁基路望著他們的背影,搖頭道:“一群酒囊飯袋!”又想到從前盧清輝天天都是一副誰欠了他錢似的苦瓜臉,忽然有些理解他了。換了誰整天和這群酒囊飯袋打交道,臉色都不會太好看。還是溫香軟玉的姑娘更令人愉悅、

袁基路忽又叫道:“來人。”

數名武士立刻來到他身邊:“府尹。”

袁基路腆著大肚子站起來,扯扯衣擺,道:“走吧,陪我上街,找幾個新鮮的換換胃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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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成都府已為募兵的事如火如荼地忙碌起來,閬州卻尚不見動靜。朱瑙算完了賬,便帶著驚蟄去城裡的集市閒逛。

他並不買東西,一路過去看見什麼商品就停下問問價錢。問過了又往下一家店去。

不一會兒,朱瑙來到一家銀器店前。從外麵一眼望進去,這銀器店裡的商品簡直流光溢彩,累絲、鑲嵌、燒藍等工藝皆有,精美異常。

朱瑙便帶著驚蟄走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