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八十四章(1 / 2)

妄人朱瑙 鐘曉生 12027 字 3個月前

成都府的募兵處。

“應募的到這兒來排隊, 把自己的戶籍姓名生辰年月家庭狀況都準備好, 一會兒都得登記。”募兵的官吏一遍又一遍地大聲吆喝。

陳武走過去的路上聽見那吆喝聲, 還以為募兵處會十分熱鬨。然而真走到近前, 隻見那募兵的攤子前麵居然隻稀稀拉拉排著五六個人。被官吏這吆喝了這一嗓子,五六個人裡竟然還走了三四個,簡直冷清到了淒涼的程度。

陳武的眉頭頓時擰得要打結了。。

那官吏看見陳武,忙向他行禮:“陳功曹。”

陳武問道:“招募的情況如何?”

那官吏頓時一臉喪氣:“唉!不行啊,今天到現在也就招了十來個人。”

“十來個?!”陳武一口氣哽在胸口,“增加了軍餉以後,還是沒人來應募嗎?!”

那官吏道:“軍餉剛提高的頭兩天有用,招到了一百來個人。後來就一天比一天少了, 今天招來十幾個還算多的了。”

陳武簡直不知該說什麼。

過了一會兒,他又問道:“那剛才我看見排著隊的還走掉幾個, 為什麼?他們反悔了?”

“有可能是反悔了。”官吏道, “也有可能, 他們拿不出戶籍身份,聽到我喊的話就走了。”

這情況陳武倒不知道,吃驚地“啊”了一聲。

官吏解釋道:“普通老百姓願意參軍的實在太少了, 倒是那些失去生計的流民比較願意參軍。但他們不符合我們募兵的要求, 所以也沒法招啊!”

陳武蹙眉沉思道:“還有這種事……”頓了頓,又問道, “這樣的人多嗎?”

官吏道:“多。比正常應募的人都多。”

其實這樣的流民每天都會來不少, 但一問到他們戶籍信息家人情況, 這些人要麼支支吾吾答不上來, 要麼說了一堆卻拿不出證明,也不知道是不是吹牛胡說的。然而募兵對於年齡、身高、體長、出身等等都是有要求的。袁基路募兵是為了要打仗,可不是為了養活一群遊手好閒的家夥,因此這些身份不明的人實在沒法錄用。官吏方才吼的那兩嗓子,也是在提醒這些人趕緊走,免得浪費彼此的時間。

陳武聽說有那麼多,不由更加吃驚。他猶豫片刻,向官吏招了招手。那官吏見他有話要吩咐的樣子,忙跟他走到一旁無人的地方。

陳武小聲吩咐道:“往後你們招兵的時候,手鬆一些,想辦法多招點人。府尹下了命令,清明之前各州加起來必須要招到兩萬人,我們成都人口多,少說也得有四千人。”

陳武今日到募兵處來巡查,可不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做。他也是負責募兵一事的官員之一。早上由於募兵情況不理想,袁基路又把他們這些官員叫過去臭罵了一頓,還警告他們招不滿人就讓他們自己也去充軍。

官員們也沒辦法呀,這軍餉已經調高過一回了,難不成還繼續往上加?要知道養兵是件極費錢的事,養這忽然多出來的兩萬人,他們就已經需要向百姓多增收好幾種名目的雜稅才能填上窟窿,再加軍餉,錢從哪兒來?

可完不成府尹的要求又要受罰,他們也隻能另想法子了。

那官吏吃驚地問道:“陳功曹,手鬆是什麼意思?”

陳武含糊道:“你們自己看著辦,總之過得去的就收了吧。”

官吏仍然稀裡糊塗:“這……小人駑鈍,還請陳功曹吩咐明白。這募兵的要求條條框框,年紀、身高、體格、出身……哪些能寬泛?哪些不能寬泛?”

陳武瞪他一眼:“我不是說了你們自己看著辦嗎?”

那官吏一愣:“啊?可……可若沒有明確的規矩,一旦出了什麼事,小人擔待不起啊。”

如果放寬泛的意思是連沒有身份的流民也能招募的話,那風險也太大了。要知道很多流民都有作奸犯科的記錄,萬一招進來一個十惡不赦的殺人犯怎麼辦?他一個底層的官吏,實在沒辦法為這麼大的事做主。

然而對於官吏的疑問,陳武卻隻不負責任地一甩袖子,虎著臉道:“出事?出什麼事?招不夠人,府尹發怒,那才是頭等大事!行了,我不跟你說了,我還得去彆的地方看看。你們繼續忙吧。”說完轉身就走。

官吏目瞪口呆:“哎,哎!陳功曹,你彆就這麼走了啊!”

然而陳武腳步很快,頭也不回,一眨眼就走遠了。

……

離開了募兵處,陳武並沒有再去辦事,而是一頭紮進了一間酒館裡。

自打募兵之事開始後,他每天的心情都很壓抑,言不由衷、身不由己的糟心事實在太多了。就像剛才,剛才他也不是故意為難那辦事的官吏,他心知肚明不把規矩說清楚,那官吏辦起事來必處處為難。可他也有他的苦衷,有些事情他沒法說、不敢說明白。他家裡還上有老下有小的,萬一真出了什麼事,他真擔不起這責任。

官場上的許多事情本就是如此,上級官員給下級官員施壓,下級官員隻能繼續往下施壓。明明完不成的事長官一句話壓下來硬著頭皮也得完成。於是明麵上的規矩是一碼事,可真正執行起來就成了另外一碼事。

“夥計,給我拿一壺好酒來!”陳武朝著店裡的夥計吆喝。眼下雖是白天,可他心情太壞,忍不住想借酒澆愁。

夥計應道:“客官稍等,馬上就來!”

等酒的過程中,陳武胡七八糟地想起心事來。最近他常常會想起前年他被成都府派往閬州視察時的事。

當初在沒進閬州之前,他對朱瑙此人是極為厭惡的。可進了閬州以後,看到閬州的景象,尤其是閬州的吏治之清明,閬州官員對朱瑙之忠心,讓他漸漸對朱瑙改了觀。

他知道眼下袁基路急著招兵,就是為了鏟除朱瑙。也不知道閬州現在是什麼情形?也在招兵買馬準備打仗嗎?閬州招兵的時候會像成都府這麼亂嗎?

如果,如果成都尹是朱瑙的話,現在成都府又會是怎樣一副光景呢……

他忍不住冒出一些大逆不道的念頭,自己偷偷胡想一下,也不會叫彆人知道。可就在此時,忽然有一盆涼水照他當頭潑了過來!

陳武猛地從椅子上跳起來,由於心虛的緣故,他受刺激過度,差點沒嚇尿褲子。等稍稍冷靜下來,他撫著胸口一瞧,原來是他桌前有一片地麵濕滑,酒館裡的一個夥計端著水盆路過的時候,腳下一打滑就失手把水潑他身上了。

“對不住對不住!”那年輕夥計也嚇得臉色慘白,忙不迭地道歉,還用擦桌子的抹布幫陳武擦身上的水,“我我我,我替你擦擦……”

“走開。”陳武嫌棄地推開那夥計的手。

被澆了一盆冷水,他喝酒的興致也沒有了,他罵了一聲“晦氣”,一麵用袖子擦臉上的水,一麵轉身離開了酒館。

那夥計隻能無措地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他出去。

很快,酒館的掌櫃從櫃台後麵出來,衝上來照著夥計的腦袋就是兩拳:“你這笨手笨腳的蠢貨!你知道剛才那人是誰嗎?那可是官府裡的陳功曹!”

夥計聽到自己失手潑了個當官的,也嚇得夠嗆,隻能低著頭承受掌櫃的打罵,一句嘴都不敢還。

掌櫃打了好幾下,顧慮到酒館裡還有其他客人在,隻能收了拳頭,惡聲惡氣道:“去,滾到後院掃地去,彆在這裡礙事!”

夥計趕緊悶頭跑了。

……

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另一個夥計撩開簾子走到後院。他瞧見挨了掌櫃打的年輕夥計臉上已青了幾塊,頓時心疼道:“弟弟,你臉上疼嗎?”

年輕的搖搖頭:“哥,我沒事。”

這兩人原來是兄弟倆,在同一間酒館裡麵打工掙錢。

酒館裡暫時沒彆的客人了,兄弟倆便在後院無人處坐下歇息。

弟弟垂頭喪氣道:“哥,掌櫃這麼凶,工錢又這麼低,我聽說官府增加了軍餉,要不我還是去參軍算了。”

哥哥嚇了一跳,立刻道:“不行!絕對不行!等工契到時間了,咱們可以換個地方做事。大不了哥哥不娶媳婦了,也能養得活你。你可絕對不能做傻事!”

老百姓也知道,成都府募兵很可能是為了要打仗,而要打的正是閬州。因為閬州出了個妄人州牧,不肯乖乖聽話。可對成都府的普通百姓來說,他們根本不在乎什麼妄人州牧。甚至聽說朱州牧是個仁義之人,對百姓十分寬厚,人們還有些仰慕他。

於是成都府的百姓一不恨閬州牧,二不恨閬州人,要說參軍有什麼圖謀,也隻能圖那點還算優厚的軍餉了。可先不說當兵的受人歧視,就說這打仗,那可是會死人的事!不到走投無路的那一步,誰願意為了那點軍餉丟掉性命呢?

哥哥怕弟弟還要胡思亂想,忙扳過他的腦袋,半是警告,半是勸誡:“你聽哥的,千萬不要去當兵。哪怕哪怕真到了走投無路的那一天,咱們家裡非要有一個人參軍才能活下去,也是哥哥去。”

弟弟忙道:“哥,你千萬彆這麼說。我剛才說的也隻是喪氣話,不是認真的。你放心吧,掌櫃的再凶再可惡,能可惡過成都尹嗎?要是真當了兵,給那狗官賣命,我還寧可繼續受掌櫃的氣呢……”

哥哥這才笑出來,擼擼弟弟的腦袋,道:“隻是喪氣話就好,你可把哥嚇著了。行了,那我回去前堂了,要不然掌櫃看我偷懶,又得罵了……”

弟弟忙點頭道:“你去吧。咱們兄弟倆誰也不當兵!”

哥哥放下心來,趕緊回去乾活去了。

……

另一邊,閬州城內也設起了募兵處。有一對兄弟正在募兵處前爭執。

“哥,你回去,當兵的事讓我去!”

“胡鬨!我比你年長,有什麼事自當都有我先來。你才該回去,照顧好爹娘,等我來日建功立業了,接你們一起過富貴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