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八十五章(1 / 2)

妄人朱瑙 鐘曉生 11169 字 3個月前

莫說盧清輝覺得不可思議, 就連徐瑜都有些吃驚。他與盧清輝想法一致。若他是朱瑙, 眼下最好的做法應當是越低調行事越好。明麵上老老實實的, 最好跟袁基路裝個慫認個錯,使袁基路放下對他的警惕心,不著急把攻打閬州提上日程。他可以在背地裡偷摸地招兵買馬, 增強實力,然後等待一個可以與成都府一戰的時機。

可朱瑙的做法卻是截然相反。以前朝廷禁錮兵權的時候,他多少還向成都府賣個乖,給袁基路送個禮。眼下兵權解禁了,他反倒明刀明槍地做起戰爭準備?難道閬州已經有與成都府一戰的實力了?!

可這種可能性實在極低了。閬州, 哪怕再加上劍州,這兩州都在蜀地北部, 地多山川, 本就不是蜀地中最富庶的地方,人口又沒那麼稠密, 這筆賬怎麼算也算不通。

退一萬步說, 就算閬州真的有和成都府一戰的實力, 也還是能不戰便不戰為好。孤注一擲的戰事就算打贏了, 也是個兩敗俱傷的結局。朱瑙在閬州攢了多少年的家底都會賠的一乾二淨。這當真劃得來麼?

成都府的兩位少尹全是一頭霧水, 想破頭也弄不明白朱瑙到底是怎麼想的。

然而有一件事卻是明白的。盧清輝冷笑道:“他這幾年在閬州一向號稱仁善, 閬州的百姓都拿他當成父母官, 把我們成都府的官員當成是豺狼虎豹。眼下他的狐狸尾巴總算是要露出來了。什麼仁義寬厚, 都是他籠絡人心的手段而已。為了他的榮華富貴, 他不還是決定要打仗麼?等到戰事開啟, 各種軍需用度,我看他早晚要變成更加凶殘的豺狼虎豹!”

盧清輝這話說的多少有些酸唧唧的。他也知道民間是怎麼斥罵他們這些官員的,但很多時候當官的也實屬無奈。偌大一個成都府,每年的花銷用度擺在這裡,還要向朝廷上繳錢糧。不增加苛捐雜稅的話錢從哪裡來?若有可能讓富戶多拿出點銀子來,誰又願意去盤剝窮人呢?

可偏生許多富戶都有避稅的手段,一來從律法上挑不出錯,二來富戶皆有錯綜複雜的背景,也實在難加管束。於是為官者各種掣肘,許多事情隻能是有心無力了。

盧清輝年紀輕,本是有抱負之人,然而生不逢時,未能完成抱負。又憑空冒出一個朱瑙這樣打破秩序的妄人,叫他心裡怎能不酸?然而他絕不會承認自己心懷妒忌,隻找了許多大義凜然的理由來指責朱瑙。其實這些理由不是他用來糊弄彆人的,而是他用來蒙蔽自己的。

他自己看不明白,徐瑜在一旁倒瞧得很明白。然而徐瑜是個人精,他心知若點破這一層盧清輝必會惱羞成怒,翻臉走人。因此他隻笑著調侃道:“你剛才一直無精打采的,怎麼一說起朱瑙和閬州的事,你就來勁了?”

盧清輝一愣:“有麼?”

他自己回想了一下,頓時啞然,隻得訕訕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徐瑜又道:“閬州的事情我不清楚,不過你說朱瑙是為了榮華富貴,我倒覺得他圖的不是這個——你可彆問我他到底圖什麼,都說了他是妄人,誰知道他想什麼。至於你說的仁義寬厚……”

停頓片刻,淡笑道:“能做官的,又有誰真是仁義寬厚的?籠絡人心的手段誰沒有一套?你又何必單苛責他一人。”

盧清輝立刻反唇相譏:“什麼叫我苛責他?倒是你,處處幫著他說話,還幫著他做事。那非奸糧行的事我再三相勸,你卻還是幫他批了!你到底什麼居心?”

徐瑜見他急了,忙舉起手向後靠,一副投降認輸的樣子。

盧清輝心中氣悶,無處發泄,又給自己添酒。

徐瑜道:“清輝,今日咱倆也算是推心置腹了。趁著沒有旁人在,我有幾個問題是真心好奇,很想問問你。”

盧清輝撩起眼皮斜他。徐瑜這老狐狸,自己的心事一句沒說,倒好意思在這兒厚著臉皮說“推心置腹”。

徐瑜才不管他怎麼想,自顧自地開始發問:“你討厭袁基路,對麼?”

盧清輝冷笑一聲。不是他不想回答,而是這種問題連回答的必要都沒有。

徐瑜又道:“你也討厭朱瑙,對麼?”

盧清輝沉著臉,依舊不作聲。

徐瑜慢吞吞地問道:“那麼,袁基路和朱瑙,你更討厭哪一個呢?或者,若他們之間隻有一個人能活下來,你希望是誰?”

盧清輝怔住。

良久,他依然一言未發,卻端起桌上的酒杯狠狠一飲而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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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裡,一排官員戰戰兢兢地站在袁基路麵前。

袁基路靠在太師椅上掃視眾人。他的神色並不凶狠,甚至還似有若無帶點笑意,可一排官員卻全都被看得毛骨悚然。

就在數日前,由於兩次更改了募兵令後的招募情況仍不理想,袁基路大手一揮,把一名負責募兵的官員立刻撤職,並將此人三族親戚中七歲以上七十歲以下所有男丁全部充軍,女子全部賣入妓院之中。

袁基路不喜歡殺人,卻有的是比殺人更折磨人的法子。募兵之事差不多算是他第一次親自正兒八經地主持一件事,他也在學習和辦事官員的相處之道,並逐漸從中找出樂趣來。

因此在眼下這些正被袁基路打量著的官員們看來,袁基路那眼神分明是挑選下一個下手的對象。教他們如何能不瑟瑟發抖?

袁基路終於開口:“把最近募兵的情況呈上來我看看。”

立刻有人上前,將最近各州招募的兵員清單遞上去。

袁基路拿到手一看,頓時吃了一驚:“咦?這麼多?”

前不久還隻有五千多人,現在各州加起來忽然到達一萬五千人了。照這趨勢下去,清明前招滿兩萬人應當不成問題了。

袁基路皺著眉頭道:“你們該不是動了什麼手腳哄騙我吧?怎麼之前一個多月都招不到人,就這幾天忽然又招到這麼多人了?”

官員們全都捏了把冷汗,趕緊搖頭否認:“下官不敢!”

有人解釋道:“府尹,我們又調高了軍餉的額度,增加了從軍的優待。先前那次大抵是對百姓而言條件還不夠吸引,可眼下已是十分的厚待。應募者自然也就蜂擁而至了。”

袁基路挑眉,也不知道信了他說的話沒有。

過了一會兒,他道:“既然已招到這麼多人了,也彆讓他們一天天閒著吃乾飯,先招到的就先訓練起來吧。折衝府那廢物說,新募來的兵得先練上半年才能用。半年?哪來這麼多閒功夫!”

眾官員不敢應聲。

袁基路嘬了嘬牙花,很不得勁地說:“閬州那邊的消息你們都應該聽說了吧?他們練兵、開礦、修城牆,那可是一天都沒有閒著。你們知道他們已經招到多少兵了麼?少說也有五六千了!區區一個閬州,就算他再加一個劍州,就能招到五六千人。我偌大一個成都府,不過讓你們給我招兩萬人,你們到底是怎麼做事的?”說完把手裡的清單用力往桌上一拍。

眾官員全都嚇得一哆嗦,膽子小的腿肚子都開始打顫了。

五六千這數字可不是袁基路隨口胡謅出來的,而是他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打探回來的。朱瑙實際上隻打算招募一千人,但這是閬州官府的機密,除非那探子有本事溜進閬州府偷到招募名單看,要不然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知道確切的數字。因此探子也隻能自己想辦法猜測。

探子先是看到募兵的隊伍每天都排的很長,便知道人數絕對少不了。再則他可不管朱瑙是招兵還是招工,反正這麼多人已經到閬州了,做的也是軍隊該做的事,焉知這不是朱瑙另立名目組建的軍隊呢?另外這種事情人數報多了沒有事,可人數報少了,朱瑙明明有五六千人,他隻說了兩三千,害袁基路因為輕敵打了敗仗,這責任誰也擔不起。因此最後所有被派過去打探消息的探子回來報的都有這樣的數目,袁基路自然也對此深信不疑。

官員們生怕袁基路又要降罪,連忙一個個地拍胸脯保證,清明前必定募到足夠人手。

袁基路大抵是對最近的漲勢較為滿意,又得到了官員們的保證,這回他總算沒再懲治誰。他皮笑肉不笑地警告道:“人招滿了便沒事。若到最後人還是招不滿,下一回可就不止是牽連三族了。你們自把自家九族,十族的親眷全都填上,總之我要的人數,一個都不能少。”

許是覺得光有威脅,沒有獎勵不太地道。袁基路摸了摸自己渾圓的雙層下巴,道:“等我的大軍攻破閬州,砍下朱瑙人頭的時候,我自會給你們全部加官進爵。”

官員們硬是擠出一個笑來,感謝袁基路的恩典。

袁基路擺擺手:“行了,都去辦事吧。”

眾人一刻都不敢多待,趕緊一溜煙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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閬州。

朱瑙忙完了手裡的公事,又帶著驚蟄到城裡的集市閒逛。一圈逛下來,他又來到了之前那家銀器店。

他走進店裡,拿了一款和上回自己看的款式差不多的銀壺,問掌櫃道:“掌櫃,現在這壺什麼價錢?”

掌櫃忙迎出來,立起一個手掌:“州牧,現在得賣五兩銀子了。”

朱瑙挑眉:“漲得這麼快?”他上回來的時候,還隻是從一兩半長到二兩銀子,現在是直接翻一番都不止了。

掌櫃納悶道:“我也不知道物價為什麼漲得這麼快。銀價倒是沒怎麼漲,可是手藝的價漲得厲害。我這生意都快做不下去了,原本大家花一二兩銀子買個精美器物回去也都樂意,可漲這麼高,已沒什麼人願意買了。

又道:“還有人罵我奸商呢。我可是真冤枉。等賣完了這批貨,我也不進貨了,改換彆的生意做吧。”

朱瑙點點頭,如之前一樣隻是問了個價格就放下東西出去了。

朱瑙在集市裡逛了一大圈,打聽了各種各樣的物價後回到州府,正巧糧行這邊又有新的信送來。當初朱瑙和衛玥說過,非奸糧行是他的眼睛,如今非奸糧行的確完成了眼睛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