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燈下黑。)(1 / 2)

烏金墜 尤四姐 8956 字 3個月前

不過用這種姿勢睡覺, 枕和被枕的都不會太舒服。起先還咬牙堅持了一刻鐘,後來實在難受得慌,就各睡各的了。

反正老姑奶奶是不會吃虧的, 她一個人占儘天時地利, 睡得很舒坦。可苦了萬歲爺,山野間後半夜很涼,得蓋上被子才能入睡, 結果呢, 枕頭被霸占了, 被子隻能搭一個角,一夜接連凍醒好幾回, 勉強勻過來些, 一會兒又被卷走了。

後來實在困得不行, 也就顧不得那些了, 於是第二天醒來的頤行看見了這樣一副景象,高高在上的萬歲爺穿著單衣, 蜷縮在床沿上。那種落魄又無助的可憐相,饒是老姑奶奶這樣的鐵石心腸,也生出了一點愧疚之感。

她伸手拍了拍他,“萬歲爺,您怎麼睡成這樣呀?快挪過來, 要摔下去啦。”

今天的皇帝分明有起床氣,都沒正眼瞧她, 氣呼呼翻身坐了起來。

頤行訕笑了下,“怎麼了嘛, 天光大好,萬物複蘇, 您有什麼道理不高興啊?來,笑一笑,整日心情好。”

皇帝彆過了臉,“朕笑不出,朕這會兒渾身都疼,心情很不好。”

頤行自然知道他為什麼不高興,一向一人獨霸龍床,某一天開始和另一個人同床共枕,而且被欺壓得無處可躲,這種委屈的心情,簡直無從抒發。於是她想了個轍,“下回讓他們多預備一條被子,咱們分著睡,就不會打起來了。”

皇帝覺得她純粹瞎出主意,召她來就是侍寢的,兩個人各睡各的,還怎麼體現琴瑟和鳴?有些事你知我知,他身邊的人一個都不知,這是關乎男人顏麵的問題,千萬馬虎不得。

隻是這一夜的煎熬,讓他不再想說話,他蔫頭耷腦邁下床,誰也沒傳,自己穿鞋,自己穿衣裳。

頤行一看這不成,哪兒能讓萬歲爺親自動手呢,忙上去伺候,殷情地替他披上了單袍。一排紐子扣下來,複又束腰帶,臨了看見她那個荷包了,倒有些不好意思,捏在手裡吱唔著:“做得不好,萬歲爺可彆嫌棄。”

皇帝從她手裡把荷包摳出來,蹙眉道:“好好的,你捏它做什麼,都捏得走樣了。”一麵說,一麵低頭掛在行服帶上,複又整整衣領舉步邁出去,然後回身,重新替她掩上了門。

皇帝早晨有機務,要會見臣工,和在紫禁城裡沒什麼兩樣。不過不用雞起五更,可以延後到辰時,再在前頭無暑清涼升座。

頤行透過門上菱花,看外麵伺候的人迎他上西次間洗漱,心裡慢慢升起一點溫存來――這樣一個尊貴人兒,好像也有尋常男人待自己女人的那份細致勁兒呢。

出門不忘關門,因為她身上隻著中衣,不能讓那些奴才看了去。她有時候細品咂他的言行,窩裡橫常有,但對外一向有大氣的人君之風。其實遇上這樣的男人,若沒有那些心結和將來不可預測的變故,就看當下,算得上是極窩心的吧!

那廂含珍和銀朱也從殿門上進來了,站在寢室門口輕喚:“主兒,該起了。”

頤行應了聲“進來”,自己穿上氅衣,隨意拿簪子綰了頭發,打算回“一片雲”再洗漱梳妝。

出門遇見了禦前司帳的女官,她頓住腳,氣定神閒地吩咐:“昨兒一個玉枕散了架,請匠作處的人想法子修一修吧。”那女官聽了,神情倒沒什麼異樣,低眉順眼道了聲是。可頤行卻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再也不好意思停留,匆忙往自己小院兒去了。

到了沒外人的地方,才叫渾身舒坦。含珍伺候她擦牙洗臉,先拿溫水給她浸了手,再用鬆軟的帕子包起來。後妃的那雙柔荑是第二張臉,必要仔細養護著,用小玉碾子滾,再拿玉容膏仔細地按摩。老姑奶奶晉位三個月了,做過零碎活兒的雙手,如今作養得臉頰一樣細嫩。那纖纖十指上覆著嫣紅的春冰,末尾兩指留了寸來長的指甲,小心翼翼拿累絲嵌珠玉的護甲套起來,她還要做作地高高翹起,翻來覆去看,好一派富貴閒人的爛漫。

銀朱在一旁奉承拍馬,“主兒今天氣色真好,麵若桃花不為過。”

含珍聽後心照不宣地一笑。

頤行明白她們的意思,翻眼兒說:“我可什麼都沒乾。”

含珍說是,“是行宮的山水養人。”

這回頤行沒辯駁,她們取笑,她也不以為意,待一切收拾完,該上太後那兒串門子了。

從前位分低,沒有在太後跟前說話的份兒,現在位列四妃,發現太後是位溫和仁厚的長輩,便很願意上她身邊多陪伴。

人說愛屋及烏,想來就是這樣,自己不嫌棄皇帝了,連著他的額涅也覺得可親。

進了月色江聲,太後剛做完早課,正由雲嬤嬤伺候盥手。見頤行來了便招呼:“才剛做得的蓮葉羹和金絲小饅首,來來,陪我再進點兒。”

於是一同坐在南窗下進吃的,促著膝,也不需人伺候。太後往她碗裡加一勺子花蜜,她眉眼彎彎說謝謝太後,這倒引發了太後的思念,悵然說:“瞧著你,我就想起昭莊公主了,她和你同歲,上年才下降,如今跟著額駙在外埠呢。”

頤行抬起眼問:“公主是和親去了麼?”

太後說:“不算和親,嫁給了察哈爾親王。頭前也是不高興得很,又哭又鬨的,後來打發人回來送信,說額駙待她好,她也不想家了,今年三月裡遇喜,過程子就該生了。”頓了頓問,“我聽說你母親五十歲上才生了你,今年她該六十六了吧?身子骨還健朗?”

頤行說是,“奴才也打發人回去探望過,說我額涅一切都好,隻是記掛我。”

太後點點頭,“老來得女,必定寶貝得什麼似的,送進宮來連麵也不得見,可不叫人惦記!”

頤行抿唇笑了笑,“奴才是個有造化的,萬歲爺和太後都瞧得起我,我在宮裡活得好好的,寫信回去告訴額涅,請她不必憂心了。”

太後說好,“能在宮裡住得慣,那是好事兒,畢竟要消磨一輩子呢。像我,早前先帝在時,男人孩子熱炕頭,後來先帝沒了,就參禪禮佛,日複一日的,倒也不自苦。”

頤行聽了,萌生了一個念頭,“我跟著您一塊兒禮佛吧,還能給您抄經書。”

太後的金匙優雅地攪動湯羹,笑道:“禮佛是好,能助你戒驕戒躁,修身養性。不過你偶爾抄寫經書尤可,日日禮佛卻還沒到時候,佛門裡頭有講究,倘或不留神觸犯了反倒不好,橫豎心中有佛處處佛,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

頤行心下明白,這才是真心待你的長輩,要是換了不真心的,隨口讓你入了門,後頭的事全不管,倘或觸犯了忌諱,往後就大不順了。

這頭說得正熱鬨,不經意朝門上看了一眼,見和妃由貼身的宮女攙扶著,正款款從宮門上進來。頤行便擱下碗站起身,待和妃進來向太後請過安,她也朝她蹲了蹲,說:“姐姐萬安。”

和妃雖和老姑奶奶不對付,但在太後麵前還是得裝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樣子來,一麵還禮,一麵相攜坐下,笑著說:“行宮裡頭果然涼爽自在,妹妹夜裡來去可得多添衣,沒的著了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