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九章(2 / 2)

“府城裡,知府夫人已見了幾個,都不滿意,表兄這才想到了咱們家。母親,這於家此番納的是良妾,有正兒八經聘禮的,不是那幾兩銀子就賣身的賤妾可比。”

“左右真姐兒如今名聲有損,也嫁不到什麼好人家,若是能進了於家,將來生下知府長子那就是後宅的獨一份,榮華富貴享用不儘。”

老太太撫摸著手上的佛珠,沉默不語。

劉二老爺又道:“表兄除了這個還跟我說了另一件事,再過些日子便是船出海的日子了,知府大人與廣州府知府乃是同年,在廣州府也待過幾年,認識許多海商,能買到去大食國的海圖……”

……

大房·隨園

“什麼?!”曾氏再也坐不住了,怒罵道:“他們竟想把我的真姐兒送去做妾?!做他們的春秋大夢!”

“太太,可得想個法子啊!”事到如今,徐嬤嬤反而不慌了,神色嚴峻。

曾氏踱著步,“王家,我了解得很,唯利是圖連祖宗都敢賣的,更何況隻是姑太太家裡的孫女兒,他們家一門心思撲在這海船上,指望著大賺一筆,不然也不會隻聽到這信就巴巴地來了,要想他們放棄,難得很。”

“而劉老二,我也了解,誌大才疏虛偽之極,若是真姐兒不出這個事還好,了不起他就送個庶女去,但偏偏出了這攤子事!”她懊惱地捂住頭,“如果真姐兒做了妾,也就隻能帶幾身衣裳走,那我們大房的家產就都歸他了……”

“要不,我們去求了老太太?”徐嬤嬤小聲地建議,“真姐兒到底是大房嫡女呢!哪有人家送嫡女去做妾的?”

“不成,”曾氏搖頭,“老太太在那船上也投了銀子呢!而且老太太的目的是把孫女嫁給能提攜劉家的人,沒準她這會兒想著兩手抓,兩手都要有呢!”

“那如何是好?”徐嬤嬤想了想,又問:“不如去信給京城?”

“來不及了!”曾氏越想越是沒轍,不由得眼眶含淚,“天長路遠來回都要三個月,三個月黃花菜都涼了!”

“我的真姐兒,怎麼這般命苦啊……”

“這一個坎兒還沒過去,下一個坎兒就來了!”曾氏咬牙,“若讓我知道這事是誰漏出去的,我定要扒了他的皮!”

徐嬤嬤一驚,“太太您的意思是?”

“哼,如果沒有人在後麵指使,那些倚老賣老的族老們怎麼會來?”曾氏悲從中來,“一個兩個的,連一個尚未及笄的女孩兒都不放過,黑了心肝的……”

“太太……”徐嬤嬤連聲安慰,“會有辦法的,會有辦法的太太,若是不成便先去家廟待上幾月,待京裡的老太太派了人來就好了,就能離了這狼虎窩了。”

曾氏抹乾淨淚水,搖頭,“若是沒有海商這事或許能成,但如今恐怕他們並不想把真姐兒送去家廟了。”

財帛動人心,人弱被人欺,這道理曾氏早就懂得了。

其實還有另外一個法子,但是……

曾氏搖搖頭,迅速決定道:“你去把真姐兒喊起來,乘他們還在商議,帶了真姐兒到周家去躲躲,明日一早你就和你兒子帶了真姐兒上路,去廣州府搭乘海船去京城!”

“到了京城,不對隻要出了這府城他們就奈何不得了!”

“那,那您呢?”徐嬤嬤驚問:“我們若是走了,您定會被他們欺辱的!”

“不礙事,”曾氏抹了眼角又流出的淚珠,“我是個寡婦,這點臉麵他們還是要的,畢竟幾十年後我就是一座能計入族譜的貞節牌坊呢,了不起就是去家廟待上幾月。”

說話間,她竟帶有幾分決然之意,“惹急了我,我就拿著老爺的牌位吊死在劉家大門口,讓他們遺臭萬年!”

“呸呸呸!”徐嬤嬤伸手去捂她的嘴,“我的好姑娘快彆說這些!您放心,我那兒子跟著老爺哪兒都去過,定會將真姐兒平安送到的,我這就去收拾細軟,順道囑咐他幾句。”

“至於真姐兒,她病還沒好,晚點再叫她也無妨。”

“嬤嬤,”曾氏忽地反應過來,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喊道:“你的意思是……”

徐嬤嬤停住腳步,沒有回頭道:“姑娘,我就在這陪著您,,咱們從曾家到了劉家,二十年了,若不能將您帶回去,我又有何臉麵見太太?”

……

屋外,燭光照不到的角落裡,一個身著月白寢衣,外披白色狐狸皮鬥篷的身影沉默著,一動不動。

劉玉真今日輾轉反側睡不著,於是便想著來和母親一起睡,卻不成想聽到了這樣駭人的事。

她緊握著披風的帶子,沉默不語。

她不說話,身後那個緊跟著她,提著滅了蠟燭的燈籠的桂枝卻是不能不說,她合上了張大的嘴,小聲道:“姑娘,我們可要先回去收拾東西?”

“不用了,”劉玉真搖頭,“我們不用收拾東西。”

“可是您明日就要啟程了啊!”桂枝驚道,“這會兒再不收拾就來不及了,出門在外要帶的東西多著呢。”

“我們不去京城,”劉玉真轉身往臥房走去,“快,隨我回去換身衣裳。”

桂枝緊跟上去,不解地問道:“姑娘,可是太太剛剛說要送你去京城啊,讓德叔送您去,明日就啟程耽擱不得,再晚族裡就要把您送去給那什麼知府做妾了。”

“我不去,我不去京城,”劉玉真扯下身上的鬥篷,打開櫃子隨意取了一件舊衣裳,“我若是去了母親就可能活不成了。

桂枝嚇得手上的燈籠都掉了,“姑娘您這是什麼意思?太太,太太……”

情況緊急,劉玉真也不換裡衣了直接把衣服穿上,桂枝見狀連忙過來幫忙,先是套上裙擺,接著給她係上汗巾子。

劉玉真快速地扣著上衣的扣子,“桂枝,你說我若是走了,母親會如何?”

桂枝沉默了半響,猜測道:“禁足?”

劉玉真輕笑了一聲,“母親與父親恩愛得很,十年前若不是我哭喊不休,恐怕母親就隨父親去了。她這麼多年一直待在劉家守寡,未曾改嫁一是因為劉家規矩,二就是我,這第三就是父親了。”

“不,應該第一是父親、第二是我、第三才是劉家的規矩。”

“母親舍不得父親。”

“她曾與我說,父親是這世間少有的偉男兒,他們兩個成親那麼多年一直琴瑟和鳴,從未紅過臉,祖母幾次三番催他納妾都被他推了,一心一意守著母親過日子。”

“連被祖母強塞過來,那般貌美的郭姨娘他都沒看在眼裡,若不是郭姨娘後來生了父親的遺腹子,他們就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母親這些年對父親偶有怨恨之語,但我知道她心裡是放不下父親的,好幾次說過父親在底下等著她。我若一走,去了京城過上好日子,她在這裡便了無牽掛了。”

一個沒有了牽掛的人,若是再被劉家欺辱逼迫,很容易就會做出傻事。或許不用等到之後,她一走母親就有可能自儘,以營造出對她最為有利的環境。

畢竟她是劉家的女兒,不可能毫無緣故地被曾家收留,並安排、插手婚事的。

這個時代宗族的強大毋庸置疑,她們孤兒寡母在此麵前不堪一擊。

她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劉玉真穿好衣物,又披上一件黑色的灰鼠皮鬥篷,提起剛剛掉在地上的燈籠點燃,“桂枝你躺床上去,蓋住腦袋免得讓人發現我不見了,記住我沒有回來之前你千萬不要亂動!”

“姑娘您要去哪兒?”桂枝急問道。

劉玉真推開門,抬腳邁了出去,聲音漸漸遠去,“去找一個,能幫我的人……”

劉府,很大。

近年來為了節省開支,也因為那些大小蛀蟲,好些地方的燈籠都被撤走了,到了夜裡的時候便顯得尤為陰暗。

劉玉真小心地出了隨園,到了外頭遇上人便提前避讓,若避不開的便回答自己是桂枝,替五姑娘到大廚房取點心的。

一路暢通無阻。

到了大廚房不遠,她左右瞧了瞧見沒有人便拐入了另一條路,這條路更為昏暗,行人幾近於無,她提著不太亮的燈籠,一步一步走著,心也跟著沉靜下來。

直到來到了客院。

這座小院位於大廚房不遠處,是專門用來招待貴客的,她要找的人就在此處。

院內正對著門的那處屋內,亮著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