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桃花簪(2 / 2)

殷寶華知道的這一層道理,殷明鸞自然不會不清楚。

殷明鸞想,必須要給這位皇姐一個小小教訓,讓殷寶華下次在動手之前有所忌憚,殷明鸞問玉秋:“嘉陽公主怎麼樣?”

殷寶華跟著許太後住在慈寧宮,玉秋說道:“慈寧宮沒有什麼動靜,一切照常。”

殷明鸞若有所思:“一切照常嗎?”

她想了想,說道:“把前些日子裡抓到的禦膳房的人,做桃花羹的人,還有花宴伺候的人,都送到慈寧宮去。”

玉秋問道:“送到慈寧宮去?公主不打算追究了?”

殷明鸞道:“這些人放在我手裡,才是不追究。我送到慈寧宮去,看許太後有沒有臉,明目張膽包庇。”

玉秋不安地問道:“可是,公主說過在宮裡要謹言慎行的,這樣送人到慈寧宮,許太後會不會認為公主挑釁?”

殷明鸞笑了一笑:“那就裝裝樣子。”

殷明鸞對著銅鏡仔細端詳,臉上的紅點已經漸漸褪去,看不到有一絲痕跡。殷明鸞將殷衢賜給她的藥瓶拿在手上把玩,細細看了一下,然後拿起陸桓塞給她的藥瓶,將兩個瓷瓶擱在一起。

殷明鸞摸了摸自己的臉,不知道是誰的藥起了作用。

玉秋和檀冬看著殷明鸞臉上白皙似雪,膚如凝脂,驚喜道:“公主臉上大好了。”

檀冬說:“奴婢看著,好似更加細滑了不少。”

殷明鸞仔細看了一回,恍惚間也這樣覺得。

檀冬說:“公主的那些麵紗都該收起來了。”

殷明鸞搖頭:“不,找一方最厚的,我要去慈寧宮。”

殷明鸞到慈寧宮求見許太後,殷寶華聽說了這個消息,飛速躲出了慈寧宮。

許太後在主殿見殷明鸞,看見殷明鸞兩眼紅紅,蒙著厚厚的麵紗,一臉憔悴的樣子。許太後本以為殷明鸞是來興師問罪的,看她這樣一副柔弱的模樣,覺得自己興許是猜錯了。

殷明鸞從前沒有什麼出息,腦子裡沒什麼彎彎繞繞,比殷寶華還要天真無邪一點。

因此許太後沒有懷疑這是殷明鸞故意過來糊弄她的。

許太後問道:“長樂,你帶著這些人來,是做什麼?”

殷明鸞小聲說道:“母後,前些日子長樂生病了,查來查去,查到了這些人,長樂不敢……不敢自己做主……”

她說著,似乎有些畏懼地看了一眼許太後。

許太後環顧了一下伺候的人,打算屏退左右,殷明鸞沒有讓她開口,接著說道:“皇姐不在嗎?長樂似乎前些日子得罪了皇姐,但是自己卻弄不明白,想要過來問問皇姐,解開姐妹心結。”

許太後清了清嗓子,製止了殷明鸞的話頭:“長樂,哀家知道了,你是個好孩子,哀家會教訓寶華的。”

殷明鸞欠身道:“是。”

殷明鸞走後,許太後怒道:“蠢貨!”

殷寶華和許婉娘生生把許家姑娘入宮的計劃給掐死了,做事手腳還不乾淨,給殷明鸞拿下了把柄。

殷寶華逃出了宮,到了姨母家安國公府。

殷寶華姨母是國公夫人,膝下有兩個和殷寶華年歲差不多的女兒,一個閨名蕭鬆月,一個閨名蕭林月,是上京裡身世相貌都拔尖的貴女。

殷寶華平日裡出宮,就是在她表姐妹這裡消磨時間,蕭家女兒出身名門,會交際,常常呼朋喚友,飲宴不停。

宴會來的這些小姐妹,就是上京頂級名媛淑女。

平時,殷寶華一來,這些貴女們都會對她百般巴結,今日她卻感到有些些微不同。

那些女孩三五成群湊在一起說悄悄話,偶爾地還像殷寶華投以不屑的目光。

殷寶華不知道怎麼得罪了她們。

連蕭鬆月和蕭林月似乎對她也不同往日。

殷寶華想要任性離開,但是又忍了下來,拉下臉問表姐蕭林月:“表姐,她們是對我有什麼不滿嗎?”

蕭林月用團扇捂著臉,刻意離殷寶華遠了一些,她看了看其他人,似乎怕被人看見和殷寶華說話。

蕭林月在團扇後麵小聲說:“你做的好事!姐姐聽說了十分氣憤,認為你墮了殷氏的之名,有德行的女子是不會做你這種事的。”

蕭鬆月是上京第一才女,深得讀書人追捧,她的一言一行也是恪守禮節,是女子楷模。

她若厭棄了誰,這人在上京從此就混不開了,還會收獲一個不佳的名聲。

殷寶華揚起眉毛:“什麼?你們從哪裡聽到的?”

蕭林月沒有回答殷寶華的提問,她隻是和殷寶華說了一句話,就避嫌似地走到姐姐身邊去了。

殷寶華在原地悄悄地跺了跺腳。

她覺得這件事很怪,宮裡今天才開始透出消息說是她殷寶華搞的事,怎麼外頭已經這樣沸沸揚揚了。

今天之前,宮裡人也不知道花宴那回事和她殷寶華有關係啊。

殷寶華覺得,這背後似乎有人在故意推動,給殷明鸞出氣。

殷寶華悶悶不樂地回到了慈寧宮,她沒有見到許太後,心中一鬆,覺得許太後放過了她。

用膳時分,下人端來的是蘿卜青菜湯。

殷寶華撂下筷子,生氣問道:“你們膽子大了,這些東西,是拿來喂狗的嗎?”

宮人戰戰兢兢:“這是太後娘娘吩咐的。”

殷寶華想到之前殷明鸞來過,馬上焉了下來。

接下來的一個月,殷寶華都老老實實地待在慈寧宮啃蘿卜,瘦了一圈。

***

會昌侯許暉深夜被傳喚進宮,他回來時,麵色不霽。晚上宿在夫人房裡,他說道:“婉娘在宮裡行事不妥當,快些找個人家,把她嫁過去。”

許夫人對這件事上了心,第二天就差人多方打聽適齡兒郎,隻是不知為何,往日裡巴結許府的夫人們都避而不見。

許夫人稍微一打聽,才知道上京裡的勳貴人家早就傳開了宮裡的那件事。

許婉娘後頭還有兩個姑娘,是許夫人自己的嫡親女兒。怕許婉娘一事影響自己的閨女,許夫人對許婉娘又氣又恨。

殷明鸞不知道宮外許家人遭受的風風雨雨,她隻見因為鄭貴妃倒台,宮裡許皇後日漸得意。

殷明鸞一天遊園,像是不經意間問起鄭嬪的現狀。宮人不解其意,以為殷明鸞想要看鄭嬪的笑話,於是繪聲繪色地描述了鄭嬪的慘狀。

太監說道:“眼看鄭將軍就要離京,鄭嬪好不容易盼到哥哥回來,卻見不著,這也是報應。”

殷明鸞道:“也是可憐,”她覷了一眼太監,問道:“鄭嬪雖然降了位份,可她是你們的主子,沒有人克扣她的飲食用度吧?”

太監冒出了一點冷汗,連說道:“奴婢不敢。”

許是殷明鸞遊園的這一番話傳了出去,鄭嬪思來想去,終於覺得殷明鸞是真心實意向她示好,而不是陰陽怪氣地耍她,她在晚上來醴泉宮拜訪殷明鸞。

鄭嬪來對殷明鸞深深一拜,說道:“妾聽到宮人談起公主在禦花園說的那番話,得知公主沒有怪罪妾,心中感激又羞愧。”

殷明鸞親熱鄭嬪起來,說道:“我知道娘娘是一時迷了心竅,娘娘平日裡帶我極好的。”

她知道鄭嬪的來意,沒刻意吊著鄭嬪,而是直接乾脆地說道:“鄭嬪娘娘,我聽說鄭將軍不日就要離京,你有什麼打算?”

鄭嬪神色落寞:“妾還有什麼打算,妾犯了錯,這是妾該得的。”

殷明鸞道:“娘娘放心,我一定要讓你們兄妹團聚。”

鄭嬪吃驚地看著殷明鸞,她並不知道長樂公主為什麼對自己格外親厚,在宮中,從未有其他人這樣無私地給與她這分暖意。

想到自己之前對殷明鸞的百般懷疑,心中又惱又愧疚。

殷明鸞的方法自然是不太規矩的,但是有殷衢的有意放水,到頭來也是順順利利。鄭將軍在乾清宮麵見殷衢,待殷衢問完話後,便退了出來。

一出宮門,他就看見自己的妹妹,打扮得簡簡單單,站在日精門處,悄悄地候著。

殷明鸞看到他兄妹二人相見,事了拂衣去。

鄭將軍看著妹妹往遠處望去,問道:“妹妹,你在看什麼?”

鄭嬪說道:“是長樂公主,今日你我兄妹能夠相見,全都是長樂公主不計前嫌,還幫了我們。”

鄭將軍道:“妹妹在宮中有人幫扶,哥哥便放心了。”

裴府。

裴元白從宮中流傳出來的隻言片語,明白殷明鸞的發病不是偶然,而是有人故意為之。

他從沒想過,那位嬌慣的未婚妻,在宮中竟然過的是風刀霜劍的日子。

他從來沒有想過,殷明鸞是一個需要保護的女子。

裴元白開始想,或許應當早些把殷明鸞接到裴府中來。

雖然他不喜她的嬌氣任性,但是他想要殷明鸞安然無恙地生活著。

另外,他心裡藏著一點希冀,他猜測,那紅衣女子,或許就是殷明鸞。

裴元白思來想去,找到了裴夫人。

他說:“母親,兒子在想,長樂公主已經長大了,是時候把親事提上日程。”

裴夫人對裴元白這樣一番話很是意外,同時她隱隱感到了殷明鸞的威脅。

裴夫人是小門小戶出生,嫁進還未發跡的裴家,對於裴夫人娘家來說,也是她高攀了。隨著裴昭加官進爵,裴老夫人愈發不把裴夫人放在眼裡。

裴夫人小心謹慎著,好不容易熬走了裴老夫人,多年媳婦熬成了婆,卻又要迎來一個公主媳婦。

裴夫人聽了兒子的話,臉上現出悲切的神色。裴元白蹲下,握住裴夫人的手,說道:“母親?”

裴夫人歎了一口氣,說道:“元白,娘這麼多年來,服侍你祖母,儘心儘力。娘最大的願望,就是能看到你媳婦進門,向親女兒一般同娘親近。可是長樂公主……她畢竟是公主,她入了我們家門,如何能夠同尋常媳婦一般?娘的願望,恐怕是要落空。”

裴元白安慰道:“娘,您放心,公主進門後,兒子一定讓她像彆人家的媳婦一般,孝順你。”

裴夫人笑著搖了搖頭。

裴元白問道:“娘,您不信?”

裴夫人說道:“我是怕委屈了我兒。公主進門後,哪裡能夠容得下其他的妾室?”

裴夫人打量著裴元白的神色,繼續說:“依娘看,不如這樣,你先納了秦氏,讓為娘享幾天媳婦伺候的福氣。”

裴夫人口中的秦氏,就是她前些日子找來的紅衣女子秦紅葉。

裴元白搖頭:“不可,兒子娶的是長樂公主,若是在公主尚未入門就納了一房妾室,那皇家的臉麵何存?”

裴夫人小門小戶出身,對這一說法不以為然。她自小自在娘家從未接觸到皇家宗室這群人,連大官也沒見幾個,隻知道夫為妻綱,不知曉君為臣綱。

在她看來,長樂公主不過是一個小小女子,當然是要事事聽從婆家的。

當晚,裴夫人在裴元白飲用的茶水中,加了一點虎狼藥。

裴元白昏昏沉沉促成了好事,第二天捂住頭坐起來,看見掩著被子,一臉嬌羞的秦紅葉,頭疼不已。

更讓他頭疼的事,第二天他納妾一事馬上鬨得風風雨雨起來。

殷明鸞在宮中聽說了裴元白納了一個喜好穿紅衣的女子,心中一喜,覺得這事一出,她便可以順理成章地將於裴元白的婚事作廢。

這件事左看右看都是裴元白做錯了事,裴昭隻會感到羞愧難當,不會對殷明鸞退婚有絲毫怨言,說不定還會因為殷衢沒有過多責怪而感激涕零。

玉秋見殷明鸞喜不自禁,很是驚奇,雖然最近公主的確是對裴元白淡了許多,可她見到殷明鸞這樣毫不在意,還是感到很難以相信。

玉秋遲疑道:“公主、在想什麼?”

殷明鸞問:“那女子,是不是姓秦,閨名喚作紅葉。”

玉秋有些驚奇地點頭:“是啊。”

夢裡的樁樁件件都成了現實,殷明鸞對這個夢的最後一絲疑慮也消散。

殷明鸞站起來走了兩步,說道:“這是老天助我,老天爺送我的夢在幫我。”

玉秋不明白殷明鸞在說什麼,笑道:“公主又在說些奴婢聽不懂的事了。”

殷明鸞叫人準備了轎攆,就要去乾清宮見殷衢,走在宮道上,忽然看見穿著一身象牙白絹衣的陸桓緩緩行來。

殷明鸞托腮看陸桓,陸桓的相貌身姿,家世學識無一不是上等,隻是這等翩翩佳公子,卻不是自己的良配。

想到前些天裡,自己枉費心機勾搭陸桓,殷明鸞覺得很可惜。

因為殷衢的不同意,殷明鸞現在已經不能嫁給他,所以需要和他斷了來往,若是交情愈深,傷了少年真心,可是天大的罪過了。

想到這裡,她便轉頭不再看陸桓。

陸桓認出了殷明鸞的轎攆,抬頭向殷明鸞望了過去。

殷明鸞以為陸桓是碰巧出現在這裡的,其實不然,陸桓是專程過來找她的。

陸桓聽說了裴元白納妾一事,料到殷明鸞或許會感到沮喪,想要來陪著殷明鸞,並且……表明自己的心意和決心。

那日殷衢和他說的話,他鄭重考慮了。陸桓一向知道自己是個淡薄功名利祿的人,就算做不了官不覺得有什麼。

唯一需要克服的困難是,殷衢可能更想要他做官,而不是做一個碌碌無為的駙馬。

這個困難,陸桓有信心克服。

就算沒有裴元白納妾這一回事,陸桓也是要來同殷明鸞說的,這是深思熟慮的考慮。而裴元白納妾一事,把這一切都提前了。

陸桓抬頭看著殷明鸞,灼灼的目光很難讓人忽視,可是殷明鸞就是沒有轉過頭去。

陸桓向殷明鸞招手,殷明鸞僵硬地對著另一邊,向玉秋講話:“今天天氣不錯。”

玉秋抽了抽嘴角,回道:“是、是啊。”

陸桓衝著殷明鸞喊道:“長樂公主,是我。”

抬轎的太監認出了陸桓,腳步放慢了,說道:“那是陸修撰。”

殷明鸞裝不下去了,想著和陸桓認認真真地談一談也好。

她下了轎攆,對陸桓說:“陸修撰,我有事要同你說。”

陸桓鄭重道:“公主,學生也有話同你說。”

殷明鸞和陸桓走遠了些,不約而同地選擇避開旁人的打攪。

陸桓看著殷明鸞單薄的背影,察覺出她的猶豫和低落,陸桓想到裴元白納妾那回事,不由得對殷明鸞更加疼惜。

他走上前一步,說道:“公主,切莫為了不值當的人自嗟。”

殷明鸞有些疑惑,不值當的人?

陸桓上前,拉住了她的手,殷明鸞對他突然的動作有些訝異,慌亂之間匆匆抽出了自己的手。

陸桓也察覺到自己莽撞了,紅著臉連連道歉。

陸桓鼓起勇氣說道:“裴公子他,配不上公主。”

殷明鸞道:“你是為他那件事兒來的?多謝陸修撰關懷,其實我並不在意。”

陸桓認真打量殷明鸞,確認她說的不是假話,不是強裝堅強的推脫,然後他鬆了一口氣般,說:“你真的不在意他?太好了。”

殷明鸞問:“好?”

陸桓鄭重道:“公主,學生還為了另外一件事來。”

殷明鸞問:“什麼事?”

陸桓深吸一口氣說道:“學生內帷空缺,中饋乏人,若得公主垂憐,學生三生有幸。”

殷明鸞微微一怔,來回走了幾步,蹙著眉說道:“陸修撰,我不能答應你。”

如同一盆涼水潑到陸桓的頭上,他愣了一下,問道:“為什麼?”

殷明鸞認真地看著他,說道:“你難道不知道,若是求娶我,你從此就隻能呆在公主府,做一個碌碌無為的駙馬?你可是新科狀元,天之驕子。”

陸桓說:“我不在意。”

殷明鸞自說自話:“皇兄已經提點過我,我那個時候不知道皇兄的打算,你也不知道吧?現在告訴你希望不要太晚,你認真想想……”

陸桓說:“公主,我說,我不在意。”

殷明鸞:“什……什麼?”

殷衢要找陸桓談論學問,到了文淵閣,卻沒有看見陸桓。文淵閣眾人都道林四郎平日裡同陸桓焦不離孟,孟不離焦,於是林四郎十分榮幸地見到了殷衢。

殷衢問:“陸修撰去了哪裡?”

林四郎有些支支吾吾起來。

殷衢眼睛微微眯起,知道自己家這個不爭氣的妹妹又去見陸桓去了。

就在這時,張福山一臉焦急懊惱從外麵走了進來,在殷衢身邊附耳說了幾句話。

殷衢目光帶著寒意:“他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