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石榴裙(1 / 2)

裴昭心思重重地回了裴府, 他摸著胡子,不知道兒媳婦從長樂公主換成嘉陽公主對於裴家來說是好是壞。

裴夫人聽到宮中傳來消息後,在家中險些跌倒, 還是裴元白的妾室秦紅葉將她扶了起來。

裴夫人拉著秦紅葉的手, 說道:“紅葉, 委屈你了。”

秦紅葉眼中閃著光,說道:“夫人, 不管是誰進門,她都要好好孝順您, 反正, 紅葉一輩子伺候著您。”

裴夫人想聽的就是這句話,她看了一眼秦紅葉,心中想著,還是小門小戶的兒媳婦好。幸好, 她先讓秦紅葉進了門,往後總算是有人和她一條心。

隻是,想到宮中的那位嘉陽公主,裴夫人心中更是苦澀。

嘉陽公主殷寶華,母族強勢, 母親還是許太後,聽說在宮中囂張跋扈, 與殷明鸞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裴夫人拍了拍秦紅葉的手,安慰道:“宮中的親事不會這樣快定下, 當初長樂公主就來來回回反複不定, 更何況嘉陽公主。”

不知是為了安慰秦紅葉, 抑或是安慰她自己。

她話音剛落, 就聽見婢女匆匆的腳步聲。

婢女進門, 臉上慌張又帶著些驚喜,說道:“夫人,宮裡的公公過來宣旨,您快去吧。”

裴夫人沒有想到宮中這麼急就來人,匆匆穿戴好,扶著冠,狼狽趕了出來。

裴夫人聽到太監尖利的聲音宣旨,頭腦一陣一陣地發黑,她聽到了聖旨中裴元白和殷寶華的名字,頓時心如死灰。

太監宣旨完畢,環顧一周,睥睨著說道:“裴大人,還不接旨呐?”

裴昭跪著向前進了一步,沉聲道:“臣接旨。”

慈寧宮中,許太後微微閉著眼,青煙冉冉升起,混合著一股淡淡檀香味道,張嬤嬤為許太後按著太陽穴,輕聲說道:“宣旨的太監已經去了裴府。”

許太後沉默片刻,問道:“寶華怎麼樣?”

張嬤嬤說道:“嘉陽公主聽說後,似乎很是歡喜。”

許太後勉強心平氣和,她歎了一口氣:“罷了罷了。”

張嬤嬤想了想,說道:“娘娘,嘉陽公主代替了長樂公主嫁給裴元白,婉娘要去胡國和親,陛下這樣做,難道是不能容忍許家?”

許太後看著嫋嫋青煙,說道:“兄長前些日子被人彈劾,他也是糊塗,讓左都督給他指派士兵修自家府邸,皇帝沒了顏麵,忍住沒有發落兄長。就犧牲寶華和婉娘的姻緣,讓皇帝消消氣。”

張嬤嬤對許家的作為感到有些心驚膽戰,五軍都督府掌京中兵馬,五軍左都督都任憑許家差遣,仿佛許氏家奴,這未免太狂妄了些。

也不知道是許太後運籌帷幄還是過度自信。

許太後出了一會兒神,說道:“那裴元白也不差,寶華喜歡,也算是好姻緣。”

乾清宮中。

天色漸漸暗了起來,最後一絲天光也收進了群山之中,殷衢背著手,寬廣的長袖自然垂落了下來。

殷衢望著天邊,沒有回頭,問道:“慈寧宮有什麼動靜嗎?”

張福山說道:“慈寧宮沒有派人出宮。”

殷衢冷冷笑了一笑。

會昌侯許暉謹慎,但是他的兒子許紹良卻是個紈絝。許暉修葺宅院,讓許紹良督辦,許紹良卻沉迷賭博,輸了工費,便偷偷找上了左都督魏叢,托他派兵卒來修屋子。

魏叢以為是許暉的意思,不敢不從,當即調撥了一隊衛兵去給許暉修宅子。

這事被一個頭硬的禦史捅了出來,許太後在許多事上接連理虧,這才收斂一番,在殷寶華這件事上不多說什麼。

殷衢轉動了拇指上的玉扳指,說道:“裴大人心思活泛,你去賞裴大人些金銀珠寶,讓裴大人明白,朕還看重他。敲打敲打他,讓他明白,他的主子隻有朕。”

張福山聽仔細了,立刻帶著賞賜去了裴家。

殷衢想著許家這根心頭之刺,心情有些沉鬱,他獨自走出了乾清宮,走到一處靜謐湖畔,撥開繁茂的草叢,走到一方小舟上,劃去了湖心的小亭中。

這亭子平日裡鮮有人來,殷衢有時回來這裡小憩一番。亭子裡擺著一張軟塌,對著湖水粼粼,可以看見月亮的清輝灑在水波上。

殷衢臥在軟塌上,有些許的放鬆,沒有過多久,他漸漸地睡去了,夢中,他一直聞到一股甜膩的香味。

模糊之間,他似乎看到一個女子的身影。榴花點點開在衫裙上,花冠墜墜,殷衢睡眼迷瞪著喊道:“長樂?”

他不知是夢是醒,隻看見那榴花裙的女子軟軟地靠在他的身上,他想要推,卻推不開。

那人期期艾艾地喊道:“皇兄。”

殷衢猛地從夢中醒來,他眼中帶著些微血絲,眼神卻像寒劍出鞘,他的臉色黑得嚇人。

殷衢一把將靠近他的女子一推,寒著臉站起來,怒意勃發。

那女子見殷衢醒來已經是一驚,再看到了殷衢的神色,忍住跌倒在地的痛苦,急忙磕頭道:“陛下,臣妾是張嬪,不是歹人啊。”

殷衢根本不記得什麼張嬪,他看著張嬪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個死人,他抬高聲音喊道:“來人!”

這亭子雖然位於湖中央,但樹木掩映的一側離岸不遠,若是殷衢有吩咐,那邊等候的侍衛隨時就可以過來。

岸上的侍衛聽到了殷衢的聲音,忙劃來一隻船,數十個侍衛上了岸,按著腰上的刀,快步走到殷衢身邊。

殷衢冷冷地說:“張嬪居心叵測,處死。”

已經快到六月天,殷衢回到乾清宮的時候卻帶著一身的寒氣。剛從裴府回來的張福山聽說了亭子發生的事,加倍了小心。

殷衢走進書齋,吩咐張福山:“誰都不要進來。”

殷衢坐在書案後麵,麵色陰鬱,桌上隻點了一盞燈,豆大的焰火隨著風微微搖顫。

張嬪衣服上的榴花開得灼灼,幾乎刺痛了殷衢的眼。

穿著榴花裙衫的殷明鸞似乎出現在他的眼前,對他柔柔地笑著。

殷衢張開了手,就著燈火,有些出神地看著自己的掌心,羊脂玉泛著暖色的光。

那日他從湖中抱起殷明鸞,氤氳的水汽像是從殷明鸞的衣裙上浸透他的手,然後從四肢浸入肺腑。

濃得化不開的潮濕,將本是清淨無塵的心變得斑駁黴綠起來。

殷衢緩緩握住了手。

他鋪開了紙,緩慢地寫了幾個字,一筆一劃都有些遲疑,等到墨晾乾,他將紙折起來,用信封封好,在上麵寫下幾個字。

貴太妃親啟。

張嬪的消息雖然被殷衢嚴令不許外傳,但慈寧宮眼線密布,這事兒很難瞞過許太後。

許太後握著手中的佛珠,表情凝重地站了起來:“張嬪死了?”

張嬤嬤說道:“是,死前穿著的榴花裙子,是同那日長樂公主一樣的。”

許太後欲言又止:“難道……”

她慎重地沒有說下去,吩咐道:“讓盯著乾清宮的人小心一些。你出去吧。”

張嬤嬤依言走了出去。

許太後對著佛像拜了又拜,坐起來後,她口中喃喃道:“張嬪是看出了什麼,才兵行險著,穿著同長樂一樣的衣服去勾引皇帝?

難道,皇帝對長樂……

皇帝知道長樂的身世?”

許太後想起來十幾年前的那個深夜。

李氏生產那日,還是皇後的許太後坐在坤寧宮,內心並不平靜。

世宗發了病,臥在乾清宮裡走動不得,恰巧這個時候,李氏發動了。

其實也算不上是湊巧,一切不過是許太後的恰到好處的安排罷了。

世宗看重李氏的這一胎,名義上將李氏這一胎全權交給許太後,實際上,自己派了人看護,小心的很。

許太後知道,這對母子的性命,是一定要留住的。

但是許太後絕對不能容許李氏誕下一個皇子。

聽到來人稟報李氏開始發動,許太後扶著宮女的手,走到了李氏宮中。

李氏真的生下了一個皇子。

許太後嫉妒得發狂,但是她心中慶幸,還好一切都安排得很完美。李氏生出皇子後,匆匆看了一眼,就暈了過去,許太後抱著小皇子,揭開看見他胸口一點紅痣。

她將小皇子遞給身邊的黑衣人,又從宮女手中接過一個剛出生的女嬰。

許太後看了這女嬰一眼,從頭上拔下一隻金釵,刺在她的胸口,一點血珠浸了出來,女嬰發出一陣小貓似的嗚咽。

許太後冷淡地說道:“這是李貴妃生下的公主,抱過去讓陛下瞧瞧。”

“咕咚”一聲攪亂了許太後的回憶,許太後回頭一看,是她養的一隻黑貓從架子上跳了下來,撞倒了桌上的一隻瓷瓶。

許太後不再沉溺於舊事,開始思考。

聯想到殷衢今日對許家的動作,許太後突然有些擔心起來。

若是當年的事被揭開來,許氏一族就有禍事臨門了。

***

殷明鸞洗漱完畢,穿著薄薄一層細綢衣坐在榻上。她的頭發快要乾了,玉秋坐在床邊的小墩子上給她的烏發抹上一層香膏。

殿外響起細細碎碎的說話聲。

殷明鸞在深宮中呆了十幾年,對宮中氣氛很是敏銳,外間壓低的聲音,透著繃緊一根弦似的緊張。

殷明鸞看了一眼玉秋,玉秋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拿帕子擦了擦手,就站了起來,神色帶著些不安。

沒等她出門,檀冬跑了進來,臉上帶著些惶惶不安。

殷明鸞輕聲問道:“出什麼事了?”

檀冬還帶著一分難以置信,她說:“公主,儲秀宮裡的張嬪娘娘沒了。”

殷明鸞皺著眉:“沒了?”

檀冬解釋:“就是……死了,這消息遮遮掩掩,他們都說張嬪冒犯了陛下,被處死的。可是張嬪的死狀……實在慘烈。”

殷明鸞沒有想明白,張嬪在宮中一向默默無聞,張父不過是一個五品小官,宮中宮外的爭鬥,再怎麼樣,也波及不到張嬪啊。

難道真的是單純惹到了皇兄,沒有深層的含義?

可是,皇兄對後宮雖然不在意,也不嚴苛,怎麼會突然如此暴戾?

殷明鸞想不明白,一晚上都沒有睡好。

殷明鸞第二天偷偷去了湖心的亭子,這裡依舊風景如畫,看不出張嬪昨夜就慘死在這裡。

檀冬扯著殷明鸞的袖子,說:“公主還是不要過去吧,怪瘮人的。”

殷明鸞安撫地拍了拍檀冬的手,繼續往前走。

殷明鸞轉了兩圈,沒有發現什麼線索,她沉思著,忽然看見一塊石頭。

這石頭上麵帶著泥土和青苔,殷明鸞覺得有些奇怪,邊上其它的石頭經曆著風吹日曬,表麵光潔如玉,這塊石頭卻不同。

殷明鸞翻開石頭。

地下那麵才是平日裡露在外麵的。

殷明鸞從石頭下撿起了一片東西。

玉秋趕了上來:“公主,你看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