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北宮愁(1 / 2)

一種蛾眉明月夜, 南宮歌管北宮愁。

新人容更衣得意之際,皇後許芸娘到了慈寧宮哭訴:“太後娘娘,臣妾自入宮以來兢兢業業, 可是陛下從來都不曾多看我一眼, 如今, 還帶了個宮外的女子封作更衣,連同鄭貴妃一同晉位, 這事兒可絲毫沒有同臣妾商量。”

容更衣進宮受封那日,殷衢思及後宮許氏權勢過大, 將鄭嬪重新提拔為貴妃。

許太後覷了她一眼, 說道:“沒出息,幸而皇帝是看上了這女子才讓她進宮,若是為彆的事,許家才沒有好處。”

許芸娘抽抽噎噎, 問道:“什麼?”

許太後沒有理會,出了一會兒神。

許太後因為殷明鸞身世一事,近日來日夜憂心,總是覺得殷衢行蹤詭異。

那日聽說殷衢出了宮,許太後忙讓人給許暉傳信, 帶人出去探看。結果發現,殷衢是去私會一個女子。

許家派出去的人沒有了蹤跡, 許太後雖然擔憂,但也無濟於事。她害怕殷衢就要著手抖開當年的舊事。

幸好, 殷衢對當年的事沒有察覺, 他隻是迷戀上了一個宮外的女子。

自然他和殷明鸞之間清清白白, 這一切都是張嬪鬼迷心竅罷了。

許太後露出一個不在意的微笑。

她原本以為殷衢已經長成一個心機頗深的帝王, 原來他不過是一個耽於男女之情的小兒。

聽說, 殷衢特意給那個女子安了一個裴府的出身。裴府失火,他擔心那女子被人威脅,還特意弄進了宮。

許太後看了一眼許芸娘,心道這也是一個不中用的,她說道:“不管來什麼容更衣,易更衣,鄭貴妃,歪貴妃,都是妾,你是皇後,有誰能夠越過你?”

許芸娘依舊不服氣,但隻能含淚受教。

許太後接著說:“好好握著宮權,彆犯了錯讓鄭貴妃奪了去。你要把宮裡管得都隻姓許,皇帝的兒子,隻能從你的肚子裡爬出來,你明白嗎?”

許芸娘臉紅了紅,心虛又委屈地想要說什麼,但是隻能將恥辱的秘密吞進肚子裡,她膽戰心驚地領悟著許太後的言外之意。

許太後說:“從今天起,不許李家,鄭家女眷隨意入宮,”許太後沉吟片刻,說道。“把許紹良叫進宮來,有些外頭的事,哀家總有些不放心。”

殷衢對容更衣的寵愛,連在醴泉宮的殷明鸞都聽說了。尚未侍寢就已然有了位份,還賜了“容”字作封號。

殷明鸞在今日學習刺繡,不知為什麼,有些心不在焉。

尚宮局請來的繡娘已經有了些年歲,做事一板一眼,看了公主們交上來的繡樣,也隻能無奈地歎了口氣。

殷明鸞在學堂學了針線,回宮經過水榭的時候,碰見了一個衣著華麗,長相平平的青年男子。若是平常,殷明鸞不會對他有半分注意,隻不過這男子堂而皇之地在宮裡四處走動,實在紮眼。

殷明鸞往邊上走,就要避開他,那人卻把眼珠子不住地往殷明鸞身上瞧。

殷明鸞往返醴泉宮和學堂三天,三天都在同樣時候看到了這人,她心裡感到被冒犯了。

殷明鸞問玉秋:“那個站在水榭上的是誰?為何總在後宮逗留?”

玉秋回答:“那是許太後的侄兒,姓許,名紹良。”

殷明鸞冷笑。

到了第四天,殷明鸞途徑水榭,許紹良徑直向殷明鸞走了過來:“見過長樂公主。”

殷明鸞用團扇遮住了臉,往邊上挪了一步,沒有搭話。

可許紹良亦步亦趨地跟著殷明鸞作揖:“久聞長樂公主尊名,今日才得以一見,果然是神仙人物。”

殷明鸞冷淡道:“多謝了,本宮要走,許公子可否讓一條路?”

許紹良眼睛一亮:“公主知道小人名字?”

殷明鸞見許紹良這人猥瑣至極且油鹽不進,便不打算和他白費口舌。她看著許紹良擋住的路,準備往空隙處走出來。

許紹良上前了一步,再次故意擋住了她的路,甚至伸出手想要拉她的手。

檀冬心一橫,上去把許紹良一撞,許紹良沒有防備,撞得一趔趄。

檀冬見狀立刻跪在許紹良麵前,道:“公子贖罪。”

殷明鸞已經繞過許紹良走遠,她站在那裡對玉秋道:“把那蠢丫頭提過來,冒冒失失。”

玉秋擺出一副責罵的樣子,將檀冬拉了過來。

殷衢從慈寧宮走出來,正巧看到了水榭那邊。

隻是從他這裡望過去,瞧不真切殷明鸞的表情,他隻看見殷明鸞見了許紹良停下了步子,對著許紹良望了一眼,那許紹良就受到了鼓舞,含笑對殷明鸞彎腰作揖,一副溫柔小意的模樣。

隻是這模樣放在許紹良臉上,未免讓人有些不大自在。

張福山隨著殷衢的視線望過去,說道:“喲,那是長樂公主。”

殷衢幾不可聞地皺了一下眉頭。

殷衢對張福山說:“晚些時候,你去醴泉宮,告訴長樂,那個許紹良不是個好的,叫她注意著些。”

張福山心裡苦悶,這個差事是多得罪人,公主麵皮薄,被兄長提點這個,哪會不多想。

不過陛下有一句話說得是真對,那個許紹良不是什麼好的,還是許家人。

張福山挨到傍晚,去了醴泉宮,進了內殿,看見殷明鸞一襲嬌懶之態,腰肢軟軟地靠在美人榻上,手上拿著書,閒閒地看著,玉秋的扇子有一搭沒有搭地扇著。

玉秋見來人了,忙站起來:“張公公好,什麼風把您吹來了?”

張福山訕笑,和殷明鸞請了安,才小心地說道:“上午陛下看見了公主,還有許家那個小子,派奴婢來給公主傳一回話兒。”

殷明鸞疑惑:“皇兄要說什麼?”

張福山硬著頭皮道:“陛下說,許公子品行不端正,公主避著些,還說……要公主注意點。”

殷明鸞從美人榻上起了身,把玉秋手上的團扇撞到了地上,團扇的竹把柄磕在地上,啪嗒一聲響。

正如張福山所料,殷明鸞一下子臉有些紅,不忿道:“那是許紹良行為不端,如何要我注意?”

張福山擦了擦腦門上的汗:“哎呦,那就是一場誤會。奴婢回頭和陛下說一聲。”

看張福山轉身要走,殷明鸞把他叫住:“不勞煩公公費心解釋,就替我傳一道話兒,祝賀皇兄新得佳人。”

張福山稍微一琢磨,覺得這是長樂公主拐著彎諷刺陛下,這陛下自己風流,是以己度人才覺得長樂公主也處處留情。

張福山想著,怎麼把這話軟軟和和地說給殷衢聽。

到了殷衢書房,張福山才開了口,說公主祝他新得佳人,就看見殷衢放下了筆,卻笑了:“這是在埋怨朕?”

張福山心道,得了,一個兩個都有一顆七竅玲瓏心。

醴泉宮中。

已經到了掌燈時分,玉秋服侍著殷明鸞洗漱,勸道:“公主何必和陛下置氣,若是驕縱過了頭,陛下也不會永遠容著公主的。”

殷明鸞接過玉秋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手,說道:“這幾天我總是不太自在,許是因為皇兄變了,讓我有些惶惶。”

玉秋問道:“公主可是說那位容更衣的事兒?”

殷明鸞遲疑著點了點頭。

玉秋對這件事有些不以為然,說道:“容更衣出身卑賤,就算陛下寵她,也翻不起風浪,更何況,和我們有什麼相關呢?”

殷明鸞悠悠歎了口氣,她和玉秋說不明白,實際上,她自己都不太明白自己的心。

醴泉宮裡安安靜靜,沉香悄悄地燒著,雲母片半明半暗,襯得金猊香爐明晃晃的。

宮道上一陣杳踏腳步聲齊整地響在這黑夜中,殷明鸞從錦衾中滾了滾,冒出了頭,問:“外麵是什麼聲音?”

檀冬披著衣服跑出去,站在門檻處看了半晌,回來說:“是陛下的禦攆,看著像是去了咱們邊上的永和宮。”

今夜,容更衣侍寢後,大概會把宮中局勢攪亂吧。

檀冬還沒把衣服脫下,忽然滿室一片黑漆漆,檀冬問道:“公主?你吹燈做什麼?我還沒到床上呢。”

永和宮沒有主位,容更衣雖然隻能住在偏殿,但樂得輕鬆自在。她聽了乾清宮來人說殷衢晚上就要過來,自己怔了一下。

宮女新荔是新派過來服飾容更衣的,她滿臉喜色道:“更衣,快好好預備著。”

容更衣卻有些懶懶:“預備什麼。”

她還記得在進宮前殷衢對她對警告。

裴府的那把火,是她自己放的,火光四起時候,她感到一絲害怕和後悔,不過,她就是這樣的賭徒。

麗娘自小野心勃勃,但是她卻過著泥濘般的人生,那日,錦衣衛找到了她,她看到了泥濘之上的一絲光亮。

等她得知幕後之人是當今的天子,她自然而然地起了飛上枝頭做鳳凰的野心。

然而,當她瑟瑟發抖地披著衣服,滿臉燒焦的黑灰,狼狽不堪的時候,殷衢冷冷地看著她:“既然你不老老實實地呆在外麵,那就進宮。”

麗娘在殷衢的眼神中明白了,宮中不會有她期待的繁花似錦,而是她的囚籠。

麗娘頭腦靈活,知道自己不能用色相皮肉飛上枝頭,但是無妨,她無論身處哪種困境,都能如魚得水。

她沉思著在宮外畫舫時候,殷衢問她的話。

李貴太妃誕下的長樂公主,為何讓聖上如此在意?

她是風月女子,心思活絡,不自覺就往歪了去想,想著想著,自己倒覺得有幾分意思。

聽到殷衢走了進來,容更衣收斂了神色,宮娥內侍都悄悄退下,容更衣上前,想要為殷衢脫下外袍。

卻被殷衢冷冷地覷了一眼。

容更衣一僵,不自覺倒退了半步。

醴泉宮。

檀冬嘟噥著歪著睡了,不一會兒就入了夢。

可是突然間,門被敲響了。

檀冬驚醒,又披著衣服爬了起來。

殷明鸞並沒有睡著,此時聽了敲門聲,便將掛在床邊的藕粉色垂帷掀開了一角,她聽見檀冬小聲埋怨著:“是誰啊,大半夜不睡覺。”

檀冬心中想著大概是宮裡不受寵的什麼薛美人王美人頭疼腦熱了,過來巴巴地找她們好心的公主來求看病。

檀冬嘟著嘴,拉了門,一手拉著沒有穿好的衣服,臉上還帶著一點不高興。

可門後站著的那人,讓她呆著了原地。

檀冬急忙跪了下來,不安地扯了扯衣服。殷衢等門一開,步子沒有停,檀冬在跪在後麵,看著殷衢走動之間略微抬了抬手。

檀冬小心地站了起來,疑惑地往門外望,卻沒有看見張福山熟悉的身影。

殷明鸞聽見了外間走動的聲響,問道:“檀冬,是誰啊?”

那人遲遲沒有進內間,殷明鸞繼續問:“檀冬?”

檀冬在門外穿戴好了,見殷衢走近了內殿的外間,晚上又沒有其他宮女服侍,忙給他端上一盞釅茶。

她聽見殷明鸞叫她,忙應了一聲:“哎。”

殷明鸞問:“是誰來找?”

檀冬看了看殷衢,沒敢說話。

殷衢淡淡地問:“祝賀朕新得佳人?”

殷衢仿佛聽見了內間咕咚一聲,仿佛是有人滾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