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晉江獨家(1 / 2)

安平三年, 黃河決堤,瘟疫橫行,般若教叛亂。

會昌候許暉把控朝綱, 天怒人怨, 一些有識之士漸漸識清許氏的真麵目。

上元節不久之後,許暉麵對這種局麵, 略有沉吟。

會昌候府設宴邀請上京陡然出現的幾門新貴。

陸桓收到請柬後,將請柬退回給會昌候府小廝, 但是小廝去了許久又回來了, 他麵帶難色地說:“陸大人,我家大人說了, 此宴專候陸大人, 陸大人今日不受, 我家大人就等到宴會結束。”

到了宴會那日,陸桓坐於席前, 夾起一塊炙子肉。

與他對坐的, 是他的伯父陸淮。

陸淮見陸桓在那裡安定自若地吃肉,嫌棄道:“想要吃喝, 去會昌侯府便是,何必要在我這裡蹭吃蹭喝?”

陸淮說著說著放下筷子,歎了一口氣:“何必和許氏撕破臉。”

陸桓肅然道:“伯父說讀書是為了黎明蒼生, 桓從前不信, 如今信了, 難道伯父如今的誌向已改麼?”

陸淮道:“可是憑你一人,怎麼能撼動許氏這個龐然大物。”

陸桓說道:“伯父,我往東昌府一行,見慣了餓殍浮屍, 災民遍地,我便明白,許氏必亡。許黨在朝數年,官場渾濁,百姓流離失所,因此,才有般若教壯大,圖謀大事。腐朽貪婪之輩蠶食河道銀錢,黃河決堤,瘟疫泛濫,非為天災,實乃**。許氏命數已定,若天不亡許氏,就是天要亡我大周。”

陸淮給陸桓篩了一杯酒,歎息道:“你是對的。我隻曉韜光養晦,卻失了魄力,我不如你。”

陸桓笑笑:“我不過是匹夫之勇罷了。”

陸淮想了想又打趣道:“我記得你剛來上京時候的樣子,簡直是愚不可及,我都不願意認你這個後輩。如今不鬨著娶公主了?”

陸桓飲下一盞酒,心中苦澀:“少年意氣,怎能說是愚?是癡罷了。”

陸淮問道:“現在終於從癡夢中醒來了。”

陸桓搖頭:“不,沒有醒。”

他咬下一口炙子肉,覺得燙得生疼:“若有功成身退那一日,我願白身入贅鎮國長樂公主府。”

陸淮哈哈大笑:“你這笑話不錯。”

許暉設宴,久等陸桓不至,他臉上顯出陰鬱的神色。

顧封也被邀請,他來了。

他不太了解上京的官場規矩,但見宴會上沒有衛陵,陸桓也借故不來,心中有些奇怪,但也並不清楚緣由。

喝了一盞酒,他眼尖看見縮在角落裡的永寧侯陳平。

他瞳孔一縮,麵露戾氣。

陳平剛接觸到他的目光,立刻偏了頭,刻意躲避。

顧封一按桌子,站了起來。

他悄然來到陳平跟前,扯起嘴角,對他露出笑容,眼底卻是冷冷的:“侯爺,彆來無恙啊。”

陳平縮了一縮。

他是承襲來的爵位,在朝中是個邊緣人物,而顧封是戰場上廝殺出來的將軍,如今風頭正盛。

陳平訕笑:“顧將軍,往日裡多有得罪,還請寬宏大量。”

顧封冷笑:“寬宏大量。”

赴宴次日,陳平被人攔在巷角,抱頭痛打。

他被激出了脾氣,當下就鼻青臉腫地上書狀告顧封。

但是殷衢並不想理會他,不痛不癢地安慰了幾聲。

之後大理寺“查清”了案件,給幾個混混打了幾板子,此事就算了結。

陳平臉上心上都是淚。

他如何不知道,他這是聖心儘失,而那一位卻是天子的寵臣。

顧封那日蒙麵親自將陳平暴揍一頓後,悠悠回了府,隻等陳平派人來報複,可是左等右等,陳平卻熄了火。

據說是天子為他壓下來了,但顧封覺得這種說法值得質疑。

他和天子非親非故,並不親厚,天子怎麼會偏幫?

他沒有等到上門報複的永寧侯,反倒等到了許多熱心的媒人。

顧封是上京新貴,生得俊美不凡,沒有娶妻,聽說還有妹妹守寡,一時間家裡有兒有女的人家都悄悄打聽來了。

有心和顧封結親的一個張大人來訪,得知顧封不著急成親,有些沮喪。

但是他轉進如風,馬上接口問道:“聽說大人還有一個妹妹。”

顧封沉默了一下,說道:“有兩個。”

張大人疑惑了一下,顧封便說道:“幼妹在老家。”

張大人道:“我有一個不成器的兒子,方才及冠,在禮部做事,在下敬仰將軍高義,有意與將軍結親,不知將軍肯否?”

顧封知道這位張大人的兒子算得上是青年才俊,可是他疼惜妹妹,不肯輕易答應,隻推說要問過妹妹意見。

張大人很高興地離開。

顧封到後院問顧嫵娘,顧嫵娘聽了,硬邦邦地回絕:“我不嫁。”

顧封欲言又止:“嫵娘……”

顧嫵娘看了兄長的神色,知道他在為自己擔心,顧嫵娘說道:“兄長,我不是因為從前陳平的事,隻是我如今快活著,為何要勉強嫁人,難道兄長不肯讓妹妹平白吃了顧家的飯。”

顧封顯出無奈的神色:“嫵娘,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顧嫵娘冷冷道:“那麼,此事休要再提。”

次日,性急的張大人又來了。

顧封直截了當地說:“不是我不願和大人結親,實在是妹妹不想再嫁人。”

張大人明白這是顧封的大妹妹回絕了他的提親。

張大人立刻說:“將軍幼妹怎麼說?”

顧封看著張大人,覺得有些不想搭理他。

可是他一時間想不出借口來回絕他,於是張大人千謝萬謝地讓顧封多和幼妹說些好話。

更讓他煩惱的是,上京官宦人家對他的來曆,顧嫵娘“死去的丈夫”都太過感興趣。

他是不願意和陳平扯上關係的。

夜深,他留在書房思索怎麼打發這群人無聊的探聽,忽然聽見門房進來說有客人來。

客人遍身綾羅,氣度不凡,隻是說話聲音不好聽,總是捏著嗓子。客人遞給顧封一遝紙。

細細看去,竟然是地契戶帖等東西,還有幾張寫著許多東西的紙。

客人說:“顧將軍記住,你老家在平涼府,與當地按察使是同一宗的,不過是庶出旁支,從未有過往來。顧大人幼妹養在平涼府,體弱,幼時有道士算命,說有鳳命,非君主不能嫁。”

顧封聽得一愣一愣的,不知自己什麼時候有這樣顯赫的身世,待聽見說幼妹的時候,他的臉上隻剩驚愕了。

客人點了點顧封手上的紙,說道:“今夜就好好背吧,不要背串嘍。”

晚間有小雪,客人出門撐起打傘,也不讓人送,就這樣行在黑暗中。

來得莫名,走得莫名。

上京貴族終於在幾天後探聽到了顧家的所有消息。

原來這顧家也算是世胄名家,顧家嫡係往前數個五六代,也是有爵位的,就是如今落魄了,不是還有個按察使大人嗎?

另外,顧封的幼妹,竟然被道士說有鳳命。

上京官宦人家有些嗤之以鼻,這不是真貴人,就是真瘋癲。

這話傳出去,還有人敢娶嗎?

和皇家攀關係,天子會給你臉嗎?

張大人沒有這樣想,他一邊喜滋滋,一邊有些擔心。

開心占了多數,因為他覺得天子懶得理會這些傳言。那他兒子不就能娶個貴人命的媳婦?

可是讓眾人震驚的是,天子真的理會了。

在朝堂之上,殷衢問過顧封政事之後,突然一轉話鋒,問道:“聽聞你有個幼妹?”

顧封臉色很精彩,沉默良久,他說:“是。”

群臣看天子若有所思的樣子,都覺得顧封碰了大運。

散朝後,張大人的府邸被宮裡的公公親切問候。

上京人明白了,再沒有人敢打顧封幼妹的主意。

***

李貴太妃在小樓上,用梅花上收集的雪水為衛陵和殷明鸞煮茶。

窗外簌簌下著雪,李貴太妃屋子裡燒著炭火,偶有嗶剝聲,看似溫馨從容。

可是殷明鸞左右看看,李貴太妃和衛陵都沉默著,不說話。

她如今曉得了,衛陵才是李貴太妃的兒子。

殷明鸞不知道衛陵心中在想著什麼。

她想要開口對李貴太妃說出真相,又感到有些膽怯。

若是真相揭露,李貴太妃能接受嗎,而她自己又如何自處?

殷明鸞煩惱地飲了一口熱茶,打起精神來說道:“今年下好大雪,是瑞雪兆豐年。”

李貴太妃終於說話:“我知道,陛下不會難為你,他是仁德之君。”

衛陵低頭道:“是。”

殷明鸞有些糊塗了,她旁敲側擊:“皇兄對待功臣自然是不薄的。”

她用疑問的眼神望向衛陵,但是衛陵低著頭,若有所思一般,並不看她。

殷明鸞笑道:“母妃……”

她叫了一聲母妃,忽然頓住了。

為了掩飾,她繼續說道:“母妃,你的茶真好,賞我一些吧。”

殷明鸞準備喋喋不休,李貴太妃將手伸過去,溫柔地按住了她:“明鸞,不要擔心,我都知道。”

殷明鸞她疑心自己對身世之事太過敏感,誤會了李貴太妃的話,她問道:“母妃知道什麼了?”

李貴太妃溫柔看著衛陵,說道:“陵兒,你的胸口是有一顆紅痣的,對嗎?”

衛陵也有痣?

李貴太妃知道了一切?

殷明鸞有些怔怔,她看了一眼李貴太妃,再看向衛陵,衛陵麵露震驚。

李貴太妃似乎有淚光:“誰能不避讓許太後鋒芒呢?陵兒,不要怪罪我,我隻是一個無用的母親罷了。”

衛陵僵硬地站了起來,李貴太妃牽住他的手,仰頭望他,衛陵愣了一下,然後冷冷地說:“你都知道,但是你十七年裡不聞不問?”

他抽出手,走下了樓。

殷明鸞站起來往下望去,隻見衛陵冒著大雪往外走,她回來,有些遲疑,略微生疏地用客氣的話對李貴太妃說道:“娘娘,要攔下他嗎?”

李貴太妃輕歎一聲道:“他會回來的,陵兒是個溫柔的孩子。”

殷明鸞和李貴太妃對坐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