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福山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他糾結一會兒,終於道:“李貴太妃差人遞了話,說想安排長樂公主和武襄侯近些,陛下你看……”
“……把衛陵拿遠些,這也要朕教你?”
“是!”
夜宴如期而至。
鳳凰樓是宮中宴飲之地,今夜鳳凰樓輝煌如晝,殷明鸞踏著輕雲履來赴宴,她身邊跟著的是如今的司禮監紅人多善公公。
多善親自到醴泉宮接迎殷明鸞,殷明鸞是看著多善一步步起來的,自己沒有察覺到什麼特殊,在外臣看來,更讓人對長樂公主的地位心驚。
殷明鸞在鳳凰樓外碰見了衛陵,衛陵此時正和權貴們作揖攀談。
殷明鸞不過是站在稍遠些的地方看了衛陵一眼,見他被眾人簇擁著忙著應酬,沒有打算過去。
可是衛陵剛一看到她,就對身邊的人說了幾句話,側身從人群中擠了出來。
衛陵走了過來:“看見了我怎麼要走開?”
殷明鸞瞧他一眼,衛陵眼中帶笑,她說道:“看你那邊熱鬨,我不愛熱鬨。”
衛陵笑道:“這就是說胡話了。”
他忽然地從袖子裡掏出了一根冰糖葫蘆:“在街上買的,給你。”
殷明鸞是愛冰糖葫蘆的,可是她有些糾結,她狐疑地看著衛陵:“我們之間是在做戲,你不會忘了吧?”
“沒忘。”衛陵將冰糖葫蘆塞進她的手裡,然後泄憤般地揉了揉殷明鸞的頭。
殷明鸞往後跳了半步,伸手去摸自己的發髻,發現每根發絲都妥帖,於是舒了一口氣。
衛陵笑道:“今晚你坐我邊上。”
殷明鸞:“為什麼?”
“做戲,你不會忘了吧?”
殷明鸞正要說話,忽然眼尖看見李貴太妃身邊的芳姑姑竟然出現在宮中。
殷明鸞走上前兩步,挽著芳姑姑的手問道:“芳姑姑,你怎麼在這裡,母妃還好嗎?”
芳姑姑點頭:“一切都好。”
接著,她稍微走動了一步避開衛陵,她帶著笑回答殷明鸞的第一個問題:“奴婢多嘴一聲,李貴太妃不知為何放心不下殿下和衛公子,非要奴婢來親眼看看你二位是否一切都好,依奴婢說,你們青梅竹馬的情分,怎麼會不好?”
殷明鸞一愣,訕笑道:“是啊。”
然後她向衛陵小跑著過去:“衛公子,等等我。”
嬌憨可人,像是一隻親人的幼鳥。
衛陵一挑眉。
殷明鸞沒有坐在張福山安排好的殷衢手邊的位置。
殷衢飲了一盞酒,卻沒什麼滋味,他目光有一瞬間的分散,南邵國使臣看到,以為上國皇帝在看他,連激動地端起酒杯。
殷衢扯出笑,平靜地受了南邵使臣的敬酒。
他轉頭問張福山:“長樂公主在哪裡?”
話音剛落,他就看見不起眼的一角,殷明鸞跟在衛陵身後,款款走來。
衛陵高大,殷明鸞小巧,看起來倒似是一對璧人。
殷衢的心情於是不好了。
他不願意看到殷明鸞身邊出現彆的男人,但是他心底知道,殷明鸞對衛陵應該是沒有特彆情愫的。
殷明鸞和衛陵,不光沒有情愫,他二人之間還隔著一層血淋淋的真相的。
所以他對於李貴太妃亂點鴛鴦譜理應不給眼神的。
殷衢又飲了一盞酒,希望壓下心中多餘的煩躁。
殷明鸞跟著衛陵走進殿內,她是為了應付芳姑姑,卻不願意被彆人多注意到,隻是她走進來的時候,還是有多多少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殷明鸞裝作毫不在意,坐在了衛陵邊上的位置上。
其他人於是也狀若無事地轉過了頭。
畢竟,傳聞中的殷明鸞是一個大權在握,好結交權臣的公主,誰敢不長眼睛攪擾了公主的大事?
殷明鸞坐下,餘光一掃,看見芳姑姑正朝著他們這裡看,於是殷明鸞馬上為衛陵斟上酒。
“衛郎,吃我一杯酒。”
衛陵一愣,動作遲緩地接了過去。
這時,從圍屏後穿來一個人,正要越過衛陵入席,他剛從屏風後要過來,正一眼看見了衛陵,於是拱手走來:“衛兄。”
陸桓對衛陵心中是存著幾分敬意的,加上他們兩人某種程度上都是長樂公主府的人,於是陸桓率先走過來打招呼。
衛陵剛剛接過手上的酒杯,他將酒杯穩穩地放在手邊,也站了起來:“陸兄。”
陸桓一笑,然後他看到了坐在衛陵身邊的殷明鸞。
他腦子遲緩了片刻,抬頭看了一眼衛陵,然後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回去,一身清風朗月變成了傲雪淩霜。
他分外客氣了些:“殿下。”
殷明鸞絲毫沒有察覺,笑著說:“陸郎近日可好?”
陸桓說了一聲:“好。”
殷明鸞這才看出他對自己有些冷淡,她懷疑陸桓要轉身走人,可是陸桓卻問也沒問,在另一邊坐了下來。
殷明鸞有些無措地被夾在了衛陵和陸桓中間。
殷明鸞沒有注意到,遠遠的,裴元白久久看了她一眼,等殷寶華走近,平靜地收回了眼神。
但是殷寶華依舊警覺地往殷明鸞那邊望去。
裴元白冷淡的目光落在殷寶華身上,似乎是在等殷寶華發火,可殷寶華嘴唇動了動,然後滿不在乎說道:“落座吧。”
裴元白當下有些奇怪地看了殷寶華一眼,他坐下後,餘光看到殷寶華坐在了他身邊,接下來的整場宴會,他沒有看殷寶華一眼。
而奇異的是,殷寶華收斂了脾氣和厚臉皮,也沒有主動朝他搭話。
殷衢端坐高位,他對著眾使臣舉起酒杯,口中卻輕聲吩咐著張福山:“讓長樂過來,坐在下麵成什麼樣子?”
張福山看了一眼下麵坐著的長樂公主和嘉陽公主,想了一下子,覺得陛下並沒有注意到嘉陽公主,於是好心地不打算把嘉陽公主牽扯進來。
張福山欠身:“是。”
張福山去去就回來了,殷衢凝眉一忘,殷明鸞不僅沒有動,還對著衛陵笑得開心。
笑得太開心了。
然後他看見衛陵伸出手來,抹去殷明鸞臉上的糕點屑。
殷明鸞竟然沒有躲。
殷明鸞站了起來,親昵地對著衛陵說了一句什麼,然後站了起來。
殷衢鬆了一口氣。
然而殷明鸞沒有來到他的身邊。
殷明鸞挽著李貴太妃身邊的芳姑姑走向衛陵,略顯羞澀地說著什麼。
衛陵翩翩站了起來,與殷明鸞相識一笑,然後拱手文質彬彬地對著芳姑姑說話。
殷衢捏著酒杯的邊沿,指腹有些發白。
張福山這個時候說:“陛下,公主不願意來。”
殷衢道:“知道了。”
正在殷衢沉默之際,胡國伽羅布忽然越過眾人站了出來:“陛下,胡國有禮物要獻。”
殷衢看向了伽羅布,這位胡國的王子依舊莽撞熱情,相比之下,卻比殷明鸞身邊的那幾個男人要順眼得多。
殷衢輕輕頷首。
殷明鸞聽見伽羅布出聲,也望了過去。
伽羅布自步入鳳凰樓後,雖然沒有與殷明鸞攀談,粘膩的目光也時不時地落在殷明鸞身上,讓殷明鸞不光不自在,更生出了毛骨悚然的感覺。
現在伽羅布站起來說話,殷明鸞安靜下來,打算看看伽羅布有什麼陰謀要施展。
伽羅布哈哈一笑,拍了拍手,他的禮物來了。
是整整十二個身披薄紗,身子曼妙,麵容嬌嫩的胡國美女。
殷明鸞捏緊了手指,漸漸坐直了。
衛陵沒有動,眼珠轉動,斜著眼在打量殷明鸞。
殷明鸞掩飾般地笑笑。
衛陵說道:“陛下一向不好美色,胡國王子這裡送得卻不上心。”
不遠處,幾個中年的官員悄聲說道:“陛下即位已經三年,後宮無所出,想來陛下也不會讓皇長子從胡國女子肚子出來的。”
殷明鸞悄悄鬆了一口氣。
她悄悄抬眼望了一眼殷衢,不巧正對上殷衢的目光,她的心一抖。
殷衢的目光似乎有些冷,殷明鸞想,一定是他對伽羅布的“禮物”不喜。
畢竟,他是那樣正經的人。
然而……
“多謝美意。”殷衢扯出一絲笑。
他伸出手指向當中一女子:“抬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