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大漠煙(1 / 2)

許皇後失勢, 猜測鄭貴妃會當上皇後的不止殷明鸞一人。

但是兩天後傳來消息,鄭貴妃,歿了。

殷明鸞在醴泉宮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 玉秋正在給她染指甲,她猛地站起來, 半片指甲斷了。

還好沒有傷到裡頭,不過折斷的指甲帶出了一絲絲的血。

玉秋慌忙去找藥膏, 轉身去了後麵,連殷衢進來都不知曉。

殷衢邁步跨了進來, 正看到殷明鸞的毛糙,他看著殷明鸞雪白的手指上滲出血珠, 不由得眉頭擰緊了, 像是遇到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連步履都急匆匆了些。

“怎麼這樣不小心。”

急切之下, 他伸手握住了殷明鸞的小指。

殷衢輕聲說道:“沒死,是假消息。”

殷明鸞反應過來,知道他在說鄭貴妃,殷明鸞緩緩舒了一口氣。

殷明鸞的手很冷, 殷衢握住細細的小指,仿若在握著一小段冰, 但又不是那種刺骨的冷,而是莫名讓人覺得冰清玉潤。

殷明鸞有些窘迫,她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但是忽然間, 又想起了自己的“勇氣”。

然後她就坐立難安地看著殷衢的手指帶著疼惜撫過她的手指。

“公主, 藥來了。”

殷明鸞迅速縮回了手。

玉秋為殷明鸞細致地塗抹藥膏,整個過程中,殷衢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的手指上。

殷明鸞看著自己的手, 丹寇塗了一半,還有一半因為剛才的意外被擦拭掉了,顯得醜醜的,尤其是小指,光禿禿的,還帶著傷口。

殷明鸞感到沮喪,於是她小聲地說:“皇兄,不要看了,有些醜。”

殷衢一怔,然後笑了:“在朕麵前,不必拘束。”

殷明鸞更加沮喪。

是啊,不必拘束,她的美醜,皇兄又何時在意過呢。

他們已經不是兄妹了,他們兩人知道,皇宮裡許多人也知道,這已經不是一個秘密。

可是、可是……

殷明鸞覺得自己在往一條無垠的路上走著,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走下去,或許要及時回頭?

“皇後……”她心中想著這兩個字,不知不覺竟然將這兩個字吐了出來。

殷衢則喟歎般地說道:“若是明鸞能夠幫朕就好了。”

幫?怎麼幫?

幫他成為皇後的人選?

殷明鸞知道這根本不可能,但是她情不自禁開始想象起來,如果她不再是公主。

如果她和殷衢不是在深宮之中,而是在無邊無際的廣闊天地,她是否會更有勇氣?

殷衢直起身,將手背在身後,他看著暮色四起的天際,暈黃的光芒給斑駁的朱牆鑲上一層金邊,殷衢說道:“明鸞,幫朕一個忙。”

新造的鎮國長樂公主府終於迎來它尊貴的主人。

車水馬龍絡繹不絕,將公主府前的大道堵了三天,來往著都身居顯位,一時間成為了上京城中的一道奇景。

但是許多人卻隻能在府邸內匆匆見到殷明鸞一麵。

極少數的人被引入了公主的香閨,帷幔揭起,他們看到的卻不是長樂公主。

在驚訝之下,他們忙頓首拜天子。

殷明鸞在忙碌幾天後,終於在臨近黃昏的時候得到了片刻安靜。在庭院閒坐的時候,她被坐在院牆上的衛陵嚇了一跳。

殷明鸞站起來,看著衛陵□□下來:“開府後,公主邀請了許多人,卻忘了衛陵。”

殷明鸞笑道:“那都是幌子,隻是受人之請,幫一個小忙而已。”

衛陵也猜測到了,殷明鸞不是這樣喜歡大肆飲宴的招搖之人,定是殷衢布置了一些安排。

於是他就不糾結於殷明鸞對他的冷落,說道:“我聽說了宮裡的事,許太後不會善報乾休的,你要小心。”

殷明鸞點頭:“玉秋檀冬都盯著飲食,並且,現在我已經不在宮中,到底會安全一些。”

衛陵又翻上了牆:“總之,一切當心。”

許家搖搖欲墜的大廈終於斷下了第一根橫木,許氏皇後被廢。

上京權貴都開始對有待字閨中女兒的世家獻殷勤,但是他們的殷勤諂媚比不上對鎮國長樂公主府的萬分之一。

人人都說,長樂公主是這次廢後的背後謀劃者之一。

當然,最大的謀劃者自然是當今的天子,由此可見長樂公主深受聖上信任。

殷明鸞自是不理會這種鮮花著錦一般的追捧,她的“高風亮節”不小心又惹得上京才女蕭鬆月感慨良多。

她和上京人一樣,等待著宮中的消息,看皇後尊位究竟花落誰家。

每到煩惱時,她隻能等上公主府的高樓,向北遙望宮闕。

這個時候,她情願住在宮中。

她好久沒見到殷衢了。

公主府來訪的人很多,卻很少有殷明鸞想見的。今日,公主府卻迎來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殷明鸞在花廳與這位胡國的貴客對坐,看著他大口牛飲她親手煎好的香茶,忍住沒有出聲提醒。

她問道:“王子竟然還沒有上路回胡國?”

伽羅布笑道:“快走了,臨走前必定要拜訪公主的。”

又煮了半晌的茶,聽伽羅布說了半天漫步邊際的話,伽羅布突然說道:“鄭貴妃今日離京,公主要不要同我去瞧瞧?”

殷明鸞手一頓:“你怎麼知道?”

伽羅布爽朗一笑:“公主小瞧了我。”

殷明鸞又狐疑道:“你和鄭貴妃有交情?為何要送她?”

伽羅布搖頭:“不,我不認識她,不過,我有一匹紅鬃馬。”

殷明鸞皺眉。

伽羅布說:“你不想看看嗎?我在胡國的時候尋到這馬後,就一直想著,當我到上京的時候,一定要讓你看上一看。”

殷明鸞倒茶的手頓了一頓。

最後,殷明鸞還是跟著伽羅布騎馬出了府,她不是被伽羅布說服,她隻是想要親眼看看鄭貴妃。

在並不寒冷的微風中,殷明鸞牽繩下馬,她看著一架普普通通的青幄馬車緩緩停下,趕馬之人身著魚白色錦袍,麵容朗朗,殷明鸞依稀想起了小時候似乎見過這樣的麵容的。

林斐。

馬車上的人似乎有所察覺,揭開簾櫳,她便從馬車中走下來,她撥開遮掩麵容的帷帽,衝著殷明鸞微微一笑。

是殷明鸞從未見過的笑容。

然後她對著殷明鸞盈盈一拜,轉身,林斐扶起了她,她重新回到了馬車上。

殷明鸞心中略微有感慨,遊絲一般從她心中飄過,然後無蹤無際。

她回頭看著伽羅布說:“回去吧。”

忽然間,她卻發現伽羅布含笑看著她。

殷明鸞心中一沉,往後望過去,她的衛隊不知何時已經沒有了蹤跡。

殷明鸞寒聲問:“是誰指使你的?許太後?”

伽羅布略微思考了一下:“指使,這個詞有趣,許太後的確幫我出了主意,不過,我是真心想要你同我去漠北的。”

殷明鸞握著韁繩後退了一步,她大意了,隻曉得防範許太後,見伽羅布來,放鬆了警惕,怪她從未覺察到伽羅布會和許太後有關係。

伽羅布看著殷明鸞退後,笑得更加肆意,他像是一隻盯著兔子的猛虎,對兔子的逃生行為很是輕視。

他伸手,在殷明鸞想要逃跑之際攬住了她的腰。

風和伽羅布熱熱的呼吸吹在殷明鸞耳邊:“和我一起去胡國不好嗎?我的小公主。”

殷明鸞被伽羅布挾持著在馬上飛馳,她惡狠狠道:“伽羅布,你瘋了,皇兄不會放過你的,你竟敢挾持大周的公主。”

伽羅布卻說:“沒關係,胡國兵馬充足,好男兒們正等著好好戰一場。”

殷明鸞心底冷冰冰一片,知道伽羅布已經是毫無忌憚了。

她沉默半晌,伽羅布逗她:“小公主,害怕了?”

殷明鸞抬眼,眼中已經是盈盈含淚,但是伽羅布不為所動:“將你這些小女兒的伎倆收起來,你覺得我是大周的那位皇帝嗎,會吃你這招?”

殷明鸞含淚搖搖頭:“我知道你不會在意,隻是,臨走前我還有個小小請求。”

伽羅布低頭看她。

殷明鸞說:“能答應我嗎?”

伽羅布不肯輕易答應,隻是說:“說來聽聽。”

殷明鸞無法,隻得說道:“一去胡國千裡,我恐怕再無回京的機會,我想帶走故國的一兩件物件,聊作慰藉。”

伽羅布盯著她,並不放鬆警惕:“去哪裡拿?”

殷明鸞說道:“去城裡。”

伽羅布看著殷明鸞,像是看出她的小把戲,殷明鸞以退為進說道:“王子儘管放心,隻需讓你的下人去買回來就行。”

殷明鸞微微抬起下巴,眼角還有些發紅,看起來是絕望之後的格外清醒和倔強。

殷明鸞又說道:“如果實在懷疑,那便罷了。”

她眼中帶著蔑視和混不在意,伽羅布突然間心堵堵的,有些不服氣地說:“公主以為我伽羅布是小氣的人嗎?”

他一抽馬鞭,扯著韁繩,竟然是調轉了馬頭。

殷明鸞心中訝然。

她原本計劃讓伽羅布的手下人跑一兩回,每次都裝作對買到的東西嫌棄不滿,慢慢磨到伽羅布同意讓她進城的。

伽羅布奇怪的傲氣倒是讓她免去了一番口舌功夫。

殷明鸞來到了王掌櫃的書畫鋪子前,伽羅布跟著她一步不離,她完全沒有逃跑的機會,她裝作隨意一瞟,走進了王掌櫃的鋪子。

王掌櫃的鋪子是殷明鸞的產業,他人一見殷明鸞進來,眼睛一亮,正擠出諂媚的笑開口說話。

殷明鸞出聲止住了他:“夥計,叫你們掌櫃的出來。”

王掌櫃疑惑了,沒道理長樂公主認不出自己是掌櫃的,就算長樂公主貴人多忘事,可是他這通身的氣派,哪裡像是店夥計?

殷明鸞背著伽羅布對王掌櫃一使眼色,指著王掌櫃掛著的“日進鬥金”說道:“那是哪位大家的字畫?”

王掌櫃回頭一望,心中更感疑惑,那是當今陛下的字畫,是上回長樂公主陪同一起來的,這回公主怎會不記得?

王掌櫃倒是沒有多思索,脫口而出:“這是我們大周第一書法大家的作品。”

殷明鸞對王掌櫃的諂媚有了更深刻的認識,默默無言。

王掌櫃說完,伽羅布上前一步,細細地端詳起“日進鬥金”起來。

殷明鸞心中霎時揪了起來,她隻以為伽羅布不識字,所以才敢放心指向殷衢的這幅字的。

殷衢這字上麵可是有落款的啊。

殷明鸞捏著手指,緊張地在後麵默默觀察伽羅布,王掌櫃則在一旁狐疑地看一眼殷明鸞,再看一眼伽羅布。

等伽羅布轉身,殷明鸞一臉平淡,王掌櫃一臉熱情。

殷明鸞微微抬起下巴:“有什麼問題嗎?”

伽羅布搖搖頭,對著殷衢的“日進鬥金”一指,對王掌櫃說:“包起來。”

殷明鸞睜大眼:“包起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