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神佛怒(2 / 2)

殷衢看著殷明鸞麵露緊張之色,像是在擔心他被李貴太妃刁難,不由得輕笑搖了搖頭。

他甚至有閒心瞥了衛陵一眼,看見衛陵神色愈發暗沉起來。

於是殷衢心情很好。

一件麻煩事已經解決,想來李貴太妃不會再阻撓他與殷明鸞之間的事。

殷衢從容走到石桌邊上坐下,為自己倒上一盞茶,殷明鸞還在望門後,問道:“母妃為什麼還不出來?”

殷衢看了一眼衛陵,若有所指地說道:“朕告訴了她一些事情,想必李貴太妃在認真考量,誰才能讓你托付終身吧。”

衛陵忽地抬頭,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說出話來。

過了一會兒,李貴太妃從房門中走了出來,麵色如常,甚至還帶著笑。

她剛坐下來,殷明鸞就好奇發問:“母妃,你們談了什麼?”

李貴太妃拍了拍殷明鸞的手,半帶著打趣說道:“放心,我沒有為難陛下,不過是一些囑托罷了。”

殷明鸞有些微的訝異,從李貴太妃話裡透出的意思,殷明鸞看出來了,殷衢已經說服了她。

李貴太妃已然接受了殷衢?

就這麼簡單?

她用略帶疑惑的眼神隱晦地看了殷衢一眼,殷衢也偷偷向她點了點頭。

殷明鸞心中的大石頭終於放下了。

不過有人卻不開心了。

衛陵開始沉默喝茶。

靈覺寺佛殿內。

衛季跪坐蒲團上,誦念《金光明最勝王經》消除業障。

四麵都是凶神惡煞的怒目金剛,衛季默然念著經文,不敢睜眼一看。

那日他醉酒被廖阿水撞見後,廖阿水勸說他來靈覺寺懺悔,以消除罪孽。

梵網經有言:

“若有犯十戒者,應教懺悔。在佛菩薩形像前,日夜六時,誦十重四十八輕戒,苦到禮三世千佛,得見好相。”

衛季不光是在日夜六時,他會一整天到靈覺寺佛堂誦經,禮拜神佛。

若是神佛原諒了他,會顯出瑞相。

但是許多天過去,沒有任何瑞相顯現,神佛不曾諒解他。

***

安遠將軍府。

長街上一輛馬車駛來,在大門處停下了,一個嬌俏的少女跳了下來,對門房說道:“武襄侯府,阿水來訪,我是衛將軍的妹妹。”

顧封和顧嫵娘從前是見過廖阿水的,她住在武襄侯府,似乎是衛陵的一個長輩的女兒,對外說與衛陵是兄妹。

見客人來訪,顧封和顧嫵娘當然出來迎接,可是阿水姑娘並不想要進屋喝茶,她攬著顧嫵娘的胳膊,小聲親熱地說:“陛下帶了顧二姑娘去靈覺寺,我哥哥衛陵今日正巧也在,不如我們一同去靈覺寺燒香拜佛,也好看個究竟。”

顧嫵娘心中覺得這位妹妹有些莽撞,但是人已經找上門了,不好拒絕,她有些猶豫,可是顧封卻說道:“去看看也好,早去早回。”

他畢竟是不放心殷衢和殷明鸞一路同行的。

廖阿水笑得甜甜:“那快走吧。”

兩人同乘一輛馬車,廖阿水活潑愛笑,一路上倒是輕鬆愉快,等到下了車,上山走到靈覺寺內,廖阿水忽然說道:“衛伯父也在靈覺寺禮佛,我先去見見他,顧姐姐你先轉轉,我稍後就來。”

廖阿水走到佛殿外,她目光沉靜地看著衛季跪坐在佛前。然後她轉身,扯住了一個小沙彌,對他說:“小師父,幫我一個忙,你去外麵找到顧家大姑娘,就說廖阿水在佛殿這裡等她。”

小沙彌點點頭,往外走去。

廖阿水緩緩邁步,走進佛殿。

四麵佛像都怒視著衛季,讓衛季想起多年前,在慈寧宮的小佛堂裡,漆黑檀木佛像的臉他還能記得清清楚楚,那神情,是慈悲的。

而今天,金剛怒視著他,似乎在斥責他的罪行。

廖阿水餘光看見顧嫵娘的身影,她裝作沒有看見的樣子,往佛殿走了進來,她走到衛季身邊,輕輕對著衛季道:“伯父,瑞相顯了嗎?”

衛季搖頭。

廖阿水聽到了腳步聲往這裡走來,然後略有遲疑,似乎顧嫵娘在猶豫要不要進來。

廖阿水聲音輕輕,仿佛帶著誘哄,她說道:“會不會是……伯父你隻是念經,從未向佛祖發露過去所造的惡業?”

衛季渾身一震。

廖阿水輕輕拍了拍衛季的肩,說道:“伯父,說吧……”

衛季嘴唇蠕動了一下,聲音沙啞著:“這麼多年來,我不敢見神佛,因為我手上沾滿了罪孽……十七年前,我受命奪取他人嬰兒,並且造了殺孽,將顧氏夫妻殺害……如今,陵兒想要求娶顧氏女,卻因為我當年的罪惡而自苦,我……害人害己,不堪為人!”

衛季顫抖著睜開了眼睛,渴望看到神佛顯現出瑞相……

但是佛像已經沉肅著,怒目而視的樣子在衛季眼中漸漸變成了笑,嘲弄的笑。

“錚”地一聲,是顧嫵娘抽出了廖阿水腰上的短劍,她顫抖著將劍指向衛季,眼底赤紅一片:“是你!”

李貴太妃禪院中,有小沙彌跑過來說道:“不好了,顧大姑娘拿劍要殺衛老爺。”

小沙彌的這句話太過於匪夷所思,姐姐和衛陵父親?殷明鸞還沒有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就看見殷衢,衛陵還有李貴太妃一齊站了起來。

衛陵率先跑了出去,李貴太妃麵露憂色,緊隨其後,殷明鸞不猶豫了,她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她沒有注意到殷衢神色有些複雜,他試圖伸手攔她,但是一猶豫之間,殷明鸞已經跟著跑出了禪院。

殷明鸞到了佛殿之外,隻見殿內早就圍滿了僧侶,顧嫵娘和衛季一人站在一邊,各自身邊都有僧人在勸導。

殷明鸞奮力擠了進去,她走到顧嫵娘身邊,看著她神色奇怪,眼中布滿血絲,像是想哭又像是想笑。

她不由得有些惴惴,她握住了顧嫵娘的手,隻感到冰涼一片,她輕聲問道:“姐姐,怎麼了?”

顧嫵娘這才回過神來,她看著殷明鸞,用手撫了撫她的頭發,對她說道:“小妹,從前你曾經問起過,我們父母是因何故去的,那個時候,兄長對你說,是病故。”

顧嫵娘笑起來,殷明鸞察覺到她現在的精神有些崩潰,似乎理智已經離她而去,她想做的,隻是宣泄。

“可是不是的,父母是被殺害的,”她伸出一指,指著衛季,“被他殺害的。”

殷明鸞頭腦亂哄哄的,一下子無法理解顧嫵娘說的每一句話。

殺害?

衛季?

“顧姑娘、我……”衛季囁嚅著想要說出話來。

但是被打斷了,顧嫵娘尖聲道:“閉嘴!”

衛季閉上了眼睛,等到他睜開眼的時候,他留下了兩行濁淚。

衛陵走上前一步,想要扶住他,但是衛季甩開了他的手,他往佛像前麵踉蹌了兩步。

“不是瑞相,而是……這個小姑娘,這就是神佛給我的啟示嗎?沒有人會原諒我,神佛也不會。”

佛像忿怒,卻無情。

衛陵喊他:“義父。”

衛季卻仿佛沒有聽到,他喃喃自語:“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衛季走向佛像的動作很是遲緩,沒有人能夠預料得到,接下來,他卻忽然用極快的速度撿起了地上的短劍。

那是顧嫵娘指向他的那把短劍,在後來被僧人奪下,擲在地上。

在所有人都沒來得及反應之時,衛季已經將那柄短劍橫在脖頸上,霎時間,鮮血噴灑。

“義父——”

衛陵驚慟。

殷明鸞的腦子空了一瞬,然後就是亂糟糟的聲音。

靈覺寺的僧人擠得她好難受。

血氣縈繞在她的鼻尖……衛陵,衛季,顧嫵娘,她自己,到底是為什麼。

她的頭好暈,簡直快要吐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捂住了她的耳朵,從背後將她環了起來:“明鸞?”

是殷衢。

殷明鸞再沒有顧慮,仰倒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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