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1 / 2)

養丞 寧遠 15046 字 3個月前

“我進來了。”

“等一下!”

“怎麼?”

“我隻穿了中衣……”

“那有什麼關係,又不是什麼都沒穿。”

“……”

童少懸真是服了唐見微這張嘴。

這便是博陵人吧,兼具燦爛與自由的女子,即便衣冠不整也毫不在意。

“而且你傷著呢,彆亂動穿什麼衣服了啊,反正一會兒還是要脫的。”

童少懸:“?!”

你說什麼?

童少懸立即環視周圍,看看有沒有什麼趁手的武器可以自保。

唐見微說完之後聽見屋裡傳來一陣艱難挪移的動靜,含著笑說道:

“逗你的,你這個人怎麼說風就是雨?我給你買了一條新裙子,等你能夠下地的時候再試穿吧。除了裙子之外我還有一樣東西要送你,我真進來了啊。”

童少懸心裡罵了她一句“沒正形”,將毯子和被子往身上招呼,緊緊裹了兩層,隻露出一個小腦袋在外麵,這才對唐見微說:

“你進來吧,我藏好了。”

唐見微覺得怎麼這麼彆扭?

好像我是什麼邪祟,要進屋吃小孩似的,還藏好了……

唐見微單手抱著疊好的裙子和披肩,推開了門。

“香薰好像燃儘了。”她進屋之後將裙衫放到一旁,先去添點兒香薰。

捏著五足熏爐頂尖兒的銅蓮花,將熏爐上半段提起來放到一旁,在爐底插好了香薰,用火折子點燃,再蓋好。

柑橘的香味慢慢從忍冬圖案的鏤空紋路之中擴散,整個熏爐散發著讓童少懸安心和愉悅的柑橘味。

“這是你帶來的香薰?”童少懸有些意外,她以前的確在家裡沒有聞過這個味道。

“是啊,我挺喜歡這柑橘味的。怎麼了?”唐見微回頭問她,“太甜了嗎?”

“不啊……挺好的。”童少懸的下巴擱在柔軟的被褥上,因為略略向前伸脖子的關係,讓她精致的小下巴更加明顯。

淺紅色的雙唇微微撅起,好奇地瞧向唐見微的雙眼因為需要稍往上抬的緣故,抬起了眉毛,眼睛也大了一圈。

整個人透著機靈可愛和拘謹。

“不覺得太甜就好。以前我阿娘也喜歡這款香薰,說可以安神助眠。”唐見微道,“我之前拿過來了一把,似乎已經用得差不多了,一會兒我再回去拿點過來。”

“那你怎麼辦?”

“我那兒還有不少,夠用。夙縣這兒應該也有賣,香薰而已。”

唐見微走向童少懸,將熏爐周圍更加濃鬱的香甜味一並帶了過來,攪亂了童少懸周圍清淡的香氣,連帶著她心緒也有些起伏不定。

唐見微依舊沒有像她阿娘和姐姐一樣直接坐在她的床頭,和往常一般站在她的床榻邊,和她保持一步的距離。

童少懸保持著趴著的姿勢,唐見微站著的話,兩人說起話來會有些費勁。

唐見微乾脆坐到地上。

童少懸沒想到她一個博陵大小姐居然說坐地上就坐,毫無形象。

“你乾嘛,不嫌冷啊?”

“不冷,你給我的冬衣特彆暖和。”唐見微將裙子遮住雙膝,兩隻手臂屈起,手肘撐在腿上手掌托著下巴,笑著和童少懸平視。

一說到冬衣,童少懸迅速為自己證清白:

“你可彆聽院子裡的人亂說,我對你大姐隻有尊重,沒有其他任何不敬的心思!”

“這事兒你娘跟我說過了,是誤會。”

“那就好……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麼?”

唐見微的眉眼沉沉的,專心致誌地凝視童少懸的臉龐:

“很疼吧,你的傷。害你最喜歡的裙子也被打破了……這回是我冒失,因為我的一時失察連累了你。無論咱們是不是就要成親就是一家人了,這事兒是我做錯的,我得認。對不起,阿念,以後我行事之前必定瞻前思後,不會再給你添麻煩。”

唐見微說得極其誠懇,是真的內疚了。

她漂亮的眼睛裡很明顯蓄了眼淚,嬌俏的鼻尖有點兒粉粉的,細聲抽泣著,楚楚動人,此情此景倒是比童少懸曾經好不容易才收到的那副畫像裡的人更動人幾分。

不……那畫像和唐見微真實的模樣完全挨不上邊。

活靈活現隱約有淚,懷著些悲傷情緒柔軟的唐見微,恐怕是任何高深的筆法和優美的線條都無法呈現的。

這是真實的她。

堅韌溫柔,敢作敢當的唐見微,是童少懸曾經從詩詞韻律風情裡,從書法的澀勢藏露中,解讀出的那個人。

是曾經在萬裡崇山之外,以為今生不會有交集的那個人。

童少懸的生活曾經一度被突然而至的賜婚打亂,珍貴的憧憬也被擊碎,本以為這一切都不會再回來。

沒想到,它似乎從未改變。

童少懸一時有些動容,聲音也控製不住變成極其柔軟的少女音:

“你哭什麼,我又沒有怪你。誰都可能做錯事,自小到大我就沒少做錯事情,惹我阿娘生氣,現在不也活得挺好麼。”

聽到童少懸這句話,心裡的酸澀感很快被擠走了,破涕為笑:

“拿你阿娘做比喻,占誰便宜呢?信不信我抽你?”

“這就對了,你還是凶悍起來的模樣比較正常。”

唐見微抬起手作勢就要打下來,童少懸“跐溜”一下將小腦袋鑽到被子裡,整個人就像一隻渾圓的蠶寶寶。

“我說你……這麼激動乾嘛?我還能真打?嗯?”唐見微拍拍被子,“自己傷了多重不知道啊?動作這麼大,萬一又牽連到傷口怎麼辦?你娘不得劈死我?彆動彈了我不抽你。趕緊出來吧啊,彆在被子裡悶壞了。”

童少懸悄悄探出一雙眼睛,不滿道:“躲到被子裡都能悶壞,在你心裡我比那琉璃瓶還脆弱麼?中看不中用,一摔就碎?”

“你怎麼能這麼說自己。”唐見微寬慰她道,“你哪兒是琉璃瓶啊,完全不像。”

童少懸還好奇,唐見微怎麼會說人話了?果然,下一句緊跟著:

“人家琉璃瓶好歹還能裝酒裝水,你這小身板兒風一吹就漏了,怎麼好意思跟人家琉璃瓶比?而且看起來嘛是挺中看的,中不中用這事兒……”

唐見微這張嘴在朋友圈子裡互相鬨著擠兌的那些年裡,磨練得又快又損,而且童少懸這小娘子渾身都是可擠兌的地方,加之二十大板一打下來,兩人關係似乎近了一些,讓她一時沒忍住,想到什麼便拿什麼開涮。

不過說到中不中用這兒還是歇了嘴。

忽然想到那日宋橋沒個長輩的樣子,跟她說什麼童少懸有“靈活的雙手”,還特主動特熱情地幫她倆分乾坤……

這事兒都不敢回想得太踏實,隻要稍微從頭皮上掠過,都能驚出唐見微一身冷汗,趕緊想點彆的轉移注意力,不敢回味,細思極恐。

唐見微說話說一半,還停在了特彆要命的地方,童少懸雖然未經人事,但中不中用這種話還是聽得懂的,還以為唐見微沒說完整句話是在揶揄她,小臉羞紅,少女音也變得凶了幾分:

“唐見微,你今天是來做什麼的?如果是來笑話我的話,你可以走了。”

許久沒見炸毛的童少懸,居然有點想念。

唐見微將腦海中的雜念撇去,確定自個兒是來賠罪的,誠懇道:

“我可沒笑話你,我是順著你的話往下說罷了。來來來看看我給你買的裙子,喜不喜歡。”

這兩人無論說什麼話題,隻要麵對麵一動嘴,必定會你來我往嗆上幾句才罷休。

唐見微跟人對嗆的經驗不少,可是能在嗆完之後心情變好的,迄今為止也隻有童少懸一人。

一通話趕話之後,唐見微已經不記得方才是為什麼落淚了,將買來的紅裙拎起展示給童少懸看,腦袋從裙子後麵伸出來,笑道:

“喜歡嗎?”

“為什麼買紅色的?”童少懸好奇。

“你不是喜歡紅色的嗎?”唐見微有點吃驚,“難道不是?”

童少懸更好奇了:“你怎麼知道我喜歡紅色?”

“你那一水的紅裙,還用說嗎?”

沒想到唐見微居然有留意我的喜好……

童少懸輕聲道:“我是挺喜歡紅裙的。”

“之前那件被打壞的石榴裙找不到了,好像夙縣市集這邊已經不賣了。我托友人在博陵幫咱們尋覓尋覓,找同款應該不成問題。等她一找到了我就讓她寄過來。這段時間裡就委屈你先穿這一件了。這件雖然比不上你之前那一身石榴裙好看,但是顏色正,再搭上這一件月光黃披肩,一定能將你的皮膚襯得更雪白!等你傷再好點了就試試看吧。以我的衣品來看,絕對適合你。”

完全沒想到唐見微居然會想得這般細致和上心。

“多謝了……”

“跟我客氣什麼。”唐見微低頭將裙子和披肩疊好的時候,童少懸忽然發現,她已經將那支翠羽簪戴了起來。

童少懸心裡忽地蕩了一蕩,目光沒能從那簪上挪開,試探地問道:

“你,把它修好了?”

“嗯?什麼?”

童少懸聲音實在太小,唐見微一時沒有聽清楚她在說什麼,不過配合她“你絕對是故意”的表情,立即明白了:

“哦,你說這支簪嗎?”唐見微摸了摸它,“是啊,你送我的簪我自然要將它修補如初,可費了一番工夫。我修補得如何?你可還找得到裂橫在何處?”

唐見微不僅自己摸,還將腦袋偏到童少懸的眼前,讓她好好欣賞一番自己的心靈手巧。

的確看不出來斷裂的痕跡,斷處被藏在翠羽之下,隻顯得翠羽修長逸美。

童少懸瞧了一番之後點了點頭,唐見微還等著她的誇獎,卻聽她道:

“你有這般精湛的手藝,當初是如何造出那醜到驚天地泣鬼神的推車?”

“……我看你才是專門笑話人的。術業有專攻,那些大的機巧我全然不懂,但小件的手工活兒還是出類拔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