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命如草芥(2 / 2)

說完又要走,那小丫頭隻管攔住,屋裡的另一人也忙跑出來,兩人滿臉堆笑:“興許是掌事媽媽有什麼活計叫做呢,她們去不了,我倆去也行呀。”

那嫂子忙擺手,連聲推辭。

兩個小丫頭隻歪纏,“那兩個才七八歲,且使喚不上呢!我倆比她們大個三四年,以後當差也是我們更得力,嫂子這一會幫幫忙,以後我們也都記著嫂子。”

聞言,那嫂子有些意動,這幾個聽說是要進裡頭去的,眼前這兩個長得也算齊整,日後如何且說不準,結個善緣也好。反不過要是謝老婆子攆出這兩個來,掛落也吃不到她身上。遂欣然同意:“叫什麼名兒?”

兩個小丫頭搶著道:“我叫招娣,她叫七丫。”

那嫂子‘噗嗤’一笑,帶著這倆邊走邊問:“你們屋裡不是還有一個,那個呢?”

招娣酸道:“那個和珍珠要好,一起攀高枝去了。”

等走的太遠了,朱繡就聽不到了。

朱繡和笑眼兒麵麵相覷,來的這人說話辦事都挺正常,這裡頭能有什麼事?

“興許不是這個。咱們還是熬過去今兒再說。”朱繡安慰笑眼兒,“你也彆上心,掌事媽媽那裡錯過去就錯過去了,反正咱倆又不去搶那熱鍋裡的飯。”

笑眼兒才不在乎這個,她今天連床都不願意下,隻想靠著繡兒,安生地熬過去心慌。

等她倆就著涼水把剩下的兩饅頭再吃完,花珍珠和另一個小丫頭也回來了。到各處都上燈了,那兩個還沒回來。另一個小丫頭也納罕,特地來問,花珍珠也忙打聽。

朱繡耷拉著眼皮道:“我倆受涼不敢見風,一天沒出屋門,光渾睡了。這會子身上還酸著難受呢。你們問我,我問誰?”

到了該班上夜的老嫗把院門都鎖了,那兩個仍然不見蹤影,這時候,朱繡和笑眼兒都覺得不對了。

過了一會兒,朱繡忽然道:“我得去趟茅房,憋得慌。”笑眼兒立刻伸手拉住她,“那我也去。”

“這麼冷,你跟著乾什麼呀,好不容易好了再受涼了怎麼辦?”見笑眼兒沒有撒手的意思,朱繡忙笑說:“再說你跟著,我也大不出來呀。更凍得慌。”說著使勁摁摁她的胳膊,背著身借外頭透進來的一點微光指花珍珠的床帳,示意笑眼兒得幫她看著。笑眼兒這才鬆了手。

朱繡披上大衣裳,邊走還邊說:“虧得今天月亮明晃,要不然還得把蠟燭點起來。”出門直奔東北角的茅廁,轉過茅廁,有一處後牆因著年久失修裂開了,隻有不到兩掌的縫,幸虧她現在又瘦又小,勉強能擠出去。

擠出去後朱繡穿好衣裳,沿著夾道陰影一溜煙往老宋媽媽那裡跑,她想著老宋媽媽對她們還算溫和,想請老宋媽媽幫著打探打探,畢竟她們還歸老宋媽媽管,出了事她也落不是。

朱繡心裡沒底,那個招娣和七丫雖然是自個兒上趕著過去的,卻多少也算是背了朱繡她倆的鍋。兩個小姑娘萬一出什麼事,她心裡真過不去。

朱繡跑得快,幾彈指功夫就繞過了假山,還不等她靠近那三間小屋子,就聽到老宋媽媽房裡有好幾個人囔囔。

隻聽一個老邁嘶啞的聲音罵道:“個毛丫頭,睡就睡了,能值當什麼!?”

朱繡一激靈,不敢大喘氣兒,踮著腳尖悄悄靠近那屋子。

此時三間小屋裡兩頭的兩間竟然都亮著蠟燭,朱繡舔破老宋媽媽那屋的窗紙,奓著膽子往裡瞧:隻見老宋媽媽鐵青著臉,正對著窗戶坐著,一個老婆子站在當間兒,背對著窗戶呼哧呼哧的喘氣,方才那話就是她說的,還有一個看著像個小廝身量的人蔫頭耷腦的藏在那婆子身後。

那老婆子正是管小丫頭分派的掌事謝老婆子。

那男的囁囔道:“原是我喝了酒,沒輕重些。”

老宋媽媽氣道:“那是沒輕重些嗎!啊?!你灌了兩口貓尿,起了色心,禍害起我這邊的人了!良心被狗吃了!還沒長開的丫頭,虧你能下得去嘴!這事弄不好你娘的差事保不住,我也跟著吃瓜落!” 氣的胸膛起伏,又道:“你實話說罷!怎麼把人誆過來的?還占這邊地方!以後這地方還能住人嗎!”

“我呸!兩個毛丫頭巴巴膩上來,乾我兒甚事!”那老婆子色厲內荏地嗷嚎道。

朱繡心裡已大略猜到出什麼事了,又氣又恨,心裡堵得難受。那兩個丫頭才多大?畜生!殺坯!!

她偷摸著往另一頭摸過去,萬萬沒料到見到的情景比她想象的要慘厲千百倍。

那屋子原未住人,窗紙多有破洞。

從破洞往裡看,隻見招娣四肢大開的癱躺在破席上,青紫傷痕到處都是,渾身上下找不到一塊好地兒,最嚇人的是脖子上烏紫發黑的掐痕——她已死去多時了。

朱繡心幾乎跳出喉嚨,把嘴咬破了才沒喊出聲來。勉強拿眼去找七丫。

轉到牆根處斜著往裡,才看到七丫。七丫坐在地上,一隻胳膊耷拉在一條長板凳上,臉也伏在板凳上。她身上胡亂套著件外衣,初冬的地上這麼冷也沒凍醒七丫……

朱繡伸長脖子看罷,心已經全涼了——七丫的後腦勺上,短短的發茬子粘做一塊,那板凳上還有地上全是血,仔細聽還有血落到地上的滴答聲。朱繡是學醫的,七丫活不成了,那樣大的出血量,神仙也難救……

朱繡四肢發僵,打心眼裡泛出的冷意凍得她覺得自己也不能活了。怕到極致是恨!她雙目赤紅,現在隻想找把刀劈了那邊屋裡的人。千刀萬剮!剁成肉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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