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原委(2 / 2)

不被排除在外的滋味甚好,黛玉十分有精神,忙點頭應下:她在這裡好好兒的,便是保護父親了。

誰知林安在外頭跑了兩日,忽又進府來了,來了隻一件事:回揚州!

“這裡頭的事不簡單。這院子裡除了姑娘的東西,其餘都不帶,我留下人守著院子……今日給老太太作辭,明兒就走!船已在通州準備妥當了……”

林安神色緊繃,這裡頭甄家摻和的太深了:十月十三,鬨出宮花那日,甄家使人送給賈家不少土儀禮物,這不打緊,緊要的是甄家年下進鮮的船上混了些人,那來曆自家都打探不出。自這打著進鮮名義的船進了通州府,不僅自家,都中隱隱約約好幾家都出了些不能見人的事……榮國府跟篩子似的,這府裡絕不能讓姑娘再待下去了。

“就說老爺微恙,實在思念姑娘,來接姑娘回去……要實在難纏,就說明年開春再送回來。”還回不回來,林安心裡也沒底,畢竟揚州如今隻是暫時風平浪靜,可這表象一旦被打破,老爺必定還要送姑娘避一避的。

林安想著之前揚州來信說,老爺秋深後有些咳嗽,說微恙也並不為詛咒,當即叫回稟姑娘知道。

黛玉本就愛哭,聽兩位嬤嬤說了原委,即便知道老父安泰,仍舊思親難耐,又想起母親,越發淚水漣漣。在榮慶堂裡,賈母攬著她,眾人都勸將不住。

“林姑爺怎麼忽喇巴的就急著接玉兒回去?正入冬的,那船上得冷成什麼樣子,教我的玉兒怎麼受得住!我立刻給姑爺寫信,若實在想念孩子,明年開春再接回去不遲!”賈母聽了,愈發憂悶,抹著眼淚不允。

邢王二位夫人都勸,邢夫人道:“這骨肉親情的,林姑爺又病了,想念女兒,原是人之常情。老太太看在林姑爺和外甥女一片孝心的份上,就允了罷!”

這是年禮裡那副紅寶頭麵的作用,陳嬤嬤看邢夫人一眼,特意叫她看見自己暗含感激的表情。邢夫人捏捏帕子,想著林家三節兩壽沒斷過的重禮,乍起膽子勸賈母。

賈母的臉都黑了,這話叫人聽見是什麼意思,一片慈心倒成了離間人家父女的惡人!

越發哭得大聲,又哭賈敏,捶著胸口道:“你一旦去了,就如摘了我的心肝!好容易有玉兒在我身邊,我看著她就如看著你,我的敏兒呀……”

賈母這作態都老生常談了,不說林家人,就是王夫人也冷了臉子,當初寶玉在老太太膝下養到三歲上,自己實在想的狠了,想把寶玉挪回來住些時日。老太太是怎麼說的,也是這麼哭得,隻是把“敏兒”換成了“珠兒”,自己的珠兒才沒了幾個月,老太太這是扒著自己的心口往裡捅刀子!如今又來這套。

闔家都勸,連賈赦賈政都驚動了,賈赦對自家這個外甥女實在有幾分好感,林家很會做事,不曾怠慢自己捧著老二,送的禮也都是古董金石的玩意,都送進他這大老爺心坎裡的。

鬨到半夜,賈母才鬆了口,說爭奈父女之情,不好攔勸,又定要賈璉送黛玉回去,開春定叫帶回來。

這大冷的天兒,若是不趕巧,興許就得在船上過年,賈璉暗自撇嘴,老太太可真是疼愛外孫女就忘了孫子呐。

鳳姐兒一麵給他打點土儀盤纏,一麵兒也不自在,正忙著,就聽平兒進來回道:“奶奶,朱繡妹子來了。”

鳳姐聽說,看賈璉一眼,就出去外間兒。

“你怎的這會子過來?是老太太還是林妹妹有什麼事兒?”鳳姐滿心以為林家作速擇了日期,心裡老大不痛快。

朱繡看平兒一眼,平兒便笑了,借故把屋裡兩個小丫頭彩明和豐兒打發了,她自己坐到廊下捶腿。

“二.奶奶,這冰天雪地的,況且又是急船,林姑娘怎麼好勞煩璉二爺跟著折騰一回。遣我過來,跟奶奶說,隻做個樣子罷,隻說林家走的太急,璉二爺沒趕上就完了。”

鳳姐一喜,又搖頭道:“不中用,老太太發了話,誰敢違拗呢。”

朱繡就笑了:“這裡頭有兩則緣故,奶奶且聽我說:一則璉二爺長在京都,不定能受得了半個多月的急行的船,不比林家的,江南那處是水鄉,就是閨閣小姐,也常要坐船;二則馬上就年下了,多少事務得璉二爺幫著料理?奶奶雖比男人都強上十倍去,可外頭有些人情往來,總也要璉二爺出麵才能應承。如今這府裡兩位老爺都不大管事兒,若璉二爺這當頭走了,那些老親好友的沒個人拜訪走動,不定得罪多少人去……奶奶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兒。”

鳳姐心下早願意了,隻嘴上還說:“話雖這麼,理也通,隻是老太太那裡怎麼說呢?”

朱繡心下一笑,這是討好還要賣乖,故意小聲道:“林家明兒一早就走。說多少,實在是咱們走的忒急,賴不著璉二爺去。”

鳳姐眼睛一閃,明兒就走,這倒是個好由頭。話說再多,誰也沒料著林家這麼急,也就賴不著璉二身上去。

“這樣急?那行禮盤纏能收拾妥當嗎?”鳳姐拉住朱繡的手,忙問,“你說咱們?”

朱繡抿嘴一笑,道:“既然該說的都說到了,我這就回去了。日後再來給二.奶奶請安。”說罷,就出去了。

賈璉掀起簾子倚在門上,笑道:“還是林妹妹心疼她親表哥,我可算是能好生歇一回了。”

鳳姐回頭啐一口,又疑惑:“林家怎麼趕這麼急,今兒才說了,明天就走?”

賈璉冷笑道:“還不是怕了,生怕不走老太太就改了主意,到時候老太太請個太醫來說病了,林妹妹是走還是不走呢?”老太太一有點難辦的家務事就支使他這個長孫,叫賈璉也心頭煩悶。按說送表妹回去也是應有之義,可接來的時候是賴大去辦的,吊唁送喪姑媽也不叫他去,偏林姑父接女兒叫他去了——正事不叫著,這時候自己跟去了,豈不是有壓著姑父低頭還叫人家把女兒送回來的意思,叫林姑父怎麼想呢。

說著,賈璉歪在炕上,斜著眼看熙鳳:“知道了這個巧宗兒,你還不趕快去跟老太太表功去?”賣你男人出去,好給你表功。

鳳姐白了一眼,不搭理他,隻叫進來平兒問:“我聽朱繡丫頭的意思,她這是也要跟著去?”想自己懷大姐兒的時候想借這丫頭,老太太還不肯呢。

平兒笑道:“朱嬤嬤那年回揚州的時候病了一場,險沒挺過來…朱嬤嬤生怕林姑娘在船上吃用的不順嘴兒。朱繡丫頭會兩手新鮮手藝,朱嬤嬤就求了老太太,老太太也便允了。”

鳳姐當下明了,這裡頭還有朱嬤嬤和林家的麵子,怪不得呢。

賈璉躺著,嘻嘻笑道:“我才說,老太太的這位朱繡姑娘,生的好齊整模樣,就是不大能見著,見著也不跟爺兒們說話。我還疑惑呢,這樣不會說話討巧的丫頭,縱然長得好又怎麼得了老太太的青眼。可方才聽她跟你說的那些話,哎喲,本以為這世上的話,到了你嘴裡也就儘了,嘖嘖,今日才知道人家有理有據的,比你還通。”

鳳姐道:“噯,沒見過世麵的,你若愛上了,也不值什麼,我去拿平兒跟老太太換就是了,若平兒抵不過,我再多添幾個好的……大老爺那裡的秋桐丫頭,我看著也還好,了不起拿幾兩銀子外頭買了跟大老爺換來,和平兒捏一起去換朱繡丫頭來。”

賈璉知自己和秋桐眉來眼去叫這醋罐子看見了,借故發作呢,訕訕的,也不回嘴。

鳳姐還要說,平兒從鼻子哼出一聲兒來:“我是哪個牌麵上的人,也敢比人家!彆叫我說出好話來了。”說著,摔簾子出去了。

***

一.夜北風呼嘯,次日清早,賈母方收拾妥當,吃了早茶。林黛玉就穿戴齊整的帶著嬤嬤丫頭來辭彆了。

賈母驚得站起來問:“收拾停妥了嗎?不行,這麼急,我放心不下。”

昨日哭得太多,黛玉眼睛微腫,強笑道:“父親打發來接時就都安派妥當了,我不過是帶些貼身常用的東西,況且還來,並無多少好收拾的。”

朱嬤嬤一旁道:“林老爺安派的極妥當,大管家又請了女鏢師跟著,況且這時候南北船隻甚繁,北邊的運河上還未結成凍,再晚幾日就不好說了。”

賈母無法,隻得同意了,又命人急催賈璉。

眉壽苑外頭七八輛馬車俱已齊備,待林黛玉一行人回來,立刻就出府去了。

賈璉磨蹭一會過去,連車印子都叫留看院子的婆子勤快掃淨了。

氣的賈母罵了賈璉一通,也於事無補。

隨後,林家留下的一個管家媳婦,又向邢王二位夫人道惱,言姑娘走得急,未能親來作辭。兩位夫人都說前一日已辭過,叫不必多禮。

進了年節下,賈母仍舊有些鬱鬱,時常發作一回。誰知大正月裡賈寶玉就出了事,惹得賈母再沒有心思顧彆的。

卻原來,黛玉辭彆急走的也急,賈寶玉竟未能得知。賈寶玉與秦鐘又正是親密之際,秦鐘時常留宿榮府,賈寶玉也偶有留宿寧府的時候,黛玉辭彆那日,賈寶玉吃了酒,使人回了賈母,就宿在寧府了。因賈蓉之妻秦氏向來妥帖,賈母令人過去瞧了一回也就允了。次日酒醒回來,早已人去樓空了。

是以,賈寶玉隻覺得心裡空落落的,不自在,好些日子都懶怠出去,隻窩在自己屋子與丫頭頑笑。

誰知碧痕有顆上進的心思,又曾窺見襲人與寶玉之事,便趁賈寶玉在家的時節,十分的下功夫。

這日襲人之母接襲人回去吃年茶,賈寶玉拜見完王夫人回來,正巧房中無人,他方要去叫,就見碧痕搖搖擺擺的走進來。

碧痕生的風.流靈巧,她見晴雯雖沒與寶玉成事,卻十分招寶玉喜歡,便刻意學著晴雯,扮相乃至於行動之間很有一股標致妖嬈的味道。這番苦心未白費,她在賈寶玉跟前已能勝過秋紋一頭去。

正巧無人,她看見這機會,焉能不抓住上進。

誰知兩人才得了趣兒,偏生就有個粗使的丫頭一頭撞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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